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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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十三
【,】
VIP章节 第一章
耿梅上头有个哥哥,连父母在内大家都二妹、二妹地叫她。5岁报户口,户籍警说叫耿梅吧,比二妹好听,就这样耿二妹成了耿梅。
耿梅妈哺乳期没留神中了招,耿梅在母亲腹中不声不响度过五个月。等动得厉害时已经月份很大了,只能做引产,耿梅妈听说引产是老粗的针头往肚皮上扎,吓得没敢去。别人只当她产后肥胖,耿梅妈是国棉厂的三班倒工人,跑来跑去接线头时羊水破了,众女工七手八脚把她扶出去,拖上板车。耿梅爸也是国棉厂的工人,维修班的,闻讯赶过来,两个小时后耿梅在卫生院呱呱落地。
来都来了,计生办的人能拿小婴儿怎么办,塞回她娘肚?只能罚款。
耿梅妈把蜡烛包放到上门的人手里,要钱没有,要命拿去。
说到后来,妇女主任也来气了,有本事不要上班,什么时候缴罚款什么时候上班…工人好管理,工在,家里老老小小才有饭吃。
耿梅爸抱着儿子,耿梅妈抱着女儿,加上耿梅奶奶,一家五口在厂长家坐了几天。
这事不了了之,拖到大儿子耿希要上小学时,耿梅妈突然想到干吗不把两个孩子一起送去上学,一个是管,两个也是管,老师有文化,肯定管得住。
教导主任说不行,耿梅爸拳头下去,桌面出现个洞,耿梅奶奶眼一翻身子往下一软,小的在旁边又哭又叫。校长被请了过来,一路跑得出了汗。汗抹个不停,校长松了口,两孩子的名报上了名。
耿梅爸憨厚地笑道,“我们夫妻俩小学才念到三年级,粗人两个,孩子拜托老师了。”一边把两个孩子推到老师面前,献宝似的说,“大的叫耿希,希望的希,小的是二妹,不,耿梅。”他在孩子们的背上拍了下,“还不快说老师好。”
耿希天天在太阳下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打闹闹,黑得像炭头。他盯着校长衬衫口袋里的钢笔,吸了下鼻涕,嗡声嗡气地叫,“老师好。”耿梅是圆面孔圆鼻头圆眼睛,细声细气地叫,“校长伯伯好。”耿希不屑地说,“马屁精。”耿梅爸扬手作势要打儿子,不过巴掌终究没下去,他心里也觉得女儿不像自己和老婆,不知哪学来的,或者天生就会拍马屁。
耿梅父母吃够了没读过书的苦,把满腔希望放在儿子身上,下班第一件事是问儿子功课。他们光看本子上是勾多还是叉多,红叉多就是一顿胖揍,有时中班到家已经十一点,照样把儿子揪着耳朵拖起来打。
这样过了两年,耿希视上学为苦差,三天两头逃课,去了也是睡觉。作业倒不欠,高兴的时候抄耿梅的,不高兴的时候要耿梅帮他做;帮做不算,还得笔迹要像他。
小学毕业时耿希和耿梅已经分属学生的两个极端,好学生和坏学生。到初中毕业,耿梅可以保送上重点高中,耿希却只能考职高。耿梅妈急了,往学校跑了几回,想说服老师把两孩子的名额换一换,“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点工作早点嫁人。二妹自己愿意,老师高抬贵手,眼开眼闭算了。”
班主任又好气又好笑,这怎么可以。
