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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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事的男人见这一拨人走进来,已经料到这户人家他惹不起,此时听桔儿这样一说,他心里有些紧张,指着桔儿回嘴道:“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看不出多有规矩,张嘴就骂人,跟那站街的泼妇也没什么分别…”
桔儿因为有了帮手,气势大盛,哪里容得那男人回嘴,上前指着他鼻子指斥道:“明明是你先调戏珍儿姐姐!平白无故我骂你做什么?”
怀明弘被二人吵得皱起眉头来,直接问乐以珍:“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以珍看了看那男子,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无非想在女人面前讨些口舌便宜,虽然刚才欲出手轻薄,可是有人拦着,他也没有得手,反而是自己泼了他一身的热汤水,若自己再向怀明弘告上一状,让他挨一顿打,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于是她轻笑一下,回怀明弘道:“也什么大事,刚才与这位大哥言语不和,起了争执,我和桔儿倒没吃什么亏,惊动二少爷,实在于心有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男子听乐以珍这样说,先是吃了一惊,即而面上一红,向乐以珍一抱拳:“姑娘好气度,小的刚才多有冒犯,这就给姑娘赔罪了!”
乐以珍向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接受他的道歉了。然后她看看自己这一桌的狼籍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来,递给小春老板:“实在对不起,搅了你做生意,这银子就当我赔礼了,你看可够吗?”
那小春老板也不接银子,只是看着乐以珍,欲言又止的样子。乐以珍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尤怨来,以为他嫌银子少,便又取出一块碎银来,合到一处递上去:“这下可够了吗?”
小春老板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不必!”然后将汗巾子往肩头一摔,转身出去了。
乐以珍觉得此人模样生得怪,连脾气也这么古怪,也不问他了,将两块碎银一起放到桌上。那肇事的男子此时面红耳赤地抢上来,拿了银子就往乐以珍手里塞:“论理该我赔,姑娘快把银子收起来吧。”
乐以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事情是你挑的头儿,但这碗是我砸的,我们一人赔一半吧。”说完,取回来一块银子揣好。那男子赶紧应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补上了。
乐以珍这才走到怀明弘面前,一耸肩说道:“你看,现在已经没事了,请二少爷放心吧。”
怀明弘看她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将事情周全过去了,笑着说道:“刚刚儿离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喊什么欺负怀府的人了,又喊着要剁手,我还以为出人命了呢,早知道你能处理得如此熨贴,我也不必急呼呼地赶过来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二少爷不来给我撑腰,估计这顿打我是躲不过去了。”说完,她还斜眼瞅了那惹事的人一眼,吓得那男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梁三儿也就是嘴皮子犯点儿贱,哪里能真的打姑娘?”
引得众人又哄笑一回。
怀明弘止了笑,问乐以珍道:“你今儿怎么出府来了?可是有事吗?”
乐以珍便将自己请了老太太的示下,去拜祭自己母亲的事说了。怀明弘看着那一篮子的香果纸品,想了想,然后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乐以珍吓了一跳,赶紧推辞:“这事怎么敢劳烦二少爷?我和桔儿去就行了,二少爷还是请回吧。”
怀明弘指着那篮子说道:“如果我不去的话,就凭你们两个丫头去,人家能让你在自家院子里烧香拜祭已亡人吗?”
其实他所说的事,乐以珍自己也想到了。只不过她本心并不在意李大升是否能让她烧香烧纸拜祭乐周氏,她只要能确认那小院安然如初,李大升能让她在小院儿里坐一会儿,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可是怀明弘如此有闲,又如此有诚意,她再推拒似有不恭,只好谢过他的好意。于是怀明弘当先,乐以珍跟在他身后,四个家丁和桔儿再后,相继出了春氏汤饺的棚子,往李大升的院子而去。
桔儿的二哥怀文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拽着自己的妹妹,没好气地教训道:“走到哪里都是乍乍乎乎的,光长个子不长记性!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给怀府丢脸!跟珍姑娘一处伺候老太太这么久,也不学着点儿,你看人家做事的派头,再看看你!”
桔儿被斥得直委屈,扁着嘴说道:“明明是那人先对珍儿姐姐不敬的,我骂他还是轻的呢,我还想上去挠他呢!”
怀文斜她一眼:“好大的能耐!我们可只听到有人喊救命呢!难道是别人被你挠了,变了女声喊的救命不成?”
桔儿被说红了脸,跺着脚撒娇:“你敢欺负我!我回去告诉娘,让她打你!”
一行人听着这兄妹二人斗嘴,都觉得有趣。未察觉在他们离开棚子之后,那卖汤饺的小春老板铁青着脸目送他们走出去老远,然后一摔手中的勺子,开始“叮叮当当”没好气地收拾摊子。
对面一位卖竹席的汉子也看着怀明弘、乐以珍一行人走远了,起身过来,凑近小春老板的耳边说道:“公子不必泄气,你的脸化成这个样子,乐小姐当然认不得了。”
被称作小春老板的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冲那汉子摆摆手:“收摊回家!今天没心思再做生意了!”
第十六章 初交心事
当乐以珍跟在怀明弘的身后走进李大升那处位于安平府城北一处土坡上的小独院时,就看到李大升半躺在院子中央的一把破旧藤椅上,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手握着一把酒壶,赤面油腮,正吃得尽兴呢。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媳妇,都穿得一团鲜艳,头上插着绢花,脸上涂着胭脂,一左一右陪坐在李大升的身侧,堆着一脸的媚笑给他打着扇子,陪他说着闲话。
那李大升听到有人从院外走进来,抬起眼睛一瞅,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哟!我当是谁?这不是乐小…珍姑娘吗?听说你在怀府发达了呢,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怀府又需要人手了吗?”
