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残菊-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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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王府,赵钧骑高头大马送公主凤舆回宫。
宫内,隔着一道窗,金宁公主低声嘱咐:“还望赵大人以后多加留意。”
赵钧点头:“臣晓得。”
金宁叹道:“这个彦王,如果只是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怕只怕,以他的聪明,以后不定会有什么举动……”
赵钧:“如果他真的有计划,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动手……”
金宁公主:“如果他真的有出其不意的那一天……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在赵大人手中,到时候,就要仰仗赵大人了。”
赵钧半跪倒:“臣誓死保护皇上与公主,保护大衡江山,不落在奸人手中……”
公主长叹一声。
两个人都无言,都晓得对方内心的心思。
赵钧刚刚告辞,身后公主又突然问出一句:“听说格丽公主在大人府上,刚刚……刚刚受了伤……”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赵钧立刻明白过来。
自从那一夜,他赵钧固然在药力的作用下昏迷了两天才醒转。格丽公主,却是比他要惨得多。太医后来悄悄跟自己说了,公主“那里面”伤得很重,怕是要好一阵子只能躺在床上了。
细细一想,格丽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人。但她毕竟给自己下了那种药,又害得自己失去了苏宇,至今无法找到对方……
赵钧醒转后再也没有去看过格丽一眼。
如今听公主说出,自己亦是默然无语。
金宁公主隔了良久,方叹道:“本来赵大人的家事,别人是不方便多说什么的。只是闹到如此地步,居然还是为了那个姓苏的……的公子……”
“格丽公主身份特殊……关系到两国的大事,真的就比不上一位……一位汉阳侯的苏公子吗?”
“无论赵大人是不是只爱些少年,只望赵大人以后……处理家事的时候,能多多体谅一下自己的妻子……毕竟,这不仅仅是赵大人一个人的家事……”
赵钧低下头,只道一声:“臣告辞。”
不待对方开口,转身离去。
出宫,上马,扬鞭策马,在帝都的宽阔大道上狂奔。
一口气奔至城外,至河边。
天色已黑,河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
蛙鸣阵阵,却丝毫见不到成双成对的白鹭身姿。
赵钧高高在马背上,望着对面的河滩。
泥滩,杂草,大石。仅此而已,见不到白鹭,亦看不到半点人影。
赵钧突然仰天长啸,啸声划过天际,在夜空下久久回荡。
第九十九章宋飞被擒
帝都百里外的一处深山,因为地势险峻,珍禽异兽甚多,却极少有人涉足。当日苏宇从彦王王府竹林机关中死里逃生,曾在此深山中养伤练剑两个多月。
如今重回故地,回到当日所居的一处山洞中,地上兀自堆着最后一日留下的草木灰,灰中亦隐约可见烧焦的骨头果核等物。木头刻出来的粗糙的碗,草堆与兽皮铺成的床铺,仍然在原地,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就和自己当日离去时一模一样。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到此处,没想到,终究还是有回来的一天。
苏宇拿起那个积了一层厚厚灰的木碗,百感交集。
稍稍打扫,在山洞中一住就是差不多十天。
打鱼、采鲜果野菜,加上随身带来的一包盐巴,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
没有外界的打扰,生活平静如止水。然而内心深处……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宇躺在兽皮与草堆上,总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满脑子都是赵钧与自己的妻子赤身相拥的画面。
那两具赤裸裸纠缠在一处的身体……
纠缠中赵钧把头埋在了女人高耸的怀中;
纠缠中赵钧拼命地吻住了对方,暴风骤雨一般,就跟当初吻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总是在梦中惊醒。
睡梦中,自己跟一个木偶一般站在那个床榻前,根本无法迈动脚步。近在咫尺,看着那对赤裸裸的肉体纠缠,看着赵钧意乱情迷地吻着那个女人,终于抬起头来,却是冲着自己笑,笑得很诡异。
那个纠缠在自己夫君怀里的女人亦是抬起头冲自己笑,笑得很得意。
赵钧诡异地笑着,低下头在那个女人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齐声大笑……
苏宇在刺耳的大笑声中终于可以抬起臂,他举着长剑,冲那对大笑不止的“狗男女”疯狂地砍着,却根本砍不到肉体,仿佛从空气中砍过,那对男女仍然赤着身子拥在一处,肆无忌惮地大笑……一直到苏宇扔下剑,扑到两人身上,恨不能掐死那个男人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两具肉体都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苏宇从简陋的床铺中滚下来,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外面数得过来的几颗晨星,睁着眼,一直到天蒙蒙亮……
天亮了,打鱼、采摘野果野菜,坐在小溪边静静地发呆……生活简单而枯燥,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天,一直到那包盐巴终于吃完。
苏宇离开深山,重返帝都。
这时候的苏宇,白衣上面全是脏,满面蒙尘,胡子亦是长出不少。与昔日的俊美风流已然是判若两人。
走在帝都的闹市上,身上的兽皮味儿和鱼腥味儿,让路人尽皆掩鼻纷纷避让。苏宇面无表情,在一双双嫌恶的眼神包围中,报以更恶毒的白眼。
苏宇的白眼惹恼了一个手上带着十枚金戒指的矮胖子,矮胖子一声令下,手下刁奴们立刻围上来打人。不多时,七八个刁奴手断腿断倒了一地,众人哀号中,苏宇又顺手把那个呲着满嘴金牙的暴发户揍得满脸开花,一脚踢飞到了茅厕里。
很快有人去报之官兵。附近官兵听说是个“厉害的主儿”,被打的又是个小财主,捞不到什么油水。竟是没有一个肯出头。
满街人围观中,苏宇一个人坐在地上,苦苦思索了半天。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回帝都的目的。当然不会是为了一包盐巴。
回将军府找赵钧算帐吗?怎么个算法?
