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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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我问。
这不;医院说是大病房里没了床位;叫我们腾床;搬到这儿来将就几天;不加钱……。杨老太太挺高兴。
我问老黄我老舅哪去了?他不理我。我又问杨二姑那大夫是谁;我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倒霉模样。
杨二姑只说了一句:那是个坏人;不看也罢。
像我这么好事的人;把故事只听一半;那才叫心痒难挠;便随手抓住了护理这间病房的小护士;自我介绍说是灌香油那人的外甥。小护士一听这话;脸上立时露出笑容;大眼儿溜精的挺招人爱;她说那个大夫是个浑蛋;处处遭人恨;他想霸占陪床的杨二姑;让人家打了几个嘴巴;他就使坏;净开些又贵又没用的药;叫人家白花钱;难怪你老舅骂他是合法流氓;要说他可真厉害;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我心里说;你要是看上我老舅;必定是你们家坟头儿安错了地界儿。我问:我老舅呢?
走啦;小护士满脸遗憾地说;我原以为你老舅厉害;没想到那个天天来的大个子更厉害;他揪着你老舅的头发;打了两个嘴巴;又在屁股上踹了一脚……;他说国家的医院你都敢胡来;还有你怕的地方没有?你老舅说那大个子你从小怕老师;长大了怕当官的;不是个英雄样;我是谁也不怕;就怕我老娘;可她老人家不在啦;看谁敢管我。
那又怎么样?我问。
小护士说那大个子说那我就替你老娘管管你;他便把你老舅给打跑了。这时有人来叫小护士打针;故事我还是没听全。不过这一回;我觉得老舅和老黄像是真的绝交了。
3
从那以后;老舅便不到老黄这里来了;每到晚饭时都是九福到修鞋铺来叫我;一来二去;她跟杨二姑认识了;俩人好得还挺腻糊。九福得空就到杨二姑家里帮着照顾病人;要不就是跟着老黄学修鞋、'奇+书+网'做鞋;她倒是手巧;没半个月就干得很像回事了。我娘说有这么个兄弟媳妇她能放得下心。
老舅有时也带着九福出去走走;可他那个漂亮模样实在是把九福比惨了;怎么看也不像两口子。我就常拿九福寻开心;叫她老舅母;她便脸红。
从医院回来;老舅大概再也没去见过杨二姑。我便偷着问她:老黄和我老舅;你喜欢哪一个?杨二姑不说话;缝鞋的钩锥子却扎了手;冒出黄豆大的血珠。我吓唬她说;你要是不早拿主意;那可是挑动群众斗群众;他们两个早晚得拼命;到了你一个囫囵的也落不下。
这我绝不是瞎担心;老黄虽说不惹事生非;可身量在那摆着哪;大人们都说他早年也是个厉害角色;老舅就更别说了;打架伤人是他的“职业”;这俩人若动起真格的;谁也落不下好。于是;我偷着把老舅的菜刀磨平了刃;免得真把老黄砍死;他还欠我一双皮鞋哪。
老舅跟老黄打架那天;我和杨二姑、九福都在鞋铺里;便挤在门口干着急。那只大懒猫也破天荒地走出来;蹲在杨二姑脚边;像是看戏。
这回是老黄挑起来的事。老舅从门前过;老黄跳出去把他叫住;说的什么我不知道;肯定是话不投机;俩人就动起手来。
街上净得连只野猫都没有。老舅跟人动手;任谁也怕溅上一身血。
但这一架打的;老舅不像老舅;老黄不像老黄;俩人连拳头都没攥;更别说动刀动枪;都是伸开巴掌噼噼啪啪地扇;再就是撕掳在一块儿摔来摔去;滚出一身两脑袋的土。
我总算是放了心;这不是打架;这就如同刮痧;能去心火。
打累了;他们俩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女人们这时候没有说话的份——其实她们什么时候也没有参言的份。还是我拿了老黄的大茶缸子给送过去;就手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是怎么个主意?老黄问。
我早想好了;咱们俩绝交。老舅答。
那么;杨二姑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那是你的事;跟我扯不上边。
要是我娶了杨二姑?
