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蜃城-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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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舱。血雨腥风的“海市蜃楼”,一座悬浮在大海上的吃人异兽的巢穴,处处危机四伏,无辜者先后被吞噬,死亡阴影黑沉沉笼罩孤岛,迷雾肆虐封锁逃生之路。逃命,成为人们心底最纯洁的信仰,尽管这“信仰”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幸存者精疲力竭。久经“战乱”,人人都被逼迫得行动敏捷,个个都身手不凡,根本无需提醒,他们很快找到相对舒适的角落,各自勉强安顿。
殿后掩护的海盗“刀疤”,这位黑人兄弟他好似呼啸的黑色炮弹,穷凶极恶闯进门来,高高抬腿劲头十足,他狠狠一脚踢上货舱的大门,“轰”一声闷响。
“好哇。”海盗贝贝瞪眼瞧着紧闭的“黑门”,连连点头,由衷地低声赞叹。他可是被活生生逼急啦,惊吓得冷汗淋漓,他魂不附体犹如惊弓之鸟,此刻他很高兴终于能够稍事喘息。他和海盗阿尔伯特紧挨在一起,难兄难弟同样气喘吁吁,瑟瑟微颤,他们下意识地握紧枪械,坚守在舱门前。无论如何,他们也要牢牢把守这扇钢铁的“生命之门”。
谁知道,那些上蹿下跳的吃人小家伙,它们是否会追踪气味,沿路尾随而至呢?它们总是穷追不舍。
门,已经关上了,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也许,门里是安全,门外是死亡,也或许刚好相反。门里门外,究竟哪里更安全,没有人知道。不过是因为关上门,每个人心里都感觉好受些,他们恍若得到一个虚幻的平安承诺,仅仅如此而已。
惊魂未定的“枪杆子”们,他们并没有束手等待,而是立刻行动,他们忙不迭地更换弹匣,积极准备逃生。一双双汗湿的微微颤抖的手中,枪械和弹匣相互碰撞“咣咣”作响,好似合奏一曲单调而又刻板的打击音乐,心也随之怦怦跳动。也难怪这些职业的海上强盗,他们竟然如此惊恐不安,深陷绝境,每个人都志在死地求生。
在这座血淋淋吃人的“邪恶圣城”,死亡实实在在的威胁,总是在瞬间降临,悄无声息的凶残杀戮,根本令人猝不及防。情形常常是这样的:一个人,几分钟以前,还在笑呵呵地同你说笑,仅仅几分钟以后,这个人就粉身碎骨失去了生命。人如蜉蝣,命如朝露,危在旦夕哪,为了生存,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吉祥怀抱婴儿,他用人家林老板名牌的破烂西服,小心翼翼重新把小宝宝包裹好,他老老实实守护在同学光标的身旁,他下定决心,自此寸步不离,直到平安护送他们逃离“鬼蜮之地”。比较那些神情沮丧的海盗,两个年轻人算是镇定的,因为彼此的友谊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
“吉祥呀,”光标犹豫再三,还是轻唤他一声,他同吉祥商量说:“我很渴。能不能麻烦你,给‘本哥们’找一口水喝?”
“好的!水,对吧?水,水,水啊水,要是有一瓶矿泉水,那该多好。”吉祥用力点头,四下张望,可是他心里着实犯愁。水?哪儿有水呀?蜃城是在大海上,周围到处都是水,一口水也喝不上。残酷哪,吉祥?
