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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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钻到情人怀里,恨不得扭出一身水来。因此一个人,大约只是置身这迷乱人心智的霓虹灯光里面,便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许多雪白大腿在眼前摇晃了。
洋人与中国人在这里寻欢作乐,不分你我,有如到了时节便纷纷开始交配的青蛙们一样,快活地郭郭叫着,只叫些旁人也听不懂的郭郭。
薛承福却嫌窗外光亮刺眼,此时就往窗边一站,锁紧窗户又拉了窗帘。窗帘是厚实的,厚实得就像一床棉被,把那些迷乱人心智的霓虹灯光密不透风地挡在了外面。
薛文锡在自己床上辗转难眠,弄出不小的声响。薛承福回到床上,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而后突然坐起身来,拉了床头小灯,借着暗光爬到薛文锡床上去,从背后搂住了他。
薛文锡这就没法乱动了,于是在薛承福的胳膊里翻个身,他仰躺在了床上,睁着眼睛,眨也不眨。
两人呼吸声都不小,大概是离彼此太近了,所以显得格外清楚。
薛文锡在这此起彼伏绵密交织的呼吸声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儿子,我要是跑了,跑到国外去,你还跟不跟我?”
“跟。”薛承福不假思索,立即答道,而后顿一顿,又问,“所以你要跑了?”
“也不能算跑吧。怎么说呢,反正我不打算回去带兵了,想找个地方,安稳点儿的,再好好活他几年。”
“你说了算,我都跟着你。”薛承福无甚野心,横竖圆扁的,也就希望好好活着。既然是要好好活着,打仗当然不是个理想选择,无奈他自愿跟着薛文锡,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跟上去先瞧瞧再说,至于以后的日子,他也永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反悔,并不用担心。因此听到薛文锡先说了这话,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但你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还是有点疑虑,薛承福奇怪问道,“再说,你可打算怎么跑?”
“我又不年轻了,这场仗眼见还要打个没完,难道真要把自己耗死在里面吗?至于怎么跑,我还得再打算打算。”
薛承福便哼哼两声,不再说话了。
既然已经下定主意,薛文锡便开始想要怎么脱身。
小报童收了他不少好处,也许可以用。他只要在上海玩个假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消息传到了,离开之后便不会再有人管他。横竖抗日人民千千万,并不缺他这一个,就算是委员长死了,人们哀痛一番也就作罢,新委员长很快就会上任的。
靳云鹤要是知道自己的打算,定是要开心得合不拢嘴了,薛文锡想,他开心了,自己也就开心。
第二日一早,他先给叶夫司打了个电话。
叶夫司那边的进展已经是颇有眉目,似乎很快就可以拿到钱了。
薛文锡这才能够松一口气,同时喜不自胜地换了衣服,在镜子前好生整理一番,要把靳云鹤接回自己身边。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仪表,此时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始终觉得不甚自然。最后好容易满意了,他看看表,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就在饭店里面租一辆车,直接开到了天和园去。
却没有想到,靳云鹤根本不在天河园。
昨天晚上薛文锡一离开,靳云鹤就被警察厅里一支侦查小队抓走了。
薛文锡兴冲冲地来到天河园,最终兜兜转转了几圈,没有却找到靳云鹤,只遇到一个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秦丰。
其实秦丰前些日子就已经找到了薛文锡,但是因为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所以一时没有想到要告诉靳云鹤。还是昨天晚上,他本来都准备要睡下了,突然得知靳云鹤被抓到警察厅去,一时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今儿一大早就他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却是刚好碰上薛文锡。
“薛叔叔。”秦丰一看见薛文锡就不自觉瞪了眼睛,脱口而出。言罢脸一红,他又轻声说道,“笑话了。”
小时候就喊薛叔叔,到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一时却难以改口。
“你……?”薛文锡神情古怪地看着秦丰,“认识我?”
秦丰点点头,心想,这薛文锡早就不记得自己了:“之前我家遇到难事,多亏了您的帮助。您要不要进去坐坐?”
薛文锡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靳云鹤在这里,过得还好?”
“他……”秦丰回想了一下,“在这里也有段日子了,过得不错。您是来找他的吧,这个,听说昨天晚上出了点意外,他被警察厅的人抓去了。我是不大清楚事情的原委,目前仍在了解情况,不过想必不会是什么大事,警察厅胡乱抓人由来已久,一般给点钱就能解决。”
薛文锡皱起眉来,点头道:“那我先走了,再会。”
“再会。”秦丰微笑着点点头,看着薛文锡转身离去了。
薛文锡走后,他立即拧起眉头,又叫来门口守卫,悄声问道:“你说你昨天看到了谁?”
