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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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是”或者“不是”。
有一刻,他好像死过去了,我恐惧地拍打他的脸让他苏醒,他又开始呕吐,车内散发着一股恶臭,但我不敢打开窗户,初春沙漠的夜里寒冷得可以把生铁冻碎,体温急剧下降的他根本承受不了正在黎明前迅速集结的浓霜。
我必须赶在黎明前开出这片死寂的沙漠,或者说我必须和太阳赛跑。只要太阳没有升起来,苏阳就有救,就有权利争夺那百分之十五的生存权。
风,刀子般刮过坚硬生冷的沙砾,车胎压过碎石的声音如冷兵器格斗,窗外的黑色像冰冷的海水包围着我和苏阳,那条闪耀着的星河横亘天际,可是我却看不见光明,我突然觉得时间消失了,世界也消失了,那一刻很古怪,是一种透骨的真实。
苏阳艰难地说:“兄弟,放下我吧,我不行了。”
我破口大骂:“操你妈,你他妈怎么这么怂,你他妈必须给我活着回北京,我们还要去后海喝酒,去‘唐会’泡妞,再来几局桌球看我不打你个稀里哗啦。”
苏阳好像笑了,他说:“你不知道,我偷偷练着桌球呢,还请了教练的,所以你打不过我。”
我勃然大怒:“就知道你心眼多,你他妈抢我女朋友,等你病好了我就劈了你这个流氓假仗义的东西。”
苏阳沉默了……
我看不见前方,但隐隐觉得前方有危险,凭直觉猛打方向盘,车体差点翻滚过去,当绕过那个庞然大物的同时我才发现那是一头死去骆驼的骨架。剧烈的晃动让苏阳痛苦地呻吟,里程表显示离城市还有六十多公里,我对他说:“再挺一个半小时,我一定让你躺在医院手术室里。”
苏阳又开始呕吐不止,这一次呕吐来得特别奇怪,他几乎是井喷般把胃里最后一点东西打在了车窗上,而且夹杂着大量鲜血。我听人说过,这是最后的征兆。我越来越浓地闻到死亡的味道,那是一种被烧焦的木头的味道。我调动着身体最深处的潜能向前狂奔,我要跑过马上升起的太阳……
奇怪的是,苏阳突然清醒起来,他举起手腕把那串水晶摘下来,递给我,眼神亮亮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眼睛又恢复到过去的热烈,像一蓬冬日里的炉火,他说:“杨一,你把车停下来,你把这个戴上吧。”
“疯了!你他妈不想活了!相信我,我们马上就能到达城市。”
苏阳笑了,他笑得无比奇怪:“兄弟,我过不了这一关的,你停下来,趁我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关于卓敏的……”
我奋不顾身向前开着,我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故事,他看见无法阻拦我,就举着那串水晶一字一句地述说了,很平静:
如果谁能够真正做到欺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没有人能够做到,包括你、我、卓敏。
比如卓敏,她很想让你认为她已不爱你了,让你从此忘掉她,但你们都知道,你们之间永远会相爱,永远做不到忘记,无论苏阳是否戴上了这串水晶。
我告诉你,这串水晶是用来骗你的道具,我和卓敏从来没有一天成为过恋人,虽然我喜欢她,但她仍然爱着你,她在医院外的小树林里对我说了,她永远不可能爱上除杨一之外任何一个男人,而且她突然明白,她甚至也没有真正爱过赵烈,那只是一种少女的崇拜,而不是爱。
她甚至说,她很想嫁给你,想和你一起生孩子。只是她已无法做到了。
我知道你正在想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抱住我,为什么她出院后会住在我家里,为什么她把手机关掉想尽办法让你找不到她——你听说过Thalasso Hemia吗?这是希腊语,意思是“地中海贫血症”。
一种绝症,死亡率超过癌症,目前还没有任何办法彻底克服它。
我被一记巨雷轰破头颅,我瞠目结舌,搜索着被雷电击碎得四处散乱的各种线头。苏阳惨笑着,抓住我的右手,冰冷如霜刀,他说:“你停下,别枉费心机了,你知道我没时间了,我要死了!”苏阳又一次吐了,吐得快断肠了,额头与车外的沙砾一样冰冷……但他精神清晰,眼睛发亮,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Thalasso Hemia,或者叫溶血性贫血,一般只能存活三至五年,是全世界攻克难度排名第三的绝症。就是说,卓敏快死了。
你知道吗,那天她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爱的人离开了你,而是你眼睁睁看着你深深爱着的人慢慢死去,你却无能为力。
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那天医生把我找去对我说了一切,他说他们也是刚刚发现的,之前只是以为这是较为严重的贫血症,根本没有想到这么罕见的病居然会出现在这么漂亮的姑娘身上。医生还说这种病一般出现在小孩子身上,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三的成年人病例。迄今为止,卓敏是中国成人患者第二例。
医生说理论上还有接近十万分之一的存活可能,但实际临床还达不到这个数字,只有两种治疗的方法:一,换脊髓;二,每两个月全身换血。上述两种的费用奇高,而且还不能保证这两种方法有用。我对医生说,再多的钱我们也要争取。
医生没有对她隐瞒病情,那天她听了真相后眼睛发直,足有半天没有说话,等她能够说话时,她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死了,杨一怎么办?