“吉祥?!”冷不防,半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惊呼。吉祥着实被吓一跳,顿感头皮发麻,手脚也发软,他心慌意乱。他怀中的“婴儿小天使”,差一点失手落地,幸亏靠在货箱上的光标同学,及时伸手援助。吉祥倒也蛮乖巧,顺水推舟,他索性把婴儿送进他的怀抱。
好家伙,我的宝贝儿子,他可不是一只橄榄球哇。可怜林先生,白白地又被他惊出一头冷汗。他微张嘴巴,终究还是没敢吭声。想想看,儿子还是自己主动让人家抱的,尤其是出了教授先生那档子事情。瞧吉祥的神情模样,他很是自责呢,若是现在伸手抱回儿子,倒像是信不过人家似的。况且,身负重伤的光标更加需要照应,吉祥他哪能行?唉,友谊为重吧。再说,自己看紧点儿不就行了吗?儿子又没长翅膀,不会飞的。只是吉祥这个孩子呀,早晚非把人给吓出心脏病来不可哟。
回头再说吉祥,他被如此突如其来的尖声嚷嚷惊吓,他只觉得心儿呀,瞬间高悬,“扑通扑通”狂跳犹如击鼓。鬼地方,突然“空降”的一声异样惊呼,谁不害怕?人人都被这一声惊呼,弄得紧张兮兮,大家纷纷抬头警觉地向上张望,吉祥也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伸长脖子望过去的,当然还有林先生,他是琢磨着,随时随刻要为他那宝贝儿子冲锋陷阵。
意外的情形,让大家伙儿都愣住了。人们发现在高高的货箱顶上,安安稳稳端坐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那个名叫“小桔”的少年,还有那个名叫“丫丫”的小姑娘,他们手拉手、肩并肩,哆哆嗦嗦紧挨在一起,月光下他们瘦弱的身影那么样的单薄脆弱,楚楚可怜,楚楚动人。两个“小家伙”居高临下,他们神情专注地望着众人。
原来就在熊熊燃烧的古战舰沉没以前,他们双双跳进“黄金”号船头甲板上的大窟窿,幸运地刚好落在货箱堆的顶上,“天窗”外面响起异兽大天使的吼声,火光把天幕染成血色。他们惊慌失措,隐约觉得高处可能更安全,于是他们选择暂且留在那儿,他们小心隐蔽在天花板下方的阴影深处。稍后,那群猛冲进来的持枪海盗,着实令他们吃惊。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未被人发现。少年在人群当中忽然发现吉祥,并且他发现海盗们也变成逃亡者,他这才一声惊呼。
“吉祥哥哥?”激动的少年眼巴巴望着他,一时间泣不成声。他从高高的货箱顶上纵身跳下,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水手稳稳接到。他不顾一切从水手的怀抱挣脱,扑到吉祥面前,他急切地要同他说话。泪如雨下,他抽泣着,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扑簌滚落,打湿了他那件白得雪亮的大袍子,他此刻伤心得心都快要碎了。他仿佛听见,那些珍珠般的泪珠“吧嗒吧嗒”掉落的声响,一声声那样的震撼人心,少年禁不住睁大眼睛,他凝神静听。
漫漫长夜,一眼望不到尽头。坏人,坏事,坏消息,桩桩件件前赴后继地纷乱涌现,吉祥已然磨砺得分外坦然和从容,眼下他吉祥的心情可是不坏呀。他认真瞧一眼,黑压压的天花板上,那只被炸开的大窟窿,他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大声感叹:“嗬!这儿都开了边门啦?乖乖。早晓得的话,‘小爷’我就不用绕远路啦,瞧这一路上枪林弹雨的,唉哟。”
“‘乐普生’号,”少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再度哽咽,他的一颗心仍然深深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心如刀绞,“乐普生”号渔船惨痛的回忆,白晃晃闪现在他眼前,它们活像异兽的爪子和牙齿扑面而来,恐怖的回忆张牙舞爪要把他的心揉碎,它们妄图摧毁他的意志。
“什么‘乐普生’号?”吉祥眨眼睛,他听得一头雾水,心神恍惚的他完全没能够及时反映过来。本来嘛,关于这艘“乐普生”号渔船的事情,他并不十分清楚。现在他吉祥的心目中,只有两个沉甸甸的大字,那就是“光标”。
光标第一。光标最大。光标顶顶珍贵。光标这哥们,他身负重伤,不论前途如何凶险,吉祥他也要全力以赴,保护好这颗友谊的“胜利果实”。自然的,心不在焉的吉祥先生,他没有接下少年的话茬儿,他反而急切地追问他,说:“小桔,你知道哪儿有水?可以喝的水。”