耿梅妈胡缠蛮绞,最终没有如愿,回到家拍着腿不让耿梅念高中。过了几天,另一所高中找上门,为了拉到好生源,学校给三千元奖学金,又说每个学期都有奖学金考试,只要成绩好,钱不是问题。
钱摆在桌上,耿梅妈瞧着心就动了。
新学期到了,耿梅开始高中的寄宿生活。耿希进了职高的金工班,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谈上了恋爱,对象是隔壁餐饮服务班的同学。耿希和女朋友大大方方地同进同出,学校再三申令都没用,最后借着打架的由头终于把耿希给开除了。
十几岁的孩子,闲晃着怎么办呢。耿梅爸和耿梅妈又一起去厂长家坐了几回,终于办了内退,让耿希接他的班。
这人,一退下来病就来了,肺气肿,脉管炎。转眼第二年,耿梅妈肚子越来越大,这回不是意外,是病,肝硬化造成的肝腹水,一年有大半年在医院里过,剩下的小半年在家筹钱、养病、吵架。两个人内退工资加病假工资,一个月只有千来元。
儿子已经和女朋友同居,三天两头在女朋友家过夜,回来就是换衣服,要钱。
父子对吼了几回,然而儿子毕竟是儿子,既然念不了书,早点成家也好。耿家的三十多个平方,用板隔成了三个小间和一个厅,耿梅周末回家睡客厅。谁的声音大一点,那几块板直作响,这种情况下耿希也只能往外跑。
耿梅的奶奶身体也不好,耿梅妈眼巴巴地等着空出个房间来,可老人弯扁担不断,每次躺倒最终都能颤悠悠地爬起来,急得耿梅妈自己的病又重了几分。
耿梅每个周末都忙着洗衣服,奶奶的,父母的,耿希的。井台边,小山般的衣服堆,搓衣板,用了段时间洗衣皂断成两截,用到后来放在旧丝袜里,捏成球继续用。什么都是钱,水也是钱,肥皂也是钱,只有她的力气和时间还算不了钱。
洗干净了就好,奶奶搬张板凳坐在井边晒太阳,耿梅笑嘻嘻地和她聊天,学校的事,老师,同学,……转眼太阳上了头顶,耿梅把奶奶扶进去,房里暗沉沉的,还有股说不清的味,像很久没洗澡的体味,又家具霉了烂了。耿梅妈躺在床上嘀咕,“做点事用了半天,越大越笨。”
耿梅盛出泡饭,一人一碗,就着豆腐乳当午饭。耿梅爸晃晃悠悠地回来,拎了盆花。园艺工人刚摆上人行道旁的,他看着好就顺了家来。
年底,耿梅的奶奶终于先走了。这个只读过识字班的老太太,写了简单的遗嘱把房子留给在外地的大儿子。耿梅的大伯在现在住的城市有两套房子,几年才回次老家,但决定尊重老人最后的心愿。
老兄弟俩打了一架,大的身体好,但是坐办公室的斯文人;小的身体差,可做惯了体力活。邻居们不能不出来劝,最终定了小的补偿大的两万元,房子归小的。
耿梅爸蹲在地下,好半天哭出来,“老娘!”
手指伸出来不一样齐,同是儿子,做娘的要偏心有什么办法。他养了老娘几十年,老娘却只记得不在眼前的儿子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VIP章节 3第二章
送走老的,耿家迎来新的,耿希的女朋友怀孕了。
耿梅妈把儿子骂了又骂、捶了又捶,悔不该生出这个浑小子。但孩子来了就是来了,双方只好捏着鼻子坐下来商量婚事。女家是独生女,知道耿家没钱,提出让耿希入赘她家,什么都不用准备,反正现在也经常吃住在她家。
耿希无可无不可,满脸无所谓。耿梅爸原想靠儿子拿捏未来儿媳,毕竟肚里有货的是她,吃亏的总是女人。现在只好放下身段,他感谢一直以来准亲家对耿希的照应,但绝对不入赘,“再穷也要帮他们把小家撑起来。”
女家微微意外,“那么房子呢?”没房子说什么家,耿家买得起房吗?
