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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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一次轮回?
难道汇聚天地精华和无边法力的你,只能机械地记忆着主人的誓言和意念?佛法讲究“慈悲”,但为什么你不用“慈悲”的力量拯救红尘中的苦难——其实人世间最苦的不是肉身的死亡,而是情感的挣扎幻灭。
也许,也许你已经做了,那天你已让湖边的鹭鸟啼叫着告诉青年不要再低头写诗了,那天你已让牛角梳突然断掉提示青年危险临近了,你还无数次让我手腕顿感寒意,甚至从第一次就让我目睹了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只是我没有在意,我们都在情欲的驱使下忘记一切预兆,一步一步走向命运安排的轨迹。
但谁又能逃得脱这个轨迹?菩空树总喜欢说,没有新的故事,新的故事都是旧故事的重复。他看得破,却做不到,一切都是命,一切只能是命。
我站在柚树下,突然很想知道一个重要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卓敏是他的女儿?
是我和卓敏第一次去鲜花寺的时候吗?那天他从屋檐下的阴影走出后刚刚说到她是个不祥的女孩,但他眼神犀利看到我腕上的水晶后,对她隐现柔情。他对她说别常常哭,否则会在左心口留下一颗经久不散的红痣。
或者是在我和卓敏重逢之后,他一直苦劝我“别执着”,当柚树突然在秋天开了花后,他隐隐感到什么,总说“放不下,放不下”……
要么就在我潜逃到医院照顾卓敏时,他一反常态发来的“佛法就是‘爱恨自如’”以示鼓励……因为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知道真相,作为亲生父亲的他一定希望我坚持照顾卓敏。
也许是,病重的卓敏回到家乡忽然从老阿妈那里得知了身世,所以她就去鲜花寺找从未见面的父亲,所以菩空树才会得知我疯狂找她,才会给我发来“人等树?树等人”……多年以来,他就把那棵与卓敏同岁的柚树当成孩子,当他与女儿相见,一定五雷轰顶心伤神哀。
卓敏一定会告诉他那句:世界上最伤心的事不是你爱的人走了,而是你眼睁睁看着你爱的人慢慢死去,却无能为力。
所以他临死前一定要帮女儿一个忙,所以他一定要在柚树下现身说法,让我彻底忘了她。
如果卓敏真的来过鲜花寺,她的病情好转了吗?她现在在哪里?她会不会就隐匿在鲜花寺里孤独地疗伤,或等死?
秋天早上的风让我的眼神格外清冷,我四处感知着有没有任何关于卓敏的信息……但红楠婆婆娑娑让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为菩空树圆寂点燃的梵香使我闻不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我的脑子里隐隐有一根线,但我永远抓不住线头……
在菩空树即将圆寂时,我曾大声问他:“卓敏还活着吗,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弥留之际的他两眼突然空灵澄明,他的手指穿透密密的红楠林指向轻烟薄暮的远方:“雪山,有一座雪山,过了雪山,还有一座雪山……她在那里,就在那里。”
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如晨钟暮鼓萦绕不绝:“不要轻易去爱一个女人,爱她多深,伤她多深,爱一个人,却成为她今生最大的敌人。”
青烟如一场弥漫的大梦,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第92章
我在鲜花寺一连住了三天,我在等卓敏,我只有在红楠婆娑中才能听见卓敏那一声“我漂亮,还是菩萨漂亮”;只有在那棵清香迷离的柚树下才能嗅到她二十三岁青葱逝去的芳华;只有在一灯如豆中才能细细阅读三百年前在白石头城上写就如月亮般皎白而忧伤的羊皮《情歌》。我必须整理过去,四年之后,一场弥漫的大梦之后,醒来,抚平枕上纷乱的思绪。
如果时光倒流,一切会是怎样,我还会像当初一样热烈地追寻卓敏吗?
不会,我不会让她上我的车;不会带着她在如海水包围的黑夜里偷渡;不会失魂落魄想像她摘下口罩的脸庞;不会故作浪漫隔着铁栅栏和她聊天、打羽毛球;不会执子之手在楼后的白杨林里散步;更不会带她去看满山火一般燃烧的桃花……
每一步都是把纯情的刀子,伤害着她,以及我自己。我和她一步步走进温柔的局中无法自拔,以为天真是蓝的,云真是白的,水真是清澈的,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紧紧相拥、慢慢变老。可是当那颗遗失的水晶现身,当凤凰山坡上的真相揭示,毫无准备的我们瞬间就被击败,那时,我们都深受内伤,但故作潇洒,挥一挥手,假装不带走一丝尘埃……
半路上我们还有机会自我拯救:
如果我在和她重逢之后淡然处之不为所动,事情便会慢慢过去——但那时我无比疯狂地要去重续前缘,我想把所有的本全都押上去,梭哈了。但是我没什么本,我只是自私地把她的一生昂贵地抵押上去,然后两个人抽筋剥皮般偿还高额利息——成本太大的爱,就是没有退路的爱!我以为是破釜沉舟,其实是自断退路!那时,我们撤退的船已在一场爱情的大火中烧掉,回去的栈桥也被掀走,我们连挥刀自刎的勇气都没有,只有在青灯幽念中度过这一生。
她是那么的清澈干冽,像一条山间小溪蜿蜒寻找着平淡生活的出口;她是那么单纯可爱,像清晨雪雾中毫无防范地奔跑在森林中的一头羚羊,看到突然闯入的我,驻足,但并不逃避,只是歪着头,睁着善良而灵动的眼睛,说:“你好,早上真好……”
我出现了,四年来,我不经意就改变了她的一生,也伤害了她一生。如果她没有碰到我,她就不会死,或者会走得很平静,她最多抱怨走过的这段路有点短暂,但她不会悲痛决绝,不会在临死前还黯然神伤行走在颠沛流离的路上,以抱病之躯默默注视着我四处疯狂找她,心碎,但拼命压抑,竟不敢出声相见。
答案只能是: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爱有多深,伤有多重——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敌人。
可惜,命运不可改变,时光不能倒流,时光像河水一样不可以看见上一朵浪花的哭泣或笑容——卓敏必须碰到我,我也必须碰到卓敏,就像三百年前的达娃卓玛一定会碰上白石头城的青年,像二十四年前不会说话的跳舞女孩一定会碰上吹口琴的菩空树,甚至像四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儿必然会碰上一枪就把她的父亲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团长。
我们都想改变些什么,但无力改变什么,那串水晶一直闪烁着,诡异而灵动,像在问:世界上最伤心的事情是什么?
