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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始终不聪明-第14章

小说: 始终不聪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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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鹅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避重就轻:“都说南方气候比北方舒服,结果一年四季就没有哪一季舒服过。”

“那是你去的地方不对。我们扬州就很舒服。”此时我是真心配合企鹅把话题从他和唐唐的主要矛盾上挪走。

黎靖倒是有点惊讶,问:“你不是家在重庆吗?”

“我没告诉过你?”我也惊讶原来自己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一点。

“所以你只是以前在重庆上学,然后在重庆工作?”

“对了一半。在四川上学,就近到重庆工作。”

“既然毕业都换了地方,怎么不干脆回家或者来北京之类的?”他问。

当年我毕业去重庆都是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

我笑笑:“刚巧在重庆找着了工作呗。”

唐唐大手一挥:“你们俩赶紧把要了解的都互相了解了,然后赶紧发展!”

“那行,我们吃完饭就去发展。谁要买个票观摩观摩?熟人八折。”

我觉得我这个反应很诚恳,但他们都笑起来。尤其是唐唐,笑得差点捶桌挠墙。……我必须承认,在这顿饭后,我对企鹅的印象又有了小幅回升。

之前觉得他平庸,完全是因为唐唐挑剔的择偶观让我感到企鹅在形象气质上真没有哪条能符合。而事实往往如此:即使条件再苛刻,选谁也只是一个选择;无条件的才是感情。以及,刚才那一个半小时里企鹅的表现得体又诚实可爱,不木讷也不浮夸。

或许唐唐本身已经够好了,真的不再需要一个像钻戒一样看起来耀眼的恋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舒服的抱枕。——问题是,他们俩到底和好了没?我的无限脑补在这个问号面前一一退散了。

晚饭后,企鹅和唐唐自然有他们的节目,而黎靖决定陪我回店里直到十点下班。我们回到书店时,小章老早已经把吧台收拾干净、换下制服,背着包等着回家了。抬头一看钟,还差几分钟就到八点。

“你撤吧!”我冲小章点点头。

“来了?”他这声招呼明显是跟黎靖打的,貌似已经对他跟我一起出入这件事习惯了,接下来半句才是对我说话,“那我撤了,明天见啊!”

“明天见!”我挥手示意他赶紧闪,他以平日下班时惯常的短跑速度闪出店门。

只剩两小时的班,我也懒得再换制服,跟黎靖坐在一边聊天。又一首背景音乐播完了,几秒空白后,熟悉的前奏响起。接着是佩茜·克莱恩低沉圆润的嗓音:“I fall to pieces each time I see you again……”

我端出来一壶茶:“小章不在,我只能冲个茶包了。别嫌弃茶包,是我的私人珍藏——斯里兰卡红茶。”

“谢谢。”他接过我手上的小壶将茶倒进杯中,白瓷底座里,蜡烛芯亮着温暖的橘色火焰,“这首歌很耳熟。”

“你也喜欢佩茜·克莱恩?”说起20世纪60年代的爵士乐,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中,能想到她的并不算多。

“嗯,准确地说是喜欢这首歌,但在外面很少听到了。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我第一次听到它时是什么时候。”

“《吸血鬼猎人巴菲》?”我问。

“不可能又被你猜中,是不是我跟你提过?”他一脸不相信地反问我。

“当然没有,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的重点呢?”

“什么重点?”

“我第一次听到它也是在看《巴菲》的时候!”

“1997年你才多大?”他记得还真清楚,《巴菲》是1997年的美剧。

“我没追过首播,是大学时候才看的。”我笑他,“这个问题倒应该问你才对:1997年你都多大了,还看青春剧?”

“二十几岁看这剧不夸张吧?”

“噢,我明白了,所以莎拉·米歇尔·盖拉就是你们那个年代的宅男女神……”

“你不如干脆直说是我的。”他不置可否。

“那到底是不是?你喜欢她那类型的?”

“其实——”他说了两个字,忽然停住了。

门口的小风铃被碰撞出轻巧的脆响。我坐在黎靖对面,背对着门。听到有客人,我转身站起来,只见门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比黎靖年龄小很多,女的是云清。他们俩手牵着手。

云清也看到了黎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这场面的确有点诡异,他们彼此显然都没预料到会在此时此地猝然碰面。但她进都已经进来了,立刻转身出去似乎更奇怪。

我走上前去迎他们,顺便问需要什么书,我可以帮忙找。

“没事,不用麻烦。我只是路过,进来随便逛逛。”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听上去有种奶茶一样的质感。

“那请随便看看,有需要叫我。”

她还是轻声道谢,接着跟身边的年轻男人一起浏览书架。

我回头看看黎靖,他并没有再看她,只是在默默地喝茶。离婚后再见面,他们既没有视而不见,也并未故意客套,而是表现得像关系疏远的点头之交——与其形容成冷淡,倒不如说是茫然。结束短暂的恋爱和失去长久的婚姻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只带走了你的一部分感情,而后者带走了你的一部分人生。曾亲密如一人的彼此要将对方从自己的未来里抽走,就如同在生命中留下了一截一截中途折断、找不到延续的时光,纵然那些棱角分明的断面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浑圆、摸不出痛感,但它仍然只是残枝。即使可以重新开始,那些旧的、已经断裂的枝也依旧存在。