耿梅爸咬牙说没问题。他把脑筋动到他大哥身上,耿家两房合一子,只有耿希一个男丁,凭啥不叫做大伯的出点力。
耿梅爸领着耿梅妈和耿梅去了次大哥家。没叫上耿希,一来耿希人高马大,干不来弯腰求人的事;二来老弱病残才让人同情。一包点心一网袋苹果,三个人上了本以为老死不往来的耿大的门,借到5万元。家里拼拼凑凑翻出1万;问厂里求到5千救济金,老同事那借了5千;耿希的女朋友偷偷送来3万,总算凑出套小小的二手房。
孩子好就好,女家很痛快地陪送了满房家具。
耿希没到结婚的合法年龄,加上未婚先孕,是要罚款的。耿梅平常不在家,也不知道两边家里怎么想的办法,居然耿希也领到了结婚证,又稀里糊涂地把酒给办了。
一只枕头上睡不出两样的人,耿希的老婆徐琪琪也是心事不过夜的活泼人,结婚对她来说跟从前没多少区别,两餐吃在娘家,偶尔跟着耿希去婆家晃一圈。
天热了,徐琪琪肚子也大了,理出一包衣服给小姑耿梅,“要做大学生了,穿漂亮点。”
既然念了高中,自然要考大学,然而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耿梅心里没底。思来想去,必须考个好成绩才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哪家大学奖学金高就填哪家。耿梅有点惭愧,她也知道人生要有理想,但她只想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最好能离家十万八千里……
如同看穿了女儿的心思,耿梅妈说,“女孩子家家,念那么多书干什么,电大的银行对口班不错,出来工作也有了。”耿梅不敢说不好,病了后耿梅妈变本加厉地固执,能够拍着床板一口气骂好几个小时,从无情的婆婆骂到无能的丈夫,从浑浑噩噩的儿子骂到无情无义的女儿…老娘病成这样子,做女儿的该退了学在床边端水喂饭。
大家都知道她只是嘴上一说,要是耿梅真的退学,前面的投入真白费了,虽然没花家里多少钱,但眼看是靠不上耿希,只能指望女儿有出息。耿梅的奶奶偏心,还不是因为耿梅的大伯是读书种子,考大学出去过上了好日子。
耿梅妈就怕耿梅翅膀硬了也一去不回,于是经常念叨她如何冒着风险生下耿梅,带着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又是如何辛苦。她是耿家的功臣,为了耿家闹了一身的病,所以家人,尤其儿女侍候她是应该的。越说她越觉得耿家欠了她的,尤其女儿,自作主张地来了,给她添了负担。
大部分时候耿梅爸不吭气,蹲在家门口抽着烟看他顺回的几盆花草,墙角还种着几棵葱,葱的尖上有点黄了,但炒菜时还能用。听久了他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好了。”穷人穷命,再讲也讲不出花。
九月初,耿梅一个人去学校报到。离理想差,比现实好,她进了省城的大学,离家两个多小时。读会计,耿梅爸说女孩子学会计好,厂里做财务的那几个女人,连厂长对她们都客客气气的。
在新生报到处排队,耿梅像一只蝉,慢慢地爬出了泥土,眼前是数不清的大树。她感觉到新鲜,自由,还有自惭形愧。她的短发是她妈剪的,暗青色工作服和大头鞋是国棉厂的劳保物资。徐琪琪给的那包衣服,短、露、透,她没勇气穿。
然而没关系,老师很和气,同学,还有同学的父母们都那么好,每个人带着笑,连宿舍也光亮得让她晕乎。
当然耿梅没有真的晕头转向,缴完学费身上就没多少钱了,能申请的奖学金救济金她都申请了。但钱不会马上发下来,在那以前她必须想办法填饱肚子,要花钱的还有零零碎碎的日用品。耿梅什么都肯干,她迅速地换了几份杂工,最后在一家网吧稳定下来,登记、搞卫生都做,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基本都花在那里,让网吧的老板“瘦皮猴”省心省力…虽然他并没因此多长一两肉。
好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耿梅到了大四,何去何从又是个问题。她哥耿希帮她找了条省力的路,国棉厂被卖给了私人老板,新厂长的儿子是他职高的校友,烹饪班的。听说耿希妹妹是大学生,既聪明又能干,长得也不错,新厂长认为讨她来做儿媳妇的话,应该可以改良后代,而他的儿子在见过耿梅的照片后,一点都不反对父亲的安排。
“家里两幢别墅,绝对不和公婆住一起,楼上楼下全套红木家具。我告诉你,耿二妹,你不要以为你是大学生他是厨师,多少女大学生在车间干活,回家还得照顾老的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