乐以珍一看他那张油乎乎的大饼子脸,就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时,他拿着发霉的窝头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的场景,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可是自己此来有求于他,面上只能挤出一丝笑意来,客气地说道:“李大叔别来无恙?我今儿来是有一事…”
那李大升早就瞄着怀明弘是个人物,此刻也不等乐以珍说完话,眯缝起他那双势利小眼贴到怀明弘身边:“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敢问是怀府哪一房的少爷吧?今儿亲自来到敝处…可是有大生意要谈?”
怀明弘在生意场上见惯了各色人等各种嘴脸,面对李大升这种人物也是面带微笑,不露声色,客气地微微一揖:“这位大叔好,在下怀明弘,只因今儿是珍丫头娘亲的生辰,在下奉奶奶之命,送她过来给她的娘亲上炷香送些银钱,以全她一份孝心。”
李大升一听没生意可做,脸上的笑容“攸”地就消失了。他打量了一下乐以珍,心中暗暗吃惊:多大的派头呀!她出来给自己的娘烧香拜祭,居然有主子少爷陪在身边,这丫头八成是搭上这位少爷了吧?
他心里转着这龌龊的念头,嘴上啧啧几声,说道:“本来二少爷有吩咐,小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我这院子里还住着几十口子人呢…若珍姑娘单把她娘招来还好说,书香门第的夫人就是做了鬼,估计也是那知书达礼的好鬼…可是若有那孤魂厉鬼也闻着香火味道来了,我这里岂不是要闹鬼了吗?往后我还怎么住人呢?”
乐以珍听他果然这样说了,一时也想不起措词来应付。就见怀明弘笑着说道:“李大叔这面相,一看就是正气十足的人,有你在这院子里坐镇,任他什么孤魂野鬼都要绕道儿走的。”说完,冲着怀文一使眼色,那怀文会意,赶紧解下身上的背囊,取出两锭银子来送上去。
“我们家老太太一听丫头有这份儿孝心,感动得直掉眼泪呢,嘱咐我一定把这件事办成,全了丫头的一份儿心意。李大叔好歹通融一下,也好让我回去跟奶奶交差。”怀明弘将一只手亲热地搭到李大升的肩膀上,将两锭银子塞到他手中:“这二十两银子您先收下,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少不得要请人作法驱邪,请道人所需银两,论理该由我出,你看…”
李大升一见那二十两银子,两眼瞪得锃明瓦亮,抖着油光光的腮帮子笑道:“既然二少爷说是老太太的心意,小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莫说是几只孤魂野鬼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小的绝不说二话!”
话风转得如此之快,也不怕闪了舌头!乐以珍暗暗地骂了一句,看着他手中的两锭银元,心尖一阵发疼---我一年的工资呢!就这么喂了狗了!
怀明弘见事情说妥了。转头看向乐以珍:“既然李大叔答应了。你就快去吧。”
“是!”乐以珍答应一声。从怀文手中接过篮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便直奔自己当初穿越而来时地着陆地点走去。
桔儿跟过去。帮她摆好上供果品和一只小铜香炉。又在黄泥地上放一个小蒲团。乐以珍点燃一炷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将那炷香插进铜炉中。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乐小姐。借你这具躯壳用一阵子。你可千万别怪我。等哪天我回去了。走前我一定托付一个人。好好地将你这具肉身安葬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谁知道是哪位神仙在跟我开玩笑?将我送到这陌生地世道来。还顶着你这具戴罪之身。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不乐意呢。就不知道那位神仙能听到不?哪天神仙玩够了。我就可以回家了。而你也可以入土为安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愿你没有穿越。而是转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了。穿越这事…实在是太不好玩了…”
“珍儿姐姐!珍儿姐姐!”乐以珍正在心中碎碎念。就听到桔儿受惊吓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头看桔儿:“怎么了?”
“你不要紧吧?你在嘀咕什么?听起来怪瘮人地!”
“哦?我有出声吗?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乐以珍心中暗暗地发窘。怎么自己一到这院子里。人就不正常了呢?
“听不清,叽里咕噜的,所以才吓人嘛!”桔儿使劲地在胳膊上搓了几下,估计是刚才被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吧。
乐以珍赶紧咬住了嘴唇,防止自己再将心中的念头嘀咕出来。她抬头看天,清远悠蓝,几朵白云如絮,安然地飘在天空上,一切如常,哪里有什么神仙?更休提什么时空之门大开了!她感觉自己象一只可怜的毛毛虫,被偶尔的一阵狂风从树上吹落,掉进一个人的口袋里。那人回了家,脱下衣服往衣柜里一挂!毛毛虫的世界从此一片黑暗,没有了阳光照耀,没有了绿叶滋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那人再来穿这件衣服,然后在他经过树下的时候,偶尔翻一下口袋,将可怜的毛毛虫送回它自己的世界里去。
而这种概率会有多高呢?鬼知道!
乐以珍越想越是丧气,大半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妈妈的后事是谁处理的,如果她那没良心的爸爸再次装作不认识她们娘俩儿,悄悄地遁离现场,那么妈妈的遗体会不会被作为无主尸体处理掉呢?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揪了起来,与母亲相依为命辛苦度过的十几年岁月再次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母亲以残疾之躯,守着家里那不到十平方的小便利店,每天等着有人来买一袋盐或一包牛奶,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