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结开灭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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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尖痛得麻木,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恐惧。如果舒诚也离开了,被那个女人带走了,她怎么办!她的城池倒了,她会不会像肉身被保存完好的古代王妃,在破土而出的片刻,于阳光的暴晒之下瞬间化为灰烬?她好怕!她全身剧烈的颤抖,脸色惨白,嘴唇淡薄的颜色仿佛就要在白日里融化。
舒诚的目光紧张的凝在她的脸上,他的嘴唇开合着,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舒诚的手臂有力的扶着她,他把她扶到沙发上,焦急的递过水杯,她还是听不到他在喃喃着什么。舒诚抬头对那女人说了几句什么,那女人走过她面前时,眼里竟有深切的恨意。然后,那女人走了,“呯”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跟她。她忽然“哇”的一声,像个孩子般,靠在舒诚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手机却尴尬的响起来,是短信的提示声。
她哭了好久,直哭得肝肠寸断,哭湿了舒诚的名牌西装。她的鼻涕拖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身上有浓厚的烟草味,此刻却强烈的令她安心。他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瑶瑶小时候哭闹时,舒诚也是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暖的安慰着小家伙。
哭得累了之后,她的情绪就那么莫名的安稳下来,他像一针镇定剂,让她的疼痛缓解许多。她又开始忸捏起来,弹开身体,尴尬的不知所措,拿出手机来掩饰。
舒诚将面纸递给她,又起身到外面吩咐什么。
她打开短信提示,只有一行字,却似一盆冰水在寒冬腊月当头淋下来!
“黄米莉已有舒诚骨肉。”
婆婆的短信,干干脆脆,一刀致命。
舒诚再进来时,手里拿着把拧干的热毛巾,缓缓坐在她身旁,摊开毛巾帮她擦拭泪痕。
她的眼泪又一串串的落下,眼皮眨也不眨。
舒诚望着她的眼睛,似拢着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却在此刻,浮现空洞的苍凉。她的眼神、表情都苍白得像小丑脸上的白灰,樱唇没有任何血色,什么都是静止的,只有不断落下的泪水提醒他,她还有着意识。
舒诚感到揪心的恐惧,他的手臂微颤,将她揽入怀中:“梦梦,你怎么了……”
她的嘴角浮现凄楚的笑意,眼泪不停的滑落,嘴角却绽开了一朵花。那样悲凉绝望的笑容,如同世界在她面前毁灭了,她孤零零的站在一片废墟上,绝望得只剩下笑!是嘲笑吧,嘲笑世人,还是嘲笑自己?
她低低的笑出声来,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在她的下巴凝成水珠。
舒诚的心跳得极快,她安安静静的靠着他的肩膀,然而他却觉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语音颤抖,慢慢的问:“梦梦,你怎么了?”
她笑得发抖,他只觉得绝望般的恐惧。
她笑了好久,比刚才的痛哭更久。然后,她慢慢坐直身体,慢慢将手机放入包里,慢慢用面纸细细擦着自己的脸颊,慢慢整了整衣服,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舒诚赶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他的恐惧带着强烈的预感,她知道了!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轻声的说:“梦梦,不要走!”
她很从容,动作轻巧而优雅。她把他环着她的腰的手慢慢扒开,他的手环得极紧,她一点也不着急的松开他的每一根手指,那样的从容坚决,他不得不撒手,她连头都没回,从容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房门轻轻的合上,室内一片寂静,如同她从未来过,如同他从未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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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不管谁打的,为的什么事,她没有接。她淡然的坐在公车上,淡然的回到租处,淡然的开了门。
她将窗帘拉开,又是一个瑰丽的黄昏。她打开音响,放着柔和的轻音乐,她把茶几上的杂物都收拾干净,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
然后,她换了一套大红色的礼服。
礼服是旗袍的款式,滚金边的领口包住她大半个细长的脖颈,短袖下露出凝脂玉臂,胸前的大红绸缎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玫瑰花,这么多年了,腰身仍是恰到好处的掐着她的小蛮腰,裙摆拖曳到脚面,高高的开叉隐约可见她白瓷般的玉腿。
她又换了一双大红的呢面高跟鞋,同款的红底金绣,有繁复的龙凤飞舞在鞋面上。
她很会挽头,用了几枚闪亮的发饰,将头发丝丝缕缕绕成新娘头,又戴了付垂金珠耳环。镜子中的人一派喜气洋洋,唯独脸色苍白失血,双眼空洞无光,像失去灵魂的肉体,与那洋溢喜气的大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于是抹了大红的口红。那嘴唇的鲜红却更衬出脸色的惨白。她赌气般扔了口红,又抓了粉刷,直往脸上扑粉。
然而妆上得很不顺利,强压在身上的喜气令自己透不过气来。她终于还是哭了,眼泪滑下两道线,冲开脂粉的包围。
她已为□七年,这身打扮,却从未穿过。今日终于穿上了,却物是人非,什么都被戳破抠挖得面目全非。
她有气无力的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心情莫名的沉静,像烧成灰的纸张,没有人再能知道它曾经是一幅价值连城的油画或仅仅是一张白纸,心如死灰,她成了那团灰。