少年闻言神情茫然,他呆望吉祥无言以对,他任凭泪水流淌。“孩子啊,我们都看到了。”林先生急步来到少年身旁,他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他希望他能勇敢面对严酷现实。他用沉稳的语调,竭力安慰悲伤的少年,他对他说:“蜃城,决不是不可战胜的,相信我!我们将坚持到底,我们一定是赢家,绝对的。”
“乐普生”号,这艘光荣战斗,直至光荣牺牲的战船的光荣名字,此时此刻在少年心中,伴随若隐若现的战鼓声,再一次被深情呼唤。他仿佛又听见,战船“乐普生”号上的光荣战士,一声声英勇无畏的吼声:“向我们开炮!向我们开炮!”他仿佛又看见,战士陈炜坚持战斗,直到最后时刻,他英勇无畏地挥舞手电筒,以光明为利剑,刺向异兽大天使的眼睛。
泪水很快模糊双眼,人影朦胧,心境黯然,少年悲情满怀,他几度欲言又止。他看见,光标哥哥显然受伤了。他虚弱地靠在货箱上,脸色苍白,泪眼汪汪,他眼巴巴地期待“乐普生”号的消息。在他怀中,那个出生在蜃城的婴儿,他正放声啼哭。“小天使”他仿佛是故意的,他要用哭声阻止他述说那个悲壮的故事。问题在于,人们究竟还能承受多大的伤痛?少年脑海中一闪念,更加犹豫不决,他索性咬紧牙关,他选择沉默。
关于“乐普生”号光荣战斗,直至爆炸燃烧,沉没在大海的真相,究竟应当如何述说?是我,亲手点燃大炮的导火索,就在“乐普生”号尚存一线生机的时候。战士哥哥,他们会理解我的,那么光标哥哥呢?其他人呢?他们能够原谅,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的无奈选择?他们能够体谅,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本无从选择?他们能够理解,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生死抉择?但愿吧。
一个灵魂曾经披上“白大袍子”的少年,已然在精神上彻底挣脱“白大袍子”,平民英雄的浩然正气薪火相传,光荣战斗的信念给予失足者重生的勇气和力量。
人们将会用怎样的目光,审视我?
人们将会以怎样的心态,想象我?
人们又将以怎样的语言,传说我的故事呢?
随意吧。他左思右想自觉心中无愧,面对尴尬困境,他一笑了之。他低下头,冷眼打量洁白的绸子裙袍。人们都穿着“正常服装”,甚至海盗统一的黑色皮衣,看着也还顺眼。只有他一个人,还穿着白大袍子。它呀,显然是越看越别扭,也越来越刺眼。脱掉它,可不容易,难不成要在蜃城“裸奔”?少年悠然地摇摆晃动,那身宽大飘逸的白大袍子,看似白皑皑的,他旁若无人若有所思。
“陈炜在哪里?”光标微微颤抖的声音,冰冷而且严厉,他忍不住低声逼问他,语气咄咄逼人,分明不容他躲闪。他那黑亮的眼睛,泪光闪烁,他死死盯住少年看似白得雪亮的影子。闻听这一声意味深长的追问,白袍少年的反映居然是这样的:他茫茫然望着他,张口结舌。
“白大袍子”齐整的牙齿,月光映照下雪白分明,一颗颗珍珠般闪闪发亮。这真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冷汗淋漓。光标依旧清晰记得,那晚在海边,他同少年初次的相见。这个可怕的孩子,身子骨儿浸泡在海水中,他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缓缓舞动手臂,痴迷修炼他那个“宝珠大法”,他魂飞天外。这一幕滑稽而又恐怖的情景,多么令人映像深刻?毕生难忘。
此时此地,少年依旧身穿“白大袍子”,他神思恍惚地左右晃荡,他犹如白色的问号,左右摇摆不定。直面吃人谜团,光标凶恶紧盯的眼神,倒好像是他要吃人。在他眼中,少年雪白、雪白的身影,悄然伫立在皎洁月光下,惨白,夺目,恰似“雪人”寒光闪闪,寒意逼人。雪亮的白色,如同死亡白色的阴影,声色不动包围他,它们要将他牢牢束缚伺机一举摧毁,粉身碎骨吞没,不留痕迹。
少年朦胧而又晶莹的眼睛,泪水还在不断涌现,这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怎能不令人心悸?更何况,他心中不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