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玉计-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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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说必须要对方说喜欢啊爱啊,只是宣衡这样的人不坦白,就必然有他不坦白的理由,这理由,往往还很重要。
田蜜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墙壁,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可是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刚才的情景。
并非是那一吻,而是更多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在牢里,而他在牢外,两个人隔着一道铁栅,背靠着背,静静的说着话。
只是想听他说话。
他的声音流淌在黑夜里,轻轻的,浅浅的,明明不带任何重量,却安抚了她的心。
她不害怕了,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有人在身边拍着她,有人在外面等着她。
真好。
宣衡,我也喜欢你。
但只有喜欢,还远远不够。
黑夜过去,晨曦到来,德庄城一大早就醒了,清晨便活跃非凡,不约而同的,许多人都往府衙拥去。
千金居内,卢碧茜一早造访云子桑的院落,她踏入卧房后,见云子桑一大早便握着本书,单手支着头,斜卧在轩窗旁的贵妃榻上,疲懒而雍容。
云子桑见她进来,目光从书卷上移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便道:“碧茜今日可早。”
云子桑手里握的是一本地理志,但不是昌国的,而是东楚的,她正看着的,是东楚的一个边关要塞。
卢碧茜并不避讳的看了眼她读的书,收回空洞的目光,她温声淡语道:“子桑当真博学多才,东楚的事物,也专研的如此仔细。学富五车,也难怪能出口成财。”
云子桑笑了一笑,笑道:“碧茜也不遑多让。”
卢碧茜没有再多言,只是看了四下里一眼,道:“子桑既已起身,何不叫丫鬟前来伺候?”
云子桑拿书的手腕微卷,目光疑惑的看向卢碧茜,问道:“碧茜今日有何事吗?”
卢碧茜淡然的提醒道:“子桑难道忘了,今晨府衙开庭审理田姑娘之案,此案乃是子桑所揭,亦需过堂听审。”
“哦。”云子桑仿若真的才想起这事儿,但她并不紧张,只道:“不急。”
但意想不到的是,卢碧茜竟然还是不软不硬的道:“仙子还是梳洗打扮吧,免得误了时辰。”
不是叫子桑,而是叫仙子,且这态度……云子桑皱了皱眉,她冷了脸,放下书,看了静静立在一旁的卢碧茜一眼,扬声唤道:“来人,更衣。”
这边梳洗完毕,刚踏出门去,便见走廊里管家惶惶张张的跑来,到她身前长长一拜,急声道:“仙子,官府派人来请您前去府衙。”
官府派人来请她前去府衙?她又不是犯人,何须派人来?再则说,这种请,又哪里是请?
而且,这时间掐的可真准呐,倒像是都算计好了似的。
云子桑侧头冷冷看了保持缄默的卢碧茜一眼,虽觉有异,但也不惧,广袖一甩,便道:“那我就随他去看看!”
一行人到府衙时,衙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满了,且大家看她那目光,都有些怨恨。
这份怨恨,在蹴鞠会后她就习惯了,昨晚不过又加剧了一层而已,区区蝼蚁,再多她都受得起。
云子桑昂首挺胸,直端端地从人群不自觉分开的道路中走进去,一身盛气,生人勿进。
一直到踏入大堂的前一息,她还是锐气十足的,然而,当她直端端的眼神直端端地看向大堂正中的时候,她却骇然瞪大了眼,脚下下意识的一退。
她没死?
她怎么可能没有死?
发生了什么?这阵仗,她竟然分毫不知情。
心中揣测,云子桑强压下这种不妙的感觉,缓步而入。L
☆、第两百一十一章 形势反转
堂下静立着的那个女子,正端端看着她,她大而莹亮的眸子里趣味与冷厉交织,唇角微弯,笑意凌然。
如此熟悉,如此鲜活。
云子桑稳住心绪,走过她,立于堂中,对着堂上那人浅行一礼,道:“大人,云氏子桑到。”
说罢,敛身站于那姑娘对面,与柳长青等人一起,对她无声对峙。
宣衡虽对今日之事了然于心,但该有的程序还是得有,他便公式化的问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几人对视一眼,谁都端端站着。云子桑见此,深吸口气,款步出列。
云子桑拢在广袖中的双手平抬,下颚微低,声音平稳的道:“禀大人,百信东家田蜜曾任得隆药坊大账房,在任期间,她利用自己过人的学识,替作坊谋划赋税,使得隆赋税大大降低。作坊赋税降低,国家赋税收入便相应降低,此乃窃国之罪,当按偷漏税款之罪处之。望大人明察,严惩不贷,以匡法纪、正视听!”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云子桑底气足了许多。
是啊,此事田蜜本就没理,纵使她有三寸不烂之舌,还真能当着在场诸官与堂外百姓的面,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大人,税务司已确认此事属实,并出具了证明文书,其上种种赋税税额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且由各期对比即可看出,田姑娘在任期间所纳税额明显锐减。”云子桑说话的时候,已有衙役呈上税务司加盖官印的证明文书。
堂下,云子桑昂首看向田蜜。
田蜜虽微笑以对,但她身旁与她同时被问罪的张老板,此刻却抖得跟厉害。
张老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哭丧着脸问田蜜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啊?自从姑娘来后,咱们的赋税是比以前少纳了好多,这这这——”
“唉!”他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懊悔,想到,当时怎么就全听她的了的?她说不犯法就不犯法啊?律法又不是她家定的。看看现在这麻烦惹得。
张老板只觉得。屁股上面曾挨过四十杖的地方,又开始疼了。上次四十杖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这次看这架势。半条命怕是不够花。
张老板脸上的神情,是个人都能读懂,这使本来深信不疑的众人,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若是别人还好说。可这张老板是田姑娘曾经的东家,他自己作坊的情况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啊。而他露出这副悔不当初的神情,这件事情……
难道真的是人无完人?这常在河边走的,哪有不湿鞋的。就拿云子桑来说,都是人。又不是神,这人谁无过?这一点,云子桑不免俗。田姑娘怕也例不了外了。
堂下揣测纷纷,堂上。宣衡看过后,将文书放下,他平视着众人,严肃的点头道:“税务司所出文书不假,自田姑娘到得隆后,得隆赋税明显下降。”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真、真的?”