杀了他,当然犯不着;打他骂他,似乎也解决不了问题。
就算再打断他的两条腿,又能如何?
抬起头,阳光很刺眼,连头都痛了起来。
苏宇思索不出个妥当的结果,站起来,慢慢地向前走着。
所到之处,所有人呼啦一下向两边避开,空出一大片地来。
苏宇在很“空旷”的地面上走着,不知不觉,转过了三条街。
他终于抬起头,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邋遢道士追了他两条街,终于把他喊住。
道士观其气色,说他定是被情所伤,又拿出个小小锦囊,说这位公子只要肯出十两银子,就可得一条“锦囊妙计”,不再为情所困……
苏宇没有掏银子,反而翻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道士嘿嘿笑着,说公子倘若没有银钱,拿腰间那把长剑来抵也是可以的……
苏宇拔出长剑,没有递给他,却是拿剑尖对准他……
道士手一抖,扔下锦囊,拔腿就跑,跑得跟兔子一样快,边跑还边回头,唯恐对方会拎着那把明晃晃的长剑追过来杀人。
之前道士挤人堆中远远的看着,瞅苏宇身手已知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八成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可被表面现象所蒙蔽。更何况腰间那把长剑,且不说长剑本身价值如何,就剑柄上那块汉白玉也瞧得上是顶顶上等的货色,把那块玉挖下来也值得好多银子了。
道士凭阅人无数的眼光,已瞧得出对方是“为情所困”。这才巴巴的赶上来,满以为说中对方心事,再趁势拿出个小锦囊,自可赚一笔银子。
不想对方神情木讷,却根本不上当。
道士捞不着银钱,反而平白损失一个漂亮小锦囊,跑过了五条街才停下脚步。心下懊恼异常,躲角落里骂了老半天。
苏宇当然没有追上去,弯腰拾起那个锦囊,倒出一个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苏宇看了半天,脏兮兮的脸上终于现出个笑容。多日来第一次笑,笑得却极是古怪。
那个道士一看就是个骗吃混饭的主儿,不想一条“锦囊妙计”,居然歪打正着……
苏宇把锦囊字条扔一边,收起长剑,向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赵钧一直在拼命找苏宇,找不到。回府后,至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奔到园内深处,苏宇那间藏在隐蔽处的卧室。爬到床榻上,努力感受着床第间美少年残存的气息,抱着一个蔷薇花瓣的枕头,一觉到天亮。
这件事已经是全府公开的秘密。然而正房夫人养伤在榻,没人敢多说一句。
赵钧曾经设想过很多种两人相遇的场景——
在街头偶遇,苏宇见了自己转身就走;
在街头偶遇,苏宇见了自己拔拳以向;
在街头偶遇,苏宇冲着自己不住地冷笑;
没有街头偶遇,自己终于查到苏宇所在处,奔过去,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没有街头偶遇,苏宇主动来到将军,却是举着剑,对准自己……
设想了无数古怪场景,却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如此——
赵钧像往常一样在夜深人静时奔到苏宇的卧房,一踏进门,整个人呆掉,一个脏兮兮的少年趴在榻上酣睡。
赵钧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点琉璃灯。
灯点燃,少年揉着眼睛爬起,全身又脏又臭,吩咐他立刻去准备洗澡水。
赵钧又是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立刻唤来了奴才……
苏宇用三大桶浴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胡子也剃掉,把旁边目不转睛的赵钧当空气。收拾干净了,待奴才们换上了崭新的被褥,把那“一大团黑色空气”驱逐出房,关紧门,赤着身子趴回榻上,复又沉睡。
赵钧在门外来来回回踱了好久,很有些坐立不安。思考着各种各样的解释法子,好不容易定下其中一种来。终于站定了,想推门进去,又有些不敢。听着里面的微微鼾声,慢慢地顺着门扇坐倒在台阶上,就那么在台阶上坐着,感受着里面人的存在,睁着眼,等待着天亮,等待着对方的苏醒……
宋飞又见到彦王,不是在风火堂,却是在一个神秘山洞里。
把所有人屏退,只有自己和彦王的几个心腹。
以前有过多次这样的场景。但这一次,分明与以前大大的不同。
彦王慢慢地说了有一个时辰。宋飞低头倾听,脸色越来越凝重,听到最后,却是摇头,婉言拒绝。
彦王眉宇间现出一种煞气,冷笑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本王的计划,如何能拒绝?”
宋飞恭谨回答:“王爷尽管放心,宋飞率着手下一帮弟兄多年来在江湖上混饭吃,晓得事情的轻重。王爷的计划,宋飞绝不会在外透露半点。只是王爷的要求……小小一个风火堂,实不足以担当大任。望王爷能见谅。”
彦王身子向前微倾,笑道:“宋堂主,你应该晓得拒绝本王的后果……”
宋飞站直了身子:“宋飞当然明白得罪王爷的后果;但宋飞更晓得,倘若从了王爷,风火堂数百名弟兄的后果……”
彦王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低喝一声:“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宋飞已拔出大刀,向外杀去。
外面当然有埋伏,而宋飞每次来见彦王时,都是孤身一人。这次也不例外。
彦王随身带着的高手与洞内机关,没过多久,宋飞就已经身上多处受伤,全身被铁爪钩链缠绕,倒在了地上。
彦王来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下,笑道:“你明明知道得罪本王的后果……居然还如此放肆……你这个人,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从了本王,你和你的那些弟兄都可以在日后成了本王的功臣,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