守卫便与他耳语一番,秦丰侧身上前竖了耳朵听,听完之后,他的眉头却是愈发拧在一起了。
第75章 柒拾伍 身陷囹圄
靳云鹤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回真的栽了,窝囊不堪又彻彻底底地栽了。
没多久前,他还像个即将要嫁人的新媳妇一样等待着薛文锡来接自己,兴奋得都有些战栗,而到现在,这战栗却显得有些不可抑制了。他因为恐惧而战栗,又因为感受到自己的战栗而倍感恐惧。
这种恐惧于他而言是真实而切身的。就好像他曾经被割下过一块肉,而那刀割的钝痛还犹未完全消隐被他忘记时,他就又看到刀锋森寒的闪光一样。
他穿着一身崭新而漂亮的衣服蜷缩在监狱的墙角里,默然无语地凝视着眼前不可撼动的铁栏,等待他犹未可知的命运。
大约是下午的时候,风间原太领着几个人来开了门。靳云鹤不敢睡着,只一直迷迷糊糊的,做些奇怪的梦。
开锁的声音不响,但是一下就把他惊醒了,他猛一睁眼,便看见风间原太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前。
今早风间原太去拜访自己的父亲,被他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骂的内容无非就是他不争气之类的。风间原太听了想了,也觉得自己不大争气,于是他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到军队里面混个职位当。
而上海因为已经在日本的控制下,没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所以他就被安排到别的地方,很快就要离开了。
别的地方是哪里,风间原太不是很清楚,也不太在意,不过他倒挺想把靳云鹤也带走,给自己做个伴。自己要是真得上战场打仗,那是生是死就要听天由命了。仗能不能打赢首先就未可知,就算真赢了,他也不一定就等得到那一天。
在靳云鹤面前蹲下身子来,风间原太亲了亲他的脸。
靳云鹤没有动,但是风间原太确实感觉到他在抖。无辜的大眼睛,不出声的嘴,都让风间原太觉得他是怕了。
“你怕什么?”风间原太颇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怕我么?”
靳云鹤便低下头去,还是没有说话。
风间原太看见他这样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升腾起一股怒火,他猛地抓住靳云鹤的胳膊,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靳云鹤的双脚却是软绵绵的站不住,一歪身子又跌坐回去了。
“你他妈的别在我面前装可怜!”风间原太怒吼,“我要打仗去了,我还要把你也带走,你怎么办吧,你能怎么办?”
靳云鹤便抬头看他,眼睫毛上挂了两滴泪珠。他终于开口了,声音软糯着,带着些乞求的意味:“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这是靳云鹤头一次对自己说好话,风间原太愣住了,他别过头去,盯着监狱里不干不净的地面:“我说了,你别装可怜。”
靳云鹤就又不说话了,兀自往后一缩,伸手抱住自己的腿。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风间原太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捧了他的脑袋,狠狠说道:“你跟了我吧,我不会对你差的。”
靳云鹤不看他,看自己的脚尖。
风间原太就不耐烦了,抓着他的小腿把他往外拖:“你别给我缩在里面,出来。”
靳云鹤扑腾了一下,身边却是一干二净,除了墙壁再没有什么,他伸出手来什么都抓不到,只得任由自己被拽着小腿拖出来。
把靳云鹤拖到中间后风间原太就松了手。靳云鹤一失去钳制,立即便又收回双腿,拿胳膊抱了,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风间原太神情古怪地笑两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来,啪地点了火,又点燃那根烟吸起来。
外面虽然是大白天,又暑气蒸腾的,监狱里却昏暗阴冷,是永恒的黑夜。逼仄空间里,只有一点烟头在闪光,风间原太盯着那根烟,任由它自己燃烧了一会儿。
而后他皱皱眉,突然就拿了那根烟去烫靳云鹤。
靳云鹤本来就浑身是疤,自然无所谓再添上两个。风间原太如是想。
靳云鹤这时终于大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当然不会任由风间原太乱烫自己,于是就只能在这没有多少空间的地方乱窜。然而这里实在是太小了,不论怎样逃,他总还是会被烫到的。
风间原太最终是把烟头一丢,用双手抓了靳云鹤把他摁倒在地。
靳云鹤侧着身子在地上喘息,双手被风间原太反剪在背后。
风间原太伸手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吹一口,那火星便又亮了。
他捏着烟头,在靳云鹤双腿内侧狠狠一捻,嘴里恨恨道:“你再跑啊!”
靳云鹤呜咽一声,在地上躺着不动了,他紧紧闭着眼,用额头抵地,只觉得自己身处的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
烟头熄灭了,风间原太一把扯下他的裤子:“痛么?痛怎么不叫?”
靳云鹤翻过身来,看了风间原太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地转动眼珠,只盯着天花板不再动弹。
薛文锡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找到了靳云鹤的所在,然而警察厅是日本人的走狗,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立即把靳云鹤救出来。
婊子,老天爷就是个婊子。
薛文锡匆匆赶回上海饭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打电话向叶夫司求助。
薛承福不知所以地在一旁观察着薛文锡,又听到他嘴里说到一个陌生人,心里便有些嘀咕。然而他并不傻,看出来薛文锡此时的不好招惹,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只在旁边看着,并不插嘴。
薛文锡打完电话后一言不发地就出门了。薛承福瘪瘪嘴,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读起报纸来。
风间原太从天河园搬回了自己家。他的家就在英租界里,是一个曾经被查封的小洋房,装修得很是不错。
但风间原太并没有把靳云鹤带出来,而是把他留在了狱里,因为坚信靳云鹤是个贱骨头,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靳云鹤只在狱里待了两天,可狱里面暗无天日,抽走了他身边心里仅剩不多的所有光亮。有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在那段日子里面,死亡对于他来说是唯一的解脱。
因为狱里面密不透风,计算不了时间,靳云鹤也不知道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