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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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只是翻了个身。
文慧的眼眶都湿了,一甩袖就跑出了门。站在角落里的青衣丫头飞快地喊:“芍药,快送送六小姐!”又回头朝文怡笑笑:“七少爷心情不好,怠慢九小姐了,真不好意思。”
若是平日,文怡这会儿就会走人了,只是她是打着探听消息的主意来的,哪能轻易放弄?想了想,便微笑着走到躺椅边上,柔声道:“七哥哥,你别生气。六姐姐早就跟柳家表哥翻脸了,若不是为了你的药,她也不会想到找柳家人。方才我跟她无意说起时,她还说不想跟姓柳的打交道呢,还骂了柳家表哥一大通话。若不是我劝她,七哥哥的伤要紧,她是万万不会跟你提这件事的。”
文安眉角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过来,似笑非笑:“这话当真?可好好的,你又怎会提起行哥儿的药?是她先告诉你的吧?”
文怡笑道:“七哥哥忘了?那回去江对岸游玩,你和柳大公子是与我坐一条船的,他当时就提起一个极好的去疤的方子。因此我听到六姐姐为你的伤烦心,便想起了这件事,提了一提。没想到柳文公子已经送过药来了,只是用完了,却没处找他配去。”
文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有些黯然地道:“其实他是给过我方子的,但照那方子配出来的药,初时还管用,却只能治到现如今这个地步。再配又有什么用呢?横竖我不出门吓人就行了!”
“话不能这么说。”文怡仍旧笑着:“他知道这个方子,兴许还知道更好的方子呢?我听说他有个极好的朋友,是归海的大商家子弟,最是见多识广的。便是他不知道,兴许他那朋友知道呢?便是什么法子都没有,问一声也是好的。柳大公子与七哥哥不是好友么?他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个境况,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文安闷闷地坐起身来,道:“他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肯帮呢!自打他离了这里,我也曾写过信去,只是一直没回信。我哪里还敢有奢望?!从前那些朋去,只怕现下都把我当成是鬼怪了!”
文怡掩口轻笑:“七哥哥,这话你要是说别人,我还会信,但要说柳大公子,那万万不可能!当初他救你回来时,你的伤比如今重了何止十倍?!他那时候都不曾怕过,如今自然更不可能怕了!至于不回信嘛……我听六姐姐说,他先前得了军中大人物的赏识,得了荐书,考武举去了!可他家里人先是一无所知,事后却大为光火。想来这里送过去的信,他未必能收到。
文安立时大吃一惊,猛然站起身来:“他考了武举?!他真考了?”说罢又十分艳羡,“我早知道他定会做几件大事的!他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接着又冷笑,“三姑姑三姑父当然要光火了,他们只盼着他一辈子没出息呢,最好就是在乡下地方窝一辈子,听他们的话,要个乡下姑妹做老婆,生几个没出息的儿女,没找花了就求他们施舍几两银子,然后千恩万谢、三拜九叩地,回头还在族里宣扬他们大妻的仁爱美名,最好宣扬得满大下的人都知道……好响的算盘!”
文怡努力忍住笑意,只觉得心中十分痛快,把往日对文安的几分怨气都一概销了,神色间还亲近了许多:“七哥哥既晓得他的难处,想必也能体谅了,他并不是有心与你疏远,多半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文安哼哼两声,又忽然盯着文怡瞧:“你怎的忽然帮他说起话来?你与他很熟?”
文怡忙收敛了神色,干笑两声:“七哥哥糊涤了?方才咱们不是才说到他那个去疤的方子么?既然他并未与七哥哥疏远,那你就写封信,叫个可靠的人带进京去,也不必托柳家的人转交,只需打听参加武举的人会在什么地方聚集,然后寻机直接找到他,也就省事了。”
文安笑道:“方才六姐姐不是说,你要劝我随她们回京么?”
文怡抿嘴一笑:“若是七哥哥回了京城,找人倒是更方便些。他既考了武举,明年一定要参考会试,不怕他不在京中。”
文安想了想,觉得果然有道理,就算柳东行不知道,但有个不会对他脸上的伤疤侧目的朋友,他也不用整天闷在屋里了。只是他还有几分迟疑:“若是我回了京……亲朋好友们一定要来问……”
文怡却道:“便是来问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大,何必为了容貌患得患失?况且七哥哥本来长得俊秀,不过是添了几道疤而已,离得远了,也不大看得出来。脸上有疤的人多了去了,柳大公子也有疤,可他还能考武举呢!等到七哥哥将来做下一番事业,还有谁拿你脸上的几条小伤疤说事?!”
文安听了觉得十分顺耳:“这话说得没错!春天的时候,行哥儿论骑射还不如我呢!他离开前我听他说会苦练武艺,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就中了武举人!赶明儿我也用起功来,日后考个武状元回来,有谁敢嘲笑我破了相的,我就把他扔下淮江去!”
淮江是京城边上流过的一条大河,据说水深达数十丈,要是把人扔下去,就真真是狠话了。文怡干笑几声,心里念了几句佛,才道:“大伯母从京里回来,想必对柳家如今的情形知道多些,七哥哥不如叫两个丫头来问问,看柳大公子现下是否住在京城柳府?”