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时光、共同拥有过的回忆、彼此人生的关联都只会被切断,而永远不会消失。这便是爱过之后最大的悲哀:不是遗忘,不是失去,而是它总会残留一些东西在你生命里,成为无法磨灭的铁证。证明你爱过,证明你失去过,证明你可以遗忘却无法删除往事重新再活一次。

过去的已成历史,遗失的也将永存。而我们能够得到什么?唯有越来越厚的记忆和越来越薄的青春。

音响里,佩茜·克莱恩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句歌词:“You walk by and I fall to pieces……”

这么应景的音乐响在耳边,黎靖依旧低头喝着茶。桌上空荡荡的,除了花瓶和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从最近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放到他手边。

“谢谢。”他接过书,连封面都不多看一眼就开始一页一页往下翻。显然这不属于正常现象,但我很庆幸,他此时此刻只是在翻着一本看不进去的书,而不是离开。逃避是人类在受到伤害时本能的第一反应,能够让他们不从现场逃离的理由只有两个:要么是不再在乎,要么便是已经足够成熟。

他的前妻在几分钟后来到收银台,抱了二十多本书。

那些书几乎没有什么关联,小说、诗集、漫画、旅行手册、菜谱……居然还有字帖。我很意外,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逛完这么多分类书架的。很明显,这间屋里站着买书的和坐着看书的都心不在焉。噢,在我扫条码的空当,她又从杂志架上取下了两本重量跟砖头差不多的时装杂志。

刷卡付账后,她带着年轻的男友和一大包战利品匆匆离去,甚至没有要求我打包。

目送他们消失在店门外灯光所及的范围之外,我回头看了一眼黎靖。

他也正抬头看我,手上的书又被摆在了一边。“是薇洛,不是巴菲。”他忽然说。

我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什么?”

“回答你之前问的问题。我喜欢的不是巴菲那类型,而是薇洛。”

真不知道是他的反射弧长还是我健忘,我诚恳地认为,那些发生在他前妻出现之前的闲聊话题,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和必要。就算是为了不给我机会问他刚才发生的事,也完全可以挑另一个更有趣的话题。

见我没回答,他又问:“很吃惊吗?”

“还好,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女生喜欢薇洛。她又不爱打扮又不善于交际,就是个可爱的小书呆子。”

追了一部整整七季的肥皂剧,就是因为喜欢女主角的小跟班,他真是有点怪。

“如果你是男人就不会这么想了。”他拿着书站起来,想帮我放回去。

“给我就行了,你也不知道地方。”我接过他手上的书,摆回原位。

站在书架边环视这间小屋,仿佛一切又还原成云清没有来过之前的样子。

下班回家的路上,黎靖出人意料地向我说起了他和前妻分开的原因。

“有个读者从外地来找她,他们当晚就在一起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虽然如此,我还是重重地吃了一惊,连接话都有点结巴:“那,那你是怎么,怎么发现的?”“她坦白地告诉了我,说她想跟那人在一起。你看到了,离婚一年了,他们俩果然还在一起。”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马上又抬起来,“这也算是好事吧。”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这事挺荒谬的。”跟读者一见钟情发展婚外恋再离婚,这真是我无法想象的情形。

通常都是男人最需要被崇拜、被尊敬,女人很少会把自我价值的认同和情感上的依赖这两方面混在一起,一股脑儿摆在自己的伴侣身上。当然,身份和位置并不是感情的障碍,除非感情仅仅是由崇拜与被崇拜而生。将恋爱关系建立在彼此视线的俯仰之间是非常冒险的选择。当你与对方分享同一段人生,彼此间原本美好的差距,很有可能会以一种难堪的方式拉近。

他对我的观点并不介意:“我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太荒谬了’。可是她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绝对不算荒谬。似乎有点道理,但无论如何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如果我们之间发生的问题是可以沟通可以解决的,我一定会去做;但这根本是我理解不了的情况,如果盲目地去解决可能后果更糟。”

“我始终觉得,两个人能维持长久的婚姻,根本不是靠的吸引和被吸引、征服和被征服。当一段感情里令人激动的东西消退了之后就去找另一段感情,这是种很幼稚的行为。”我脱口而出后,立刻略微有点后悔,便补充,“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不一定对。不要在意。”

“没关系。其实我正是因为了解她这一点,才明确地感觉到这个问题不可能解决。”

聊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他们,还有你女儿——”

“他们相处得还不错。我女儿不讨厌他。”他指的是女儿和未来的继父。我相信,没有什么会比这一点更让他感觉复杂了:既然女儿有自己的选择,就只能希望她在新家庭过得开心;但被人代替父亲的位置,真的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我沉默了片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想象,我是个多糟糕的爸爸?”他笑了笑,问。

“我不觉得你糟糕。”

“以前我也不觉得。现在想想,一个从不生气的老爸有时候也挺糟糕的,说不定让她很有压力。”

“我也不觉得从不生气是缺点。”

“只是那样有点假,对吧?尤其是对一个小孩而言:无论做什么都激怒不了老爸,这个老爸一定不那么在意她。”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和语速都平静正常,仿佛从来不曾有过情绪一样。

我想,我终于知道“雾”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冷淡,即使热情,也像是缺乏温度的假象。

我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没生过气?”

“怎么可能?”他反问。

“那你的脾气都去哪儿了?”

“算是习惯吧。有些东西可以自己消化,就不需要表现出来影响身边的人,总觉得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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