守墓孤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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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庄仲却意识到有些不妙,于是拨开人群回到墓园,看到雪白的地面上映着一团黑影——薛大爷蜷缩在那里。庄仲赶忙跑过去,看到老人紧锁着眉头,脸色蜡黄,右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庄仲一面大声喊着周围的人,一面掏出手机,打了120。墓园里面热心的扫墓人也都围了过来,安慰着老人,有个大叔还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老人身上。
“您要撑住啊!”庄仲一面喊着,一面不知所措地将老人的外套裹紧了一点。
“药……药……”老人指了指胸前虚弱地说。
庄仲赶忙用手搜索着老人胸前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个药罐,连忙倒出一粒送到了老人嘴里。
虽然这里算是郊区了,但救护车来得还算快,老人被抬上救护车,庄仲也上了车跟着去了医院。医院里里外外的人不少,但庄仲也顾不得留意那些人了,只是没头没脑地和一行的护士径直“撞”到了急诊室。不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了,老人是突发了心脏病,幸好送来得及时,吃的那粒药有效果,老人才没有了生命危险。庄仲按着老人的意思和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急切的声音。
“什么,他没事吧?”那个声音道。
“没事,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庄仲应道。
“那我现在马上过去!”说完电话那边就只有“滴滴”声了。
庄仲挂了电话,进病房看了看老人。老人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鼻子上插着呼吸管他看了看庄仲,勉强地笑了笑,俏皮却又费力地伸出手,对庄仲比划出一个“V”的手型。
“请您先出去一下,病人现在需要休息。”护士说。
庄仲随护士离开病房,回头看了看老人,老人慢慢闭上眼睛。
“你们回去烧香吧,”护士边走边说,“老爷子再晚一会儿就没救了。”
庄仲点了点头,和护士来到大厅。
“你是他孙子?”护士一边整理手中的文件,一边问道。
不知道是这些年的感情积蓄,还是长久没有亲人导致的孤独,庄仲随口答了一句“是”。
护士说:“你爷爷这叫幸运的,突发心脏病要是不能及时救治的话是会死人的。”她顿了顿,又说:“前两天就拉来个突发的,结果拉到医院来一看,就直接往太平间送了,根本就救不活!”
庄仲应了几句,护士就离开了。庄仲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有的憔悴,有的悲伤,有的甚至是绝望——但不乏也有一些人在说说笑笑。
和他坐在同一组长凳上的是一个中年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工作服,一条老旧的裤子,还有一双布满纹路的皮鞋;身体微胖,戴着一副金丝镜,一看就是活在社会中下游落魄而“文弱”的工人阶层。这种人在社会中上被一层又一层的领导压迫,下又会主观地受到家庭的压力——其实谁没一点压力呢,只不过越是这类人,抱怨越是多,所以越被人们所熟知。
那个人的眼角下垂,有一些泪痕。他抬起头,和正在看他的庄仲对视到一起,随后又把眼神移开——他们害怕与任何人对视,这是骨子里的自卑造成的恶果。
“我爸刚死了,我过来办点手续。”那个人反常地开了口,这一开口颠覆了那些对这些工人阶层的所有预测。庄仲意外地“嗯”了一声,他也没想到那个人会开口和他说话。
那个人吸了吸鼻子,拿出了一根烟,“嗒”地一声打响了打火机,火苗冒了出来,烟头慢慢地泛起红色。他把烟盒递给庄仲,庄仲摆了摆手。
“不抽烟啊,一看从小就被父母好好管教过,哪像我。”那个人苦笑了一声,庄仲也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个人羡慕着哪个人。但是在庄仲耳边,那个人的这一声笑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叹息。他抽着烟,烟雾徐徐地往上升,又渐渐地消散了。
“我以前总是埋怨他,总以为我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没出息是因为他那时候不懂得对我付出……”护士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断了他的烟。他无奈地把烟扔到地上,踩了,看着踩扁的烟头发愣,“现在想想,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他起身走了,留下了一个并未驼得很厉害的背影,和并不蹒跚而且还有些稳健的步伐。庄仲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谁说过,你渴望的东西在你心中可能占到百分之百,但是得到之后你会发现可能那件东西在你心中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了,而当失去的时候,你会惊奇地发现,那个东西会在你心中占到百分之二百。“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故事也许并没有完,失去以后的红玫瑰也许会是心痛流成的血构成的血海,而同样,失去以后的白玫瑰也许也会成为那被悔恨侵蚀得伤痕累累雪白而没有血色的心——这些不只适用于爱情,亲情与友情同样适用。
不一会儿,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匆匆地赶来了,和护士交谈了几句后就进了薛大爷的病房。庄仲也站起身,从外面向病房里望去,看见薛大爷对其中一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和薛大爷交谈了几句就走了出来,看到了庄仲。
“你是……庄仲么?”那个人问道。
庄仲“嗯”了一声,大体地审视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长相不能证明这一点,手腕上的名表,还有那“风华正茂”的气质也无法掩饰。但美中不足的是,周正而且不失英俊的脸上却有一道疤痕,就在左边眉毛上面一公分左右,显得格外刺眼。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那个人彬彬有礼地微微弯下腰,“我是他的儿子,叫薛强,今天要不是你……”