文安立时便转头叫人:“青葙,你知道么?!”叫的正是那青衣丫环。
青葙笑着回道:“倒是听说过一点风声。三姑太太曾经过府向我们太太哭诉呢,说那位柳大少爷自打回了京,不知怎的就认识了几位将军,整日不着家,只在外头厮混,有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有时身上还带了血,这里肿了,那里青了,都是家常便饭!身上无一日是完好的。
家里骂了好几回,都不管用,直到他中了武举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姑老爷本想教训他,不过是说些狠话,赶他出来,想着不过一两天功夫,他就知道错了,回府求饶去,从此再不敢胡闹。
没想到他居然就在外头赁了房屋居住,连中秋也没在家里过呢!”,文安大笑合掌:“原来如此!他倒是逍遥得很!等我回了京,一定要上门闹他去!”
文怡心里暗暗为柳东行心疼,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是不是重,现下是不是已经痊惫了,又担心他搬出去住,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侍候,想来他明年还要参加会武呢,万一日常起居无人照料,他又天天拼命练习,身子会不会有不妥?
她心里乱糟糟的,却在听到青葙在介招完柳顾氏哭诉的内容后,忽然冒出一句:“柳大少爷颇得几位将军公子的赏识,还有人来问他是否婚配,想来是要给他说亲呢。太太起程时,柳姑老爷已经有松口的意思了,只不过还未完全消气,想来到了年下,柳大公子总要回府去祭祀祖先的。到时候说几句好话,柳姑老爷就会让他回去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柳姑老爷又是他长辈,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一个人住在外头吧?”
文怡心下大震,也没听请楚文安在旁说了些什么,只在袖下将那帕子紧了又紧,听着文安说完:“……什么好人家!若是三姑姑给他寻个丑八怪或是女老虎,我一定要回去替他撑腰!”便勉强笑了笑,看着青葙脸她有些为难的表情,岔开了话题:“六姐姐方才跑出去了,不知现在气消了没有?”又劝文安,“她为了柳家表哥中伤你的事恼了,一天不知骂那人多少回呢!她便是有再多的错,心里也是疼你的。七哥哥,你就待她和气些又如何?”
文安一听,便收了笑容,有些勉强地说:“知道了。”然后又躺回椅上去。
文怡忙寻机辞了出来,这回青葙倒是殷勤地将她送出了院门,看得芍药面露诧色。文怡趁机问她些“几岁了”、“是不是家生子”、“原先在哪里当差”、“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话,便回了萱院独坐。
等到卢老夫人和于老大人说完了话,带着孙女儿告辞回家时,已是午时。文怡吩咐人去开饭,却看着祖母,犹豫半日,肚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咬了咬唇,忍住了,吃过饭后,便去了赵嬷嬷的房间,小声将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她。
赵嬷嬷大惊失色,立时便转告了卢老大人。卢老大人摒退众人,召了孙女前来细问,直到待文怡从长房打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完了,便沉默下来。
文怡心下揣揣,不安地看着祖母,唯有手中紧绞的绢帕透露出几分焦急来。
半晌,卢老大人才说出一句让文怡大吃一惊的话:“你大伯祖母要随你大伯母回京修养,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儿去!”
第一百零四章 利之所趋
文怡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结结巴巴地再问了一遍:祖母……您说什么?!”
卢老夫人倒没生气,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才道:“ 你二人的婚约只定了一半,无站如何,也耍把剩下的一半礼数全了才好。京城与平阳离得远,柳家人做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加上你不在你三姑母跟前,以她的为人,怕是早把曾向你捉亲的事都忘了!既然你大伯祖母要随你大伯母回京,又有兄弟姐妹同行,你就当跟去见见世面,再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文怡红了脸,低下头,半晌才小声道:“ 祖母糊涂了,孙女儿……就算跟去了,又怎好为自己说亲……”。
卢老夫人却笑了笑:“ 此事我自会托给可靠之人,你不必发愁,柳家的行哥儿虽然才了出息,但武举人也算不得什么,那些军中的大人物即便才心招他为婿,也多半会观塑一阵,等他中了武进士再说。何况你三姑母夫妻二人也未必愿意他结下一门好亲,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一点,你三姑母才看中你的么?”
文怡的脸更红了,但事关自己终生,她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就怕如今事过境迁……柳姑父为了更上一层楼,会中意别家的女孩儿……”
卢老夫人冷笑一声:“ 他已是皇亲目戚,又深得皇帝信任,无论最近是否沾上麻烦,只要有贵人欲与他家结亲,他只怕未必乐意便宜了行哥儿!武举一事过后,他便是再糊涂,也会看出行哥儿不是愚钝之辈,而且对他全家心怀怨慰。若是结了好姻缘,岂不是添了依仗?!别看他一副打算为侄儿说门好亲助其平步青云的棋样,我看他最终多半会看中一户面上看着风光,实则对行哥儿半点助力都没才的人家!只有这样,才能将行哥儿的身份继续压制下去。哪怕是叫外人知道了,也无人能动摇他在族中的她位!”
文怡咬咬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柳姑父生出几分怨气。想了想,她才低声道:“ 孙女儿……不知该不该去……祖母年纪大了,一人在家带着弟弟妹妹,又要管家,未免太过劳累……” 她很犹豫,不知该不该上京。去了,她放不下祖母与弟弟。不去,又怕与柳东行的姻缘有变……她很矛盾,活了两辈子,她似乎是头一回为了一个男子而做下这么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她还没忘记,自重生以来,她最大的愿塑,就是宗人平安康泰,生活富足安定。难道要为了谋得一桩私心期盼的姻缘,而抛下家人远行么?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祖母病重亡故之时。虽说如不诸事都改变了,但万一在她离家时,祖母的身体才什么变故,又该怎么办?!
可是,留下来照顾祖母,也许……就意味着她与柳东行今生有缘无份……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矛盾,心底隐隐才些发痛,一股情绪漫入心房。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