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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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倒觉着舒服多了,想来是心里憋得慌的缘故。
连波工作似乎也很忙,兄弟俩通过两次电话,就再也没见过面。那天晚上,从喀秋莎回来,兄弟俩倒是一起去大院的家看了看,聊了会。他们现在已经很少回大院了,樊世荣早前去了南方某地疗养,珍姨也跟着过去照顾他,据说是长期疗养,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来了。曾经很热闹的家,现在只是栋空荡荡的房子,静得让人心悸。
一年前,也就是樊疏桐刚出院的时候,樊世荣因为身心的打击病倒入院,当时情况非常危险,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樊疏桐在连波的劝说下好歹去医院看了下父亲,可是嘴上没有一句好话,他冷笑着看着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父亲说:“首长,您不多撑几天吗?还是活着吧,您要是死了,谁来收拾我,为民除害呢?”
说完那些话樊疏桐就转身出了病房,再也没去看过父亲,老雕安排他去美国养病的时候,他也没有跟父亲道别。
他当父亲已经死了。可能父亲也当他死了。既如此,那就两不相干吧,反正这辈子的父子情分已经了结了,他不欠父亲了。那一顿皮鞭,足以偿还他欠父亲的一切,现在倒是父亲欠他了。
据连波说,樊世荣经常打听他的情况,每次见着连波都要问樊疏桐在美国生活得怎么样,樊疏桐第二次开颅的时候,樊世荣在国内几天几夜没合眼,直到接到连波的电话确认手术无恙,他才放下心。连波要樊疏桐打个电话回家,跟父亲报个平安,结果樊疏桐来一句:“你帮我报吧,就说我会好好活着,我虽然改了姓,但好歹还是他的儿子,怎么着也得给他送终,到时候我会找块好地埋了他的……”
连波有没有把话转达给樊世荣不知道,但樊疏桐的确改了姓,他现在不叫樊疏桐,叫赵疏桐了,还在去美国前他就跟寇海他们打了招呼:“以后不要叫我樊疏桐,不要提到那个姓氏,否则就给我滚,我不认你们做兄弟!”
他的土匪底子谁都知道,没人敢不听。
即便有时候大家开玩笑,也顶多叫他“F先生”,他倒也没意见,只要不直接提到“樊”,怎么叫他都无所谓。说到F先生,这还是从黑皮那小子开婚介所时就被叫开了,寇海、细毛都因为被黑皮冒名登报征婚,成了×先生,大家见面都相互称呼对方,“哟,我们的F先生来了。”“K先生,你也来了?”最倒霉的是细毛,他姓朴,结果被大家叫成了“屁(P)先生”,气得他每次要抓狂。
这天上午连开了两个会,樊疏桐突然想到连波一年前送他的那块地,现在只怕长满荒草了,于是会议一结束他就带着阿斌驱车去湖滨看地。
秋日的湖滨风光自不必说,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入画,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湖,而是多个湖泊连成一片,算得上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湖区。听连波说,这里即将建成一个自然湿地保护区,附近的农民都将被集中迁徙到湖岸的一个山坡上,山坡以下不得建造民用建筑,连波买的那块地就是介于山坡和保护区之间的一块空地,位置很不错,只是面积不大,刚够建个小院。樊疏桐注意到,好像旁边也有人在看地,还有人拿着标尺在量,他要阿斌过去打听,原来这块地的两边也在出售,那些人就是过来看地的。
樊疏桐凝视他们良久,跟阿斌道:“我要把这一片都买下来。”
阿斌吓一跳:“那,那可需要不少钱。”
樊疏桐迎风而立,长吁一口气:“不管多少钱,我也要买下来!我要在这里建一个独一无二的大宅……”他比划着,脑子里已经勾画出一个梦幻般的宅院,“你看,这前面呢可以建个观光台,一直延伸到湖面上,站在观光台上可以看风景;然后从这里可以直通到后面的院子,进了院子,我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超大的花架,全部种上紫藤萝……对,窗台!房子的窗台一定要面向湖面向那些苇丛……朝夕喜欢苇丛,我也挺喜欢的,多美……”
阿斌瞠目结舌:“您,您真要把这两边的地都买下来?”
“没错,你马上去给我办这事,绝对不能让旁边的地落入别人的手中,办成了我不会亏待你,办不成你就给我滚蛋!”樊疏桐说一不二,瞥了眼阿斌。
阿斌唯唯诺诺:“我,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不惜一切代价!”
