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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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司机的工资确实不低,有的年薪可以到4万多美金,自然不是他在沃尔玛搬货得到的最低工资标准可以比。而就算他是一个毕了业的博士生,如非热门专业,顶多也就拿这个数了。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
霍华德先生停一下,注视着他说:“我可以做你的介绍人,把你交给我的叔叔,但你不能有一点失误。你要知道,你如果有失误,连带我的信誉将会受到损害,所以介绍人不是轻易可以当的,我们一直把关都很严格。毕竟,你不是我的子侄,我没有必要担那么大的风险。”
“我知道,我一定珍惜这个机会。”常山说,“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发誓,我不会累及你的声誉。”
霍华德先生点点头,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白纸信封,“照这个地址去找我叔叔,他会带你入门。将来如何,要靠你自己了。”
常山接过信封,站起来朝霍华德先生鞠了一个躬,离开前他问了一个问题,“霍华德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父亲吗?”
霍华德先生审视地看着他,“有一半。”看着常山疑惑的眼神,霍华德先生笑了,“剩下的一半,你可以去问一下你的房东。我看你在她那里干得很开心,换了我,未必敢把我的房子交给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来整修。”
常山明白了,“再次感谢你,霍华德先生。”
Chaptre 9 派司
去见休·霍华德,常山是吹着口哨去的。他先打好电话,预约了时间,选的是他的轮休日。开着他的二手车,去了在市郊的运输公司。运输公司的办公室是一排平房,太阳辣花花地晒在碎石路面上,常山的二手福特车其实不是二手,而是好几手,年代有些久远,没有冷气设备,他在车子里热得直流汗。出来时换上的一件淡蓝色牛津布衬衫已经湿透,黏在了背上。汽车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显示接近华氏104°。
休·霍华德先生是一个和艾伦·维方德差不多壮实的胖子,和他的侄子霍华德先生的相貌甚是相似,只是更老了一些。他头发已经发白,皮带束在肚子之下,手里拿一罐啤酒,亲自来给常山开门。
常山拿出霍华德先生的那封介绍信来,休·霍华德摆摆手不接,“不用看信,我听比尔说起过,说你是一个中国男孩。这里还有第二个中国男孩吗?哈哈。”
他坐下来,也请常山坐。“小比尔说你要去念大学,为了那见鬼的生活费来开车,就像他当年一样。我那个时候就跟他说过,开车就好好开车,不要拿开车当踏脚石,开两个月就跑,个个都没良心。”
常笑愣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陪笑。
休·霍华德喝一口啤酒,“就说赚钱吧,你们为什么要来开长途运输车?不就看中这个工作赚钱多吗?既然赚钱多,为什么又要离开?不就是嫌驾驶室没冷气,不能穿西装,没有大胸脯的女人给你们接电话吗?其他还有什么比我们这一行更好?你坐学校的板凳,小比尔坐他那个这种见鬼的热得死人的天气都要冷得穿西装的大办公楼的板凳,我们坐驾驶室的板凳,都是一样的坐板凳,为什么不找一个坐得舒服一点的板凳?”
常山被他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我来问你,小比尔的一件西装要多少钱?”
常山的脑子跟不上这个老人的思路,顿了一下就回答。“总要好几百吧。”常山记得霍华德先生的西装笔挺,一抬手露出闪亮的衬衫袖口钮,一身的威严,可以上财经杂志的封面。
“不错,随便一件都要好几百美元,而我这件T恤在沃尔玛只要一块九毛九。你们花这么多精力这么长时间去读那么些书,就是为了给无良的制衣行业富豪们送钱的,好让他们买豪华游艇,和超级名模约会?”休·霍华德喝完啤酒,捏扁铝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常山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他在学校,从来读书都要得A+,进常春藤盟校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华人勤奋好学的遗传因子在他身上表现得非常充分,虽然维方德先生和苏瑞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在学业上要有什么傲人的成绩,但他在云实家受到的影响,让他觉得不读好书,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子女。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子女,但将来总会有的。
“你去学校,要坐几年的板凳?”休·霍华德又问。
“至少七年。”常山说,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兼无力。“如果继续读博士,还要再加两三年。”
“那就是十年。”休·霍华德听了直摇头,“十年出来,你还要找房子,找工作,找个好女人结婚。十年后你的一切才刚开始。你要是留在这里,十年后可以自己开运输公司,每年去核桃溪渡假钓鱼。”
“我有女朋友了,”常山辩解说:“有些事情可以并行做,不用做完一样才做另一样。”
休·霍华德大笑,“孩子,十年后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已经进入中年了。你的头发开始往后秃,你还要一边养小娃娃一边找工作,加班加到娃娃不认识你,老婆会埋怨你。因为她只能在家里看娃娃,而你任何时候都帮不上她的忙。她整天哭泣,娃娃也整天哭,你会为了避免听她们的哭声而宁愿留在公司加班。等你升了职以为熬出头了,老婆却会提出要跟你离婚,因为你忽视她太久了,她已经等得失去了耐心。然后,你会哀求她,两个人去见婚姻心理辅导,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翻出来说给外人听,比每年四月的最后交税日还要浪费精神,付给婚姻心理辅导师的钱可以去两次欧洲。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小比尔就是现成的例子。”
常山听了默然无语。眼前这个老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现实,让他辩无可辩。
休·霍华德哈哈一笑,站起来对常山说:“走吧,孩子。”
“去哪里?”