我给你道喜。
我要是不娶杨二姑?
我跟你玩命。
你小子既然跟我绝了交;干嘛不亮出你那把破菜刀来?老黄生气了;提高嗓门。
你的脑袋没那么金贵;不值我动菜刀。老舅也不含糊。
又抽了半根烟;老黄说:你小子要是真爱杨二姑;你就娶了她;我绝不挡你的道。
老舅拿眼盯着老黄;不是好神气。
老黄又说:你可想清楚喽;不是我让着你;是杨二姑并不当真爱我;但她确实需要个男人依靠;而我又养不活人家娘儿俩。
老黄立刻挨了老舅一个大嘴巴;他反倒咧嘴笑了起来。老舅说: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你这么个朋友。
老黄说:我本来就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哥!
于是;老舅又失败了;他还是没能把这份交情“绝”干净。
4
“东霸天”派人打来战表;约的是元旦那天再“闹一场事”;就在我们家的街口上。每到过年过节的;公安局都要抓治安;搞严打;这会儿定约会“闹事”;不是没长眼眉;就是不要命。
老舅倒是答应得挺爽快;回话说要是凑不够二百人就别来送死。我却想;就算是一边二百人;少说也得带个三五百把菜刀;还不杀出满街筒子的血?但我并不担心;老舅从来也没打败过;尤其是打群架;他的朋友遍天下;别说二百人;一千人他也能弄来。
这年天气真好;12月底了;还没上冻。大敌当前;老舅却捡没要紧的干;硬是要给我娘修房。他上去揭瓦;老黄在下边和灰。我娘在街道办事处上班;挣她那每月的200大毛;死钟点儿;腾不出空;杨二姑和九福就来帮着做饭打下手。
这倒正合我好事的脾气;便张罗着要撕麻刀。老黄说你个小浑蛋就知道裹乱;又不是往墙上套灰;撕哪门子麻刀?我回说不套墙可以和油灰;好给你塞棺材板上的缝。我是个小毛孩子;说话哪知道忌讳。
他们俩人在房上那会儿;下边先是扭扭儿地来了六七个女人;都很年轻;瘦腿裤箍住屁股蛋子;看得出里边没多穿衣裳。又来了十几个大小伙子;军大衣;绿军帽;后腰上一律鼓鼓的;想必是掖着菜刀。
大哥;洋历年那天我们几点齐人儿? 众人在下边叫。
老舅没下来;坐在山墙边;脸上蹭了块黑。他问:你们干什么来啦?
跟东霸天干哪!众人的口号响似红卫兵。
老舅摸着脸上那块黑;沉吟了老半天才说:约会儿改了;在三角地;下午1点半。
我就奇怪;改约会是大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要是这样;我们先去预备人?众人追着问。
老舅说:这两天我事多;你们甭来找我;到日子口儿;咱们三角地打碰头。
三角地在两股铁道的中间;没住家;没民警;出人命也惊动不了官面儿。老舅在那里曾打败过“南霸天”。
小伙子们都走了;女人们还赖在下边不肯动窝;有几个抬着脑袋;眼巴巴地盼着老舅露面;还有的拿眼横着杨二姑;像是要吃人。让我吃惊的是;杨二姑一点也不含糊;目光紧盯着对方;眼皮也没眨一下。看来人不可貌相!
突然;老舅从房上丢下来一摞瓦;落在地上崩溅成无数碎片。女人们猛地一声尖叫;转眼便跑没了影子。我却听见老黄在上边大吼:别糟践东西;瓦可买得不富裕;喊两嗓子不一样嘛?