……
从湖滨回市区的路上,樊疏桐激动不已,给连波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连波,连波也吓一跳:“哥,你不要做不切实际的事情。”
“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去做!”樊疏桐主意已定,挂了电话就吩咐阿斌明天务必查下他的账户,看有多少可用资金。
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中午,约了两个客户吃完饭,樊疏桐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码头清货,本来这事不需要他来做,公司有专门点货的员工,但雕哥好像对这批货很重视,特意打电话要他务必亲自到场,他即便十二分的不乐意也只能去。雕哥待他恩重如山,如果不是雕哥安排他去美国治病,他现在只怕已经躺在聿市的公墓了,所以雕哥交代的事他不能不上心。
碰巧的是,在码头点货时遇见正在执行任务的寇海,穿着制服,带着一帮小兵小将在码头上转悠,威风凛凛的派头跟平日里嬉笑没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寇海这人是这样,永远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工作的时候那是人模人样,绝对正派的公仆形象,下了班脱了制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哪里好玩往哪里凑,但他不会乱玩,来往密切的朋友圈子也仅限于细毛黑皮他们这帮发小,圈外的朋友,一定要是没有利益关系的才打交道。
寇海人很聪明,深知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道理,所以他跟死党们怎么鬼混都可以,但绝对不会接受一些乌七八糟的人“供奉”,要知道,以他所处的位置,随便盖个章放批货那可都不是小数目,想巴结他贿赂他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来海关这些年,身边不少同事都禁不住诱惑落了水,就他清清白白,经常有人把装满现钞的手提袋故意忘在他办公室,他从不为所动,大大方方地交公,因此深得领导信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缉私队大队长。
“哟,稀罕啊,今儿怎么在这碰上了?”樊疏桐忒不待见寇海的“正派”形象,因为他太熟悉寇海脱了制服后的德行,故意挤兑他,“寇大队长,出息了啊,兄弟我在码头上混了这么些年怎么就没混出你这人样,瞧瞧你这身皮……”
寇海双手作揖,凑过来低声道:“给点面子喽,下面的人都看着呢,以后我还怎么打渔……”寇海把出来巡查当做“打渔”的说法在海关人尽皆知,因为他最不喜欢坐办公室,觉得受憋,连抽个烟还要挨女同事的骂。他就喜欢带着一帮小兄弟到码头上四处走走看看,还特别喜欢出海,飚巡逻艇时的那个威风,别提多爽。运气好的时候会逮上“大鱼”,运气不好可能一无所获,但这不影响寇海热爱这门工作,他喜欢刺激喜欢挑战。这会儿见着樊疏桐,寇海甭提多高兴,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老板吗,还用得着你来码头吹风?”
“你以为老板好当?要不我们换换?”樊疏桐给他递根烟。
“我这行也不容易啊,日晒雨淋的,遇上任务连饭都顾不上吃。”寇海自个点上烟,又给樊疏桐点上。
“你今天也是来执行任务的?”
“可不,接到线报,说是有一批走私货。我跟兄弟们在这附近都转了半天了,连货的影子都没看到,妈的,假情报!”寇海气得够呛,朝手下打个手势,“你们都先找个地方休息吧,都累了半天了,小张,你去给大伙买点水。”
还真有大队长的架势。
手下的小将果然很听话,屁颠屁颠的跑去买水,有个小将不明就里,指着樊疏桐这边刚刚扛上码头的货说:“这货谁的,麻烦打开看下。”
“是我们公司的。”樊疏桐抽着烟,漫不经心地跟负责这批货的小丁说,“打开给他们看下。”
小丁愣着没动,好像走神了没听清。
樊疏桐正要吼他几句,寇海摆摆手:“你就算了吧,跟我来这套!”说着朝那个不明就里的小将吆喝,“这货没问题,我哥们的,人家做的是正经生意。”
樊疏桐挑挑眉:“难说哦,说不定里面就有你们要查的货。”
“你扯吧,要是真有走私货,你会大大方方的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弄上岸?”寇海完全不当回事。既然有队长作了保,那个小将就没有再吭声,到一边喝水去了。樊疏桐问寇海什么时候有空,叫上细毛他们一起吃个饭,算是对他们上次为他接风洗尘的回请,寇海双手一摊:“别提了,这两天忙得我都要疯了,连熬了两个通宵,你没瞧见我这两只眼睛,都赶上熊猫了。”
“我说呢,黑了一圈,还以为是英子练拳给练的。”
“去去去……”
两人扯了好一会儿,都到下班时间了,寇海看看表,恼火地跟手下的人说:“收工收工,啥货都没看见,妈的!我说刘群啊,下次你弄的情报能不能准点?搞得我们这大帮子人在这耗了半天,海风都吹饱了,这太阳晒得……”
“是啊,队长,我都快晒成乌龟了。”一名皮肤黝黑的小将抱怨。
“你丫本来就是一乌龟!”
一片哄笑。
“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寇海疲惫不堪,哈欠连天,“我回去补几个钟头的瞌睡,再不睡我都要栽海里喂鱼了……”
“臭小子!”樊疏桐笑骂。
寇海他们走后,樊疏桐也准备回去,可他立即发现有些异样,负责点货的小丁脸色苍白,看着缉私队走远不停的抹汗,如释重负的样子。樊疏桐盯着他的时候,他连忙避开目光,转过身当没看见。樊疏桐的目光落在了那批货上,不多,也就百几十个包装箱,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正准备装上卡车运去仓库。
樊疏桐走到货边,用脚踢了踢,指挥扛货的马仔:“打开。”
马仔顿时发愣,求救地望向小丁。
小丁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樊哥,这批货是雕哥亲自点过的,没有问题。”
“雕哥亲自点货?”樊疏桐眉毛拧在了一起,顿时脸一沉,“打开!”
小丁讪笑:“樊哥,这不合规矩。”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樊疏桐眉心突突地跳:“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资格打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自己来!”樊疏桐不由分说就去揭包装箱。
“别,樊哥……”小丁和旁边的马仔连忙劝止。但樊疏桐铁了心要看货,任谁都阻止不了,其实他心里一直也有数,知道雕哥他们指派他做的生意未必是什么合法的,因为雕哥从不让他过问货的来路和货品,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心想再怎么着不会是挨枪子儿的事,这样的事雕哥是不会让他干的,因为雕哥把他当兄弟,既然是当兄弟就不会让他挨枪子儿。可是当他揭开包装箱,一层层地扒拉看,拔拉到底层的时候,他整个人犹如万箭穿心……
晚上,樊疏桐给老雕打电话:“雕哥,你杀了我吧,我不干了。”
老雕显然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不慌不忙地劝他:“疏桐,你不要冲动嘛,有话好好说,什么杀不杀的,说着晦气。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樊疏桐抢过话,“就凭这批货可以让我死十次都不止!雕哥,我一向信任你,你说过的,我们做的生意只是打打擦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