“没事。”庄仲接过话,又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这个人,不因为别的,只是想知道薛大爷口中“不肖的儿子”是怎么不肖的。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薛强又开口了。
庄仲被这么一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说:“真没事,薛大爷平时帮了我不少忙,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就别谢了……”庄仲一面应着,一面疑惑着:薛大爷的儿子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回家养老,还非要在墓地谋个差事呢?是因为他儿子“不肖”?可是看他不像那种对父母不好的人啊……
庄仲疑惑着和那个人交谈了几句,那个人就匆匆地去服务台办相关手续了,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庄仲,冲庄仲异样地微笑着,弄得庄仲更不自在了。庄仲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倒也是个和蔼的人。就这样,一天就在这心跳与忙碌中结束了。晚上薛强要请庄仲吃饭,不过被庄仲回绝了,第一次见面不太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庄仲还是觉得作为一个儿子他更应该陪一陪薛大爷。
第二天,庄仲拎着水果来到医院看薛大爷。薛大爷身边有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守着他;床头的柜子上已经有了好多补品。老人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一看到庄仲来了又露出了笑容,于是,又是满脸深深的皱纹。
“来看我就够了,还买什么东西……”老人说着,那个女人接过水果,把它们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
“这是我儿子请来的护工,你就叫她梅姨吧。”老人说。
庄仲叫了一声,那个女人应了一句。
“我儿子工作忙,没工夫过来看我,”老人颓唐道,“我以前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就他这一个儿子,而且我还没有儿媳妇。老伴早就过世了,和你父母葬在了同一个墓地里。“
一旁收拾东西的梅姨听到这里,同情地看了看老人,更是同情地看了看庄仲,操着浓重的乡音说:“您就别伤感了,都一把年纪了,您看您儿子多有出息,XX公司的大老板,怎么也得身家千万啊。”
老人有气无力地“呵”地一声笑了,说:“梅姨你是不知道啊,他要不是继承我的家业,哪会有现在这么风光啊。这完全是我努力的结果。”
“行啦,您还嫉妒您儿子不成,”梅姨也笑了,一边笑着一边给老人盖上被子,“您就知足吧您,至少他没把这家业败出去。”
老人不说话了,笑了笑,看得出来略带一点自豪,转过身,问庄仲:“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庄仲回答道,“不过应该还是要去打工。”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老人开口问:“如果你晚上自己在墓地里面呆着,你害怕吗?”
庄仲明白老人的意思,他想让庄仲暂时接替他的工作。庄仲虽然对这份工作不持歧视态度,而且这么多年独自生活的经历也磨炼出他很好的心理素质,但庄仲本身并不想涉足这个工作,毕竟他的目标是想找一份能为以后在社会上发展有指导性的工作,而不是一天到晚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人和物度过。
“怕是不怕,”庄仲为难地回答,“只是……”
老人看出了庄仲的为难,说:“那我也不强求你,你自己决定吧。”
庄仲和老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和老人道别离开了,梅姨送庄仲出来,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庄仲,依然操着浓重的乡音问道:“孩子你现在住哪啊?”
“住学校的宿舍。”庄仲被这一问,感觉很不自在。
“宿舍啊……”梅姨沉思了一会儿,“那你毕了业之后去哪住啊?”
庄仲这下没词了,他也没真正好好考虑过毕业以后的去向,含糊道:“租……租房子呗。”
梅姨的面色立马凝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担心:“租房子很贵啊,我在这儿租房子我可是知道的,一个月的工资有很大一部分都花在这儿了,租房子真不值!”
庄仲听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其实啊孩子,你可以先住我那里啊,我租的那个房子虽然不大,而且是个挺破的老楼,估计是你们这儿最便宜的,可是那就我和我娃住,娃他爸没在这打工,去了大城市了,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不回来,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梅姨说到孩子的父亲时好像很兴奋,特别是提到“大城市”的时候。
“不……不用了。”庄仲心想和梅姨素不相识,这样并不太好。
“又不用你花钱,你是孤儿,自己在外面没准哪天就遇着坏人把你拐走了。”梅姨用着这个吓唬小孩子的方法劝着庄仲,“再说,也不是让你白住的,你是大学生,会的肯定多,以后还要让你给小弟弟辅导功课哩。”
庄仲听到这些突然有一阵感动——一个带着孩子的乡下妇女,丈夫在外地打工,自己又出门干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却还不忘关心庄仲这个孤儿。以前总是听别人说农村的人淳朴善良,今天庄仲算是亲身印证了这一点。但是,庄仲的自卑感却又油然而生,他越是孤单,就越是害怕,害怕别人歧视他,而更害怕的还是像梅姨这样从心底想关心他的人——在他的心里面,这些都只是基于同情的施舍罢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淡很淡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个观念从十五年前就已经在他的心中狠狠地扎下了根,这个根深到很难有人能将其从那冰冷、坚硬但却是用血肉构成的那一方土地中拔出——那就是他父母的死。
“我再考虑考虑吧,还半年呢,这期间发生什么都不一定。”庄仲回应道,其实也是婉转的回绝。
可是梅姨是个直爽的人,听到庄仲说要考虑考虑,就笑开了花,也不再说什么了。
出了医院,天依旧是阴阴沉沉的,灰白的天空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