她的手轻柔的磨搓着领口的绸料,想着当年瞒着所有的人,悄悄订下这套礼服时那种娇羞和窃喜。她满怀憧憬的等着杨或回来,他告诉她,三个月之后回来。她将衣服挂在衣柜的最里面,想他时就打开衣柜,用手轻轻的抚摩着柔滑的衣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生都浓缩在这套礼服里,她生命全部的精华都在这里。
那时候她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他二十五岁,有一年的社会经验。那时候她妈妈坐不住了,要她把交往三年多的男朋友带回家看看。
她父母一直知道她有男朋友,父亲的观念比较新潮,以为大学时代谈恋爱也是人生一段必经的历程。母亲见她有规律的上学放学,回家也不晚,周末假期也只是白天出门,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情况,便示意的提醒了几回男女之防,料想她不至于那样的傻,也就随她去了。
哪知道那么快的,转眼她就毕业了。走出校园,每个人各归各位,虽不全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毕竟还是高中低的,等级分明。
母亲见她不似其他校园情侣那样劳燕分飞,依然保持着恋爱的热情,母亲急了。她父亲给她排好了留学的日程,母亲不希望她耽误了前程。母亲笑容满面的,和蔼可亲的要求她把男朋友带回来吃吃饭。
她天真的信以为真。
他们一家三口加一个杨或,坐在她家价值上万的实木餐桌上共进晚餐。母亲的态度礼貌又热情,不着痕迹的打探杨或的家庭背景。
艾梦知道杨或不愿意过多的提起自己的家庭。他总是在她和同学面前维持完美的形象,她明明知道他在外面打好几份工,周末假期都排得满满的,与她见面约会都得硬挤出间隔的一两个小时;她也知道他需要保持成绩在年段的前十名,这样才能领到奖学金,因此,他常常在灯下读书通宵。她几次心疼不已,在他面前流露怜惜,他却极少的不高兴起来,仿佛被她窥视了最难堪的自己。于是她了解他的尊严,选择保持缄默。
那天饭桌下的杨或显得狼狈不堪。母亲的探问技巧高明,他的交待清楚明白。母亲的脸依然维持着礼貌,态度却疏远许多。艾梦坐在他旁边,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显感觉他的僵硬和紧绷。她以为他在紧张,母亲的话题却转向艾梦家庭的优越条件以及父亲送她留学的打算。
艾梦知道杨或有些坐不住了,他眼睛沉黯沉黯的,嘴角微微下沉,手上的饭菜动也没动。她几次三番示意母亲停止说话,母亲只作不见,继续带着炫耀诉说着艾梦的丰衣足食。艾梦几欲翻脸,拼命的朝父亲使眼色,最后还是父亲转移了话题。
第十九章
那顿饭吃得极扫兴,他坐不久,连母亲端上来的水果都没吃,就起身告辞。父亲淡淡的答应着,语气里看不出喜欢或不喜欢,母亲冷冷的笑着,说:“这儿离你住的地方远,公交都要坐掉好几块钱,要不我让老艾的司机送送你?”
杨或礼貌的回绝。
母亲有这样的本事,总是可以用冠冕堂皇的语言狠狠奚落你。
艾梦瞪着她母亲,她们之间从未停止的矛盾在那一刻由地下转为表面,她恨她母亲!
那是初冬的一个晚上,清冷的风透窗而入。她穿着湖蓝的毛衣,顺手将一件长风衣搭在臂上,没理会母亲的脸色,对杨或说:“我送你!走吧!”
母亲的声音直追到门口,叫着:“早点回来啊,梦梦,出国的事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呢!”
她却送了他好远。
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在她家物业的花园里,他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擦得油光发亮的黑皮鞋。他今天特意的穿着体面,银灰色风衣里套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面穿着条款式简单朴实的黑色休闲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了一些发蜡,有轻微的柠檬香气飘入她的鼻端。
入冬的夜,有预报的寒流,路人不多,他们踏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传来扣扣的脚步声。她已经穿上了风衣,仍有点冷,下意识的摩擦着手臂。他习惯性的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脸上是强带的笑意:“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啊!”
他为她披衣的手刚要收回,她一把拉住他的手,杏眼明亮亮的望着他:“杨或,你在生气吗?”
他咧嘴笑得灿烂,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有啊!傻瓜!”
她吸了吸鼻头,说:“我妈妈就是那样刻薄,你不用理她的!她平时对我也是这样的。”
他收了笑,说:“其实伯母说的也不错。我确实不能给你什么,梦梦。”
她站住了,睁大眼睛盯着他,身体在轻轻的颤抖:“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抬头望着她,脸上有种从未出现过的无助:“我什么都不能做。离开学校,我什么都不是!梦梦,我们也许真的并不合适……”
她的嘴唇苍白,失神的喃喃着:“再说一遍!”
他扶正她的肩头,眼眶通红的望着她,手指轻柔的抚着她脸庞的轮廓:“你知道吗,我也许在耽误你……”
他从不知道她有这样好的家庭背景,因为她从不炫耀这些。今天坐在她家的餐厅,听着她母亲有意无意的嘲笑,他的自卑和自尊同时罩满他全身,他无法控制的,此时正在用对待谢飞飞的防备对待她。然而细想又不止如此,他如此喜欢她,如今明白了两人的差距,他对她的防备似乎比对谢飞飞的更加坚固紧致。
她狠狠拍掉他的手,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你再说一遍!”
他背转过身子,故意放大声音:“我说,我配不上你!”
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风刮着她耳朵冰凉冰凉的,这个冬天真是冷啊!她全身僵硬着,望着他头也不回的朝前面大步离去,身上还披着他的银灰风衣,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气味,而他却像是决绝的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吗?只为了“配不上”这样俗烂的理由!
她年轻气盛,气得指尖发抖,扭过身子,抚着痛哭着颤抖的嘴唇,朝家里跑去。
她冲回房间,狠狠的关门,此后的一周,都没有与母亲说过半句话。
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周。
她那时本来正忙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