“田姑娘当真偷漏税了?”
“偷漏赋税可是在偷国家的钱,这可是要问罪的啊!”
“田姑娘怎的如此糊涂!”
任谁也不相信,那个屡次出手解决德庄钱财危机的姑娘,竟然真的做了这辱没门楣之事。然而,如今证据确凿,由不得人不信。
众人的眼里,有浓浓的错愕、叹息,以及失望,甚至还含着些恨铁不成钢。
云子桑将这些神情看得仔细,但她却并没有臆想中的开心。
错愕、叹息、失望,特别是恨铁不成钢,这不是对外人应有的感情,这分明是看自己人的神情!
她清楚的记得,会场之上,当一切被揭穿,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既激愤又怨恨,完全是在对抗敌人。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欺世盗名,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这不公平。
子桑姑娘的眼神,好像是着火了呢,都快把她烧穿了。田蜜眯眼笑笑,笑得无害极了。
不错,此刻被人怀疑,她却并不觉得委屈。这有理有据的事情摆在眼前还盲目听信的话,才是种病态现象。
她从未想做曾经的云子桑,所以,看到大家都如此理智的对待此事,她反而更安心。而且,这种情况下,她本该遭到谴责的,但他们的眼里,惋惜比责备更浓,这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承着一份情的。
心中一片安定,她便淡定的拱手,对着堂上道:“大人,赋税减少并不假,但是,减少就一定违法吗?每一种税的划分与计提,小女都是严格按照我国律法来的。”
不待辩驳,她便朗声道:“只不过小女熟知税律,知道不同地区的有些税种税率有异,不同类型的作坊所纳税率不同,不同的税种计提的税率高低也不一致,存货与资产的计价方法也多种多样有其可选择性,而且,因地制宜,地方官府为了扶持本地有优势的行业,会在赋税上有所青睐,诸如此类,多不甚数。”
她道:“这些都是官府明文认可的,小女不过是顺势而为,根据作坊实际情况,将不那么景气的生产转到收税低的地方,将符合低税率条件的业务从高税率中拆分出去,将可以向低税率税种靠拢的商品向它靠拢,根据管理层的目标选择对作坊发展更有利的计价方法,并尽可能跟随朝廷步伐,争取达到享受政府优惠的条件,凡此种种,何错之有?”
堂中的少女眼眸澄透,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这一声质问,也问的在场之人哑口无言。
“你这是诡辩!”税务司长史柳长青颤抖着手,直直指着她,但他唇抿了又抿,却寻不出反驳的道理,僵持了一会儿。忽而灵光一闪道:“就算你的税务筹划没有违法,但筹划本身不就损害了国家的利益?”
哟,不亏是做了几年税务司长史的人,这句话倒是有点水平。
从律法上看,确实找不出错来,但就算律法上没错,纳税减少。国家赋税随之降低是事实。这一点,可有的说道。
便是高堂上的宣衡也来了兴致,顺手推舟道:“长史大人言之有理。筹划本身便有损国家利益,只是目前的律法未能弥补此项漏洞而已,如今既已发觉,便不能放任其行。”
如此说来。还是要治她的罪以惩效尤喏?
这群无知的人类。
田蜜白森森的牙齿一磨,比猫儿还“尖利”的爪子伸向柳长青。当然,她不是以下犯上地无礼手指朝廷官员,而是很“温柔”的伸手将他指着她的手生生握拢,口中关切地道:“哎呀大人。您的手一直在抖,究竟是被气抖的呢?还是您深谙我所说之言不无道理,激动的发抖呢?”
语调虽怪诞。但那目光,一直是凌冽的。将他的手尽数掰回后,她脸色倏然一变,寒声喝问道:“您一个执法之人,竟然如此没有法律意识吗?”
柳长青张口欲言,却被她生生堵了回去,她嘴一张,就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啪啪就来了——“大人身为执法之人法律意识都如此薄弱,那想必其他人就更难拿起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力了。亏得今日站在此处的是我,若是他人,这冤枉官司吃定了。既然您不晓得其中蹊跷,那我便好生跟你说道说道,毕竟您才是掌管此事的官吏!”
她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根据律法或利用律法漏洞所做的税务筹划并不同于直接违反律法进行的偷漏税,更准确的说,税务筹划并不是减少赋税,而是避免纳税人缴纳‘冤枉税’。国家的税律纷繁复杂,但很多纳税人却对税法了解不深,甚至不关注政策动向,这就既可能造成漏税,也可能多缴税款。”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其二,减少赋税,便会增加利润。作坊都希望可以减轻税负,倘若有不违法的方法可以选择,自然就不会去干那违法的事儿。这便有利于减少作坊的偷漏税行为,强化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