——最伤心的不是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而是你眼睁睁看着你爱的那个人慢慢死去,你却无能为力……
那串水晶……
第93章
那串水晶不见了——我突然发现那串水晶竟然凭空消失了,那天我把它放在菩空树的墓碑上试图感知灵性,但我一转身它就不见了……我疯狂寻找,但是,墓碑上没有,那棵柚树下没有,方丈室没有,灰布包里没有,执事火化的僧人说大师身上也没有。
我找了它三天,四年来,那串水晶忽隐忽现地在我身边,现在,它就像完成了对我最后的使命,然后与他一起,决意圆寂在这个尘世间。
我怀疑卓敏悄然隐身在这座渊源极深的古庙里,我找遍了每一道屋檐和每一棵红楠,我问过每一道风每一只飞鸟,但它们绝口不提,我没有得知任何关于她的痕迹。
卓敏,和那串水晶,竟决意从此与我断绝尘缘!
第94章
我一直等了卓敏很多年,很多年……
那天我从鲜花寺回到北京就大病一场。燕子把我送到医院,我被推进手术室切除胆囊前对她特意交代,她果然每天住在我的那个家里,按照卓敏的规定摆设一切,细心喂养那条尚未断奶的小狗……
我于一个月后出院,回到我和卓敏共同生活过的家里,我仍然遵守着她的习惯摆设——牙刷向上放,牙膏从后挤,早上开窗户……我按照她喜欢的方式生活——不喝酒也不抽烟,多吃蔬菜和水果……我也把那条小狗抚养长大,它的每个眼神一切动作都与宝宝极为神似,我经常带它去白杨林里散步。
我存了一小笔钱,贷款买下了这套一居室的房子,每天都插着云南的香水百合。百合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但她没有回来,一直没有回来。这套房子里一直只有我,花,和一条长得威风凛凛的金毛犬。
……
燕子时时来看我,帮我做饭,洗衣,和我一起聊关于卓敏的事情……后来她建议我应该做点事情,她说已经和那家医院的澳大利亚老太太取得了联系,老太太说她真的很喜欢我当年推着卓敏在医院散步的样子,更欣赏我为卓敏决意留在医院绝不逃跑的勇气。
她先让我给她当司机,然后让我帮她打理一些行政助理的杂事,她无儿无女,对中国充满热爱,更对攻克“地中海贫血症”抱以信心。我也心中隐隐认为这家医院保留着我和卓敏某种割裂不断的血肉联系,就一直留在这里工作,用心良苦,缄默无语。
我以为一切将这样进行下去,我平静地继续着剩下的生活,看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没有风,只有云,云下面只有几架风筝似动非动,一年一年,燕子们在那道被烟熏得发黄的屋檐下归去来兮,啾啾述说着一些春去秋来的故事。
第95章(大结局)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年,如白石头城上的那个青年的吟唱:一天,一月,一年,一世……生活就这样进行,我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就像经历了一场大雪崩,雪花融化成水,然后汇成河流,渐行渐宽,渐行渐远,最后河流竟不知归处……就这样,我以为故事将没有结果。
生活本就是这样,爱情本就是这样。就这样,没有结果。
直到有一天……
北京很普通的一天,普通的风,普通的温度,普通的人群,和人群密集散发的气息,没有人会注意到日历簿上有何变化。我开着车,行走在北三环滚滚车河中,电台里甜蜜的女声正播报着路况信息,和沙尘暴即将来临的消息,我看看天,和每一个春天一样,蓝得发假,云层像还未完成就开始融化的棉花糖,我无聊地向窗外望去,瞳孔慢慢收缩……
过街天桥上,一群男孩女孩正在放风筝,他们年轻而富有朝气,努力地扬起手臂让风筝飞得更高。其中一个女孩高高地坐在桥墩上,她有一张陌生而漂亮的脸庞,眉毛斜斜向上像要飞入鬓角,一束晶莹剔透的冷光打进我的眼睛,她高扬的手腕上竟有一串熟悉如刻在眼底的碧玺,那串让我黯然神伤朝思暮想的碧玺!在消失了很多年后,它却如穿越冥冥宇宙中的一个咒语,突然现身在北京普通的一个春天的阳光下,跳动、闪耀,让我觉得世间一切全部失明!
只听见她在高声呼唤着同伴:
“你们看,是不是我的风筝最漂亮,最漂亮……”
我被身后巨大的车流驱赶着前行,我打开车窗,使劲扭过脖子去看那座天桥,脖子扭得很疼,像要断了一样,但我已看不到那群男孩女孩,也看不到那个坐在桥墩上高高扬起手腕的陌生女孩。
北京春天的风带着恍惚的轨迹呼呼掠过,有一些沙子刮进眼睛,刺激得我流下眼泪,但我的眼睛固执地跳动着那一抹晶莹剔透的光芒……北京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