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秀-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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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立新刚打发了一个下面单位来办事的同志,也凑过来,一边欣赏他的血拼战果,一边大大咧咧地说:“小杨,这几天基本完活了,年前我看也就这样了。你也该抽空给家里采购采购,早走两天没事。”
一说起给家里采购,杨明峰就犯了难,龇着牙花子说:“现在流通那么发达,北京大商场有的东西,家里面也有,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这个我有经验。”“泄密”赶紧说,“我们每年回他老家,就是买点‘六必居’的酱菜,两瓶‘二锅头’,出发前再订上一只刚出炉的烤鸭子,趁热开车,到了还新鲜呢。”
“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刘立新听着连连点头,“北京除了涮羊肉,其他能带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嘿嘿,杨明峰一边笑,一边想,只是这些会不会钱少了点?能挣会花,按他的预期,得把得来的奖金全花光,那才叫过瘾呢。于是,除了在“泄密”给开列的购物单之外,杨明峰又给老爸买了一把三刀头的“飞利浦”剃须刀,剩下最后的两千多块钱,他也在脑子里“预支”完了,一半用来请同学客,一半用来陪老娘逛商场。
下午,还是沾了那只新出炉烤鸭的光,在刘立新的一再“要求”下,杨明峰被他开车送到丽泽桥长途汽车站。还是有车爽啊!听老爸说,享受这种专车接送待遇的,在部队上的教员堆里,那得是师级。
杨明峰大包小包地从“富康”车上下来,自我感觉极佳。还是国企好呀,堪比亲娘!不管是真是假,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脱离了劳苦大众的队伍了,不知这能不能算上大伙常说的人五人六?
回家,最好的感觉是在路上,这种感觉这就开始了!杨明峰觉得,每年的春运,其实比正儿八经过年还热闹,还激动人心呢。汽车站里,数不清的脑壳攒动,南腔北调混杂,浩浩荡荡,摩肩接踵,被一只只高音喇叭引导着,蜂拥进各种档次的一辆辆花枝招展的大客车里。为了同一个憧憬,奔赴四面八方。
同学的电话早就打过来了,说已经给当班客车的售票员下了指令。杨明峰现在对当官人的魅力早就体会深刻,因此不慌不忙,从“出站口”直接就溜进停车场。转悠了三圈,终于找到那辆风尘仆仆的“宇通”卧铺客车。“接客”时间尚早,车上空荡荡的,骨感矮小的女服务员挺客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腾出嘴来指点他,最好往后坐,前面脏乱,中途上下车的人也多,一整夜行程呢,睡觉朝里走。
可车刚开出北京不远,杨明峰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了。他最先占领的最后一排通铺上,出站时连他还只有四个人,没想上了高速一出北京地面,见收费站便停,现在已经挤了有七位了。那服务员还扯着嗓子喊呢:“往后面走,前面人多,后面安静。”杨明峰半坐起来,昏暗中见有一位基层干部模样的人,被周围乘客推搡着,很响亮地放了个屁,愈发加速被“嘣”到自己眼前,便更努力往车犄角里躲。
侧身,脸对着冰冷的车帮,眼睛一闭,果然清净了许多。可睡到半夜,他还是被车外呼呼啸叫的风声,长嘶的喇叭声陡然惊醒。心惊胆战于会车时灯光掠过时更猛烈的颠簸和近在咫尺的气流扰动,杨明峰有些害怕了!哎呀,要是这些长途车稍有疏忽,相互间来个亲密接触,哪怕是点到为止,第一个被挤扁脑袋的,肯定是我呀!可是,以前也这样坐过夜车,对这种潜在的危险,怎么就从来没有意识到?
杨明峰现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多疑了,换一种表达方式也可以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这种“多疑”其实是他成熟起来的一个重要标志。在思维决策过程中,时刻加入“潜在威胁”这个变量,往往能够在决策关头,成为影响其最终走势的变轨器!
“不会的,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干呢。”杨明峰提心吊胆的在黑暗中自己安慰自己,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次。最后,“火眼金睛”实在撑不住了,蜷曲成一团,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听天由命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微白。大客车轻快地行驶着,后置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像是在摇吟浅唱。车外静寂一片,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恍若一场梦幻。杨明峰抹了把油乎乎的脸,透过车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大概辨了辨方位。啊!车已经进城啦,此刻正行驶在往昔熟悉的那条主干道上了。就是在这条道路上,他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再上学、再放学,每天四趟,每趟二十分钟,走了六年。走着走着,迷迷糊糊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就长大了。再后来嘛,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小屁孩就走到北京去啦。
农历正月初七,过完春节,法定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尽管街面上还是人流稀少,买卖萧条。可是各大企事业单位和国家机关里已是忙叨叨闹哄哄地开张了。不过这个忙,并不是像新闻里播报的那样,春节上班第一天,职能部门服务忙。记者起这个题目前也不动脑筋想想,老百姓都忙了一整年了,就这些天好不容易得闲,还都沉浸在花天酒地里呢,你给谁服务去呀?没对象嘛。
实际上,同事们都是忙着串办公室,相互拜年打招呼,畅谈七天里都吃了点啥,玩了啥,到哪里旅游去了。最后经过集体讨论总结,很快形成了一致性意见,这个年最大的收获是两条:一是累;二是一年比一年过得没劲。
刘立新正和“泄密”站在走廊上,一边向穿梭而过的同志们不时拱手拜年,一边对她眉飞色舞地宣讲“三杯鸡”料理的秘诀:“……做‘三杯鸡’呀,黄酒最关键了。一定要选择绍兴出的一种加饭酒,用别的酒做出来,味道就是不对。”
“哎,少废话了,你就快说,是什么牌子的吧,我一会儿就出去买一瓶。”“泄密”显然已经被他侃晕了,跃跃欲试的样子,摩拳擦掌一个劲儿地点头。
“咦?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从电梯厅里走出来,拎着一个大塑料袋的杨明峰,“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泄密”很显然换了一副新眼镜,眼珠显得又圆又亮。
“嘿嘿……”杨明峰白净的脸上露出几丝憨态,乐呵呵地说,“在家里见天的就是喝酒,所以老爸就把我给赶回来了。”
“你老爸是部队上的,管你就跟带兵似的吧,还真严格。”“泄密”撇了撇嘴说,“要我那闺女,我可舍不得。”
“看看,人家南边的气候就是比咱北京好,小杨这才回去几天呀,脸上就变得流光水滑的了。”刘立新赏识地拍着杨明峰的肩膀,晃荡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哎,小杨,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吃的了?”“泄密”盯着杨明峰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眼睛更圆更亮了。
“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点儿特产,也不值什么钱,估计大家以前很少吃,带过来尝尝。”杨明峰看似随意地说,可脸上却是美滋滋的。
果然,这一兜子这个“糕”,那个“糖”的,还挺受见多识广的北京人欢迎,没多一会儿,就被抢得差不多了。朱会欣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一把蚕豆,笑着问杨明峰:“小杨呀,工作以后第一次回家,有什么感想没有?”