那天你在小树林时,我俩正在争吵究竟对不对你说实情,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她坚持不让你知道,她又一次说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爱的人离开了你,而是你眼睁睁看着你深深爱着的人慢慢死去,你却无能为力。“杨一已经为了我累得不成人形了,他爱我,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甚至超过了我,一个人承受总好过两个人面对……”她甚至不同意积极治疗的方法,她不愿花费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却没什么存活希望。
她说她只有回西藏了,但又不想让老阿妈痛苦,她说她明天就自杀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慢慢消瘦死去的样子。她最后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感谢我,至少还有我能够在她死前陪伴,然后你就出现了……
我们第二天就转到另一家中外合资医院,临行前我们交代任何人不能对你说出真实情况,包括燕子。
那家医院认为像她这种情况不适合换脊髓,只能每两个月换一次血,所以她大部分时间就住在我家里。
她每天都好想见你,但她却要我指天发下毒誓——绝不对你提及关于她的一个字。我发了毒誓,否则就头断血流不得好死……现在我马上就要下地狱了,所以也无所谓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因为我确知你们互相爱着。
车突然被一块石头弹起,苏阳喷出一口鲜亮的血,过度的说话已让他气若游丝,他要求我马上停下:“我没有时间了,让我说完,兄弟,你能不能让我死得好受一点。”我对他愤怒地大叫:“苏阳你他妈给我听着,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现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苏阳惨笑一下,绝望地摇摇头,我抬头向前方望去,恐怖地看见远方天际已出现一抹亮色。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太阳升起过,代表生命代表希望的太阳在这个时候却成为催命的图像。
杨一,我知道你恨我,我要让你恨我,你越恨我,就越快忘记卓敏,如果你不知道她的死亡甚至你蔑视她的死亡,你也就不会有痛苦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一个你爱的人突然离开了你,而是你深深爱着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却无能为力。
我承认我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我本来想承担慢慢看着她死去的痛苦,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但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你有责任知道她的病情,你必须在她走之前一直陪着她。如果让她一个人慢慢地等死,这对一个女人太残酷了。她为你做到所能做的一切,而你为她做的并不多,所以这一次你必须做到。
对不起,剩下的痛苦只能由你一个人面对,我走了。我死了之后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看来老天一切都安排好了,老天对我不薄。
对不起,我不能再提供她治病的钱了,我把车已经卖了,我准备把那间广告公司卖出去,我能为她和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不起,我其实好想和你继续当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打桌球,一起去“杀人吧”,我还想和你再打一架……你得好好对待卓敏,她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我们这些爷们去珍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珍惜……我把水晶给你戴上去,它属于你……
我发现苏阳在我怀里迅速冷却着,我发现他的手颓败地向下滑落,抬头望去,远处的天际正在发亮,一个鲜红的小亮点正在低矮的云层中呼之欲出。我发疯似的踩着油门,我要赶在它跳出来之前飞到医院。只要太阳没有完全升起,苏阳就不会死。
这时,它好像挣了一挣,突然从云层中跳出,太阳升起,光线刺透我的身体,大地一片金色,我的眼睛被照耀得就像流血,突然听到苏阳在我怀里长长地“呃——”打了一声嗝,像把体内所有的真气完全散出!
他死了,他就死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死在我的怀里,迅速冷却。
阳光打在我脸上,照出我一脸狰狞,世界在我眼中终于变成铁锈色。
狗子跪在苏阳的尸体前,小刚一脸茫然不停地搓着手,那几个机师无意识地在车前跑来跑去。
我给武青打去电话:“来趟北京,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苏阳死了……你高兴吗?”
我回到了北京,带着沙漠中最凛冽的杀气。
七十八章
远离城市八十公里的郊区,私人农场,午后的阳光,安静得能听见每只飞过的小鸟振动翅膀的声音。园子里只有他和他的随从,而他,低头照看着正在生长的蔬菜。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唐显,更没有想到他表现得这么平静,他不断地把玩着一只鼻烟壶,镜片后面透出的光芒居然有一种柔和:“纯属意外,或者说——天意!我并没有想杀死苏阳,我只是想警告一下他。这个公子哥在玩上面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他成天只知道玩车、HI药、泡妞,不过请相信我,我对他的死非常痛心。他是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值得怀念的哥们。”
“不,他的死对你和你那块地是一个最好的结果,那块非法使用的地就此将由一个在沙漠中死去的人来承担刑事责任。你终于可以交点罚金脱了干系,唐显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人,就算这次苏阳不死,他也会因为无力参加越野赛而被你全盘控制,他的爸妈也会被你控制,他欠你太多的钱,他还有间广告公司……”
“我从来没有看错杨一,你比苏阳聪明多了。但这次你错了,我并不是因为看上那间广告公司,我只是想让他在沙漠失败后全身心扑在事业上,我真的没有想过让他死,只是出了意外,那块地还得靠他收拾残局,毕竟三千多万啊!”
“你知道那块地根本不可能收拾得了残局,你只是去找一个人来顶罪,在土地转让合同上签字的苏阳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