修房这两天;最高兴的就是我;房上房下地乱窜。家里没白面了;九福就给大家伙儿做尜尜汤;“饽饽鱼儿”炝锅;就着辣椒糊腌的白菜帮子;能吃出来满头的大汗。
老黄和老舅俩人喝七分钱一两的白酒;下酒菜是盐炒黄豆。我蹲在桌边喝尜尜汤;碗比脑袋还大;也跟着捏黄豆吃。
老舅兴致挺高;天南地北地聊;老黄有心事;不言语;阴沉着脸。过了有一碗半尜尜汤的功夫;老黄让我去把杨二姑叫过来 ;却不许我再进门。
我没能听到他们谈些什么;只是过后老黄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莫非老黄真的把杨二姑送给了老舅?事后我瞎琢磨。可也不大对头呀!按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句话吐一颗钉;既是把人让出来;就该大大方方的做出点欢喜样;再不济;也该跟杨二姑避着些嫌疑。
杨二姑每天还是去给他做饭、收拾屋子;没什么两样。老舅却是一脸的快活;但两眼冒精光;讲话的声音比往常高了许多;有些举动莫名其妙。
我该把他们怎么办呢?他们是大人;我问谁;谁也不跟我讲。打听不到这个秘密;叫我很是感到几分屈辱;只好跟九福发牢骚;讲怪话。九福说;他们仨准是你老舅主意大;要不;老黄也不会不欢喜。
我却以为这乡下女人是个糊涂蛋;看不明白事。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商量了;只好一个人生闷气。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老黄终于开始做我的那双皮鞋了。
5
事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舅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东霸天”的二百人;就在我们那条街口上;而不是三角地。
临出门;老舅把脸刮得干干净净;还擦了雪花膏;整齐的头发像是抹了头油。我也跟着挖了一指头雪花膏擦在脸上;香得呛人;他却把雪花膏连瓶子送给了我。这真让我喜出望外;便张罗着替他刷衣服。
老舅有两件最好的将校呢军上衣;一件毁在“割袍断义”上;这是另一件。他说你没干过;不知道怎么弄;便自己动手;用猪鬃刷子一点一点地刷干净上面的尘土;又烧了个熨斗;对我说;你看看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喜欢?我说我就喜欢你这件衣服。他没说话。
突然冲进来个女人;说有五百多人都在三角地等你;“东霸天”却带着他的人来到了街口上;要不要我去把人调过来?
老舅对我说:你就让她呆在这屋里别出去;给我看住了她。然后他一个人走了。
那女人长得挺好看;就是嘴碎;一个劲地讲“东霸天”不是你老舅的对手;他们来多少人也是小菜一碟……。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把汗都惊了下来;拔腿就往外跑;临出门却没忘记把那女人锁在屋里。老舅的话不能违背。
胡同口挤着成堆的人;却都不敢走到街上去。我挤过人群;望见了街口上的情景。
冬天的太阳很低;中午依然很低;把人影拉得长长的。老舅迎着阳光;只有一个人;对面是一大群人;领头的“东霸天”是个矮子;粗壮得很。
我要冲上去;却被一个多管闲事的邻居硬生生拉住了;因为;我手上正拿着家里的切菜刀——老舅的那把刀上次让我把刃给磨平了。
远远的;我望见老舅把刀亮了出来;斜斜地放在身侧;阳光在上边照出一块耀眼的白斑。对面想必是一批老派的流氓;手臂一举;便是一片斧子把的森林。
我挣脱不开那人的手;急火上升;便像是聋了;听不到喊杀声;又像是瞎了;看不到色彩;眼前的一切都成了会活动的黑白照片。
“东霸天”倒下了;又爬起来;老舅也倒下了;也爬起来。我在学校中见过二百人的团体操;那是多大的阵仗心中清楚;何况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紧握着“凶器”。电子书。人群交错的一瞬;我还能看到老舅;他手中的菜刀舞得赛过风车。
挤在胡同口观战的男人们;一个个铁青着脸;但那个多事的邻居依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放;我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杀呀!”
突然一阵暴喊声振屋瓦;让我终于能够听到声音。只见老黄冲了出来。他左手是削皮的弯刀;右手是钉鞋的铁拐;一下子把“东霸天”的包围打开一个口子。我又一次望见了老舅;他一条腿跪在地上;菜刀仍在手中;只是胡乱地挥着;没有目标;鲜血遮住了他的面目;染红了半截衣裳。
一个小子轮起斧子把;狠狠地打在老舅的背上;他终于扑倒在地。这时;老黄的铁拐也到了;只一下子便把那人打翻……。
人群又合成一个圆圈;挡住了我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