“呵呵,最显著的就是,我大把大把地花钱,把我妈给吓着了。”杨明峰正用块湿纸巾擦拭自己桌子上薄薄的一层浮土,不无得意地说,“她说,原来总听说北京人有钱,闹了半天是真的。以前全家上街吃饭,都是老爸结账,现在吃完了,都由我来结。”
“有什么钱呀,就咱们那还叫有钱?你们年轻人,好日子在后面呢。”朱会欣不屑地晃着胳膊说,“不像我们老头、老太太,过两年就回家了,钱也挣不着了。”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豆,看着杨明峰关切地问,“你父母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杨明峰仔细想了想,停下手里的活,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伤感,闷闷地说:“我这次回家,忽然感觉父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精力也不比以前了。原来我和爸爸一聊起来能到夜里十二点,现在他早早地就困了。”
“你这个儿子真不错,还能陪老爸说说话。我们家那倔老头,和儿子聊不上十句,爷俩准得掐起来。”朱会欣羡慕地说,听声音好像还挺光彩。
“所以我也得见好就收,赶快回来呀。”杨明峰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要不新鲜劲一过,也要跟我妈掐起来了。”
第一天过得真快,臭贫着就混到下班了。到了楼下,杨明峰洒摸着周围没熟人,连忙小跑了几步,追上正从公文包里往外掏汽车钥匙的刘立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晚上在家吗?过春节时我从家里给孩子带了点小礼物。”
刘立新停下来,有滋有味地看了看杨明峰,很痛快地说:“在家,在家。”
原来,杨明峰在年前就考虑好了,今年要登门去给两家拜年。一家是刘立新,另一家呢,就是徐处长!其实,这也是他离家较早,按时返回上班的一个原因呢。今年回家,老爸以前的一个学生,老远从福建托人给捎来一箱橙子,感动得老教授竟激动了一个假期。由此及彼,杨明峰越发觉得,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向两个对自己帮助最大的人表达一下感激。
刘立新的老婆,杨明峰以前曾见过几次。这个长发白净,骨感苗条的女人,与刘立新随和宽厚的性格正好相反。她每次见到杨明峰,从来都是板着脸,不大爱答理人,一副郁郁寡欢居高临下的样子。好在平时闲扯之间,杨明峰就已经记住了刘立新家小千金的身量,果然今天晚上一进屋,刘太太就瞟见他手里拎着的Adidas运动服纸袋子,脸上终于拨云见日,还破例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呢。杨明峰放下东西,喝了几口水,把拜年话又说了一遍,立马拍屁股走人。
杨明峰从刘立新家里出来,思量着千金终于买得刘太太一笑,心里着实痛快。看看时间,才刚过八点,就决定好事快办,趁着春节后第一天上班的热乎劲,把手里的存货全发出去。
别看给刘立新送礼,轻松加愉快,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可是,给徐处长送礼,还是要讲究点技巧的。
徐爱华是个女同志,不抽烟不喝酒,孩子也上大学了,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好。礼重了不合适,自己又不是图个加爵晋级,就是表示个知恩图报的态度呗。要是礼重了,反而显得动机不那么纯了,人家肯不肯收还是个问题。再说了,她家缺啥呀?真缺的,就自己那小身子骨,也扛不动呀。礼轻了,更不行,总不能也抬一箱橙子过去吧,自己颜面是小,徐总才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呐。
送点什么好呢?杨明峰的老爸,按照老婆给他总结的,这一辈子,路上见到领导总是绕着走的,自然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有建设性的经验。不过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令杨明峰深受启发的至理名言:“送人家东西,不管价值高低,一定要是自己真正喜爱的,这样才有意义。”哎呀,没看出来,原来老爸还是个暗藏的心理专家呢!
杨明峰思忖了好几天,也没个最佳方案。到了临走的那一天,实在没招了,干脆把心一横——还是带点家乡的土特产吧。徐总是南方人,杨明峰就买了两罐桶装的酱菜和一坛子“黄泥螺”。
“黄泥螺”这种东西,黄酒泡制的口味独特,咸中带着微甜,有股淡淡的腥味,在北方他还没见着有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