“去车辆管理局给你考一个货车司机的驾驶准许证。你拿到这个派司,才可以去开运输车。你的那个驾驶证是开不了货车的。”
常山哦一声,他觉得他跟不上休·霍华德,不管是思路还是行动。休·霍华德虽然是个胖子,行动却一点都不慢。
休·霍华德关了门,和常山离开办公室,门口就停着常山的旧福特车。休·霍华德说:“孩子,这是你的车?”常山点点头,休·霍华德说:“那好,就坐你的车,我要看看你的驾驶技术,还有对车的保养。”
常山暗自吐了一下舌头。他不算是个机械迷,但对这部老旧的车子还是很下过一番工夫。他目前所有的财富也就是这部车子了,两个月后还要开了去哥大,长途驾驶,保养不好可要出大麻烦了。另外,这车是他十八岁生日时维方德先生送他的,他珍惜来自他们的每一分爱。
休·霍华德坐在这部车里有点挤,常山发动了车,离合器发出运转良好的声音,很给常山面子。一直开到目的地,休·霍华德除了指路,就没有说过话,到了才说,“不错,很稳。超车果断,刹车及时,换档冷静,是个好司机。不过开长途货车还需要一把好力气,你的身板太瘦小了,起码要增重30磅,才扳得过大型货车的方向盘。目前只能开中型货车。”
常山得他一句赞扬,放了一颗悬了一路的心,却听他要自己增加30磅,仍不免惊惧。“我就算一天吃五顿,也不可能马上长出30磅。”常山说。他那少量的可怜的钱,也不允许他放肆地大吃大喝。〖Zei8。Com电子书下载:。 〗
休·霍华德耸耸肩,带了他去车辆管理局申领表格。管理局的大楼里一路上都是他的熟人,他嘻嘻哈哈地和人打招呼,在一个房间坐下来,对里面的一个跟他一样胖的男人说,“我侄子。这孩子可了不起,马上要进常春藤联盟。孩子,这是唐纳德先生。”
唐纳德先生哈哈笑着坐下,扔一叠表格给常山填,是说:“是到那里去打橄榄球吗?”两个人大笑。唐纳德先生对休·霍华德说:“你家什么时候有新鲜血液加入了?要是二十年前,还可以算在你当年越战时做的荒唐事上,眼前这么个大儿子站在面前,可找不到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过东方。”听到越战两个字,常山把眼睛从表格上抬起,惊奇地看了休·霍华德一眼,他不知道他是还是越战老兵。
休·霍华德笑骂说:“胡说,我这辈子也没去过东方,更别说越战了。别吓着孩子。”常山抬头一笑,才知道两个人是在开玩笑。两个人聊了些熟人间的话题,什么谁买乐透中了奖,不过才中了一注,还要和几千人平分,到手才二十美元;什么谁的老婆又跟人跑了,把工作扔了,飞车几百英里去追,在凤凰城找到那对狗男女,把人家揍个半死,狗男报了警,这哥们自己倒进了局子……各种社会新闻路边社消息,好听得几次都让常山停了笔。成年人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比起他的暑假打工生涯,有趣了不知多少。
“什么时候我们再来摸几圈牌,上次你赢了我们,我们还想着要扳回来。”最后休·霍华德说。
“好啊,我来打电话约他们,就这个周末,在我家,我太太回娘家去了。”唐纳德先生说,“我准备啤酒。”
“我带披萨来。”休·霍华德说,“孩子,填完了吗?”
常山说好了,把表格还给唐纳德先生。唐纳德先生上上下下一张一张仔细看了一遍,“好,这孩子居然填得没有一处需要修改的,不错不错,到底是要去去藤校的,和我们粗人不一样。好,准备一下,下周来笔试和路考。”
休·霍华德拍拍他的肩,说谢谢了。唐纳德说自己人,不客气。两人告辞而去,又坐常山的车,常山把休·霍华德送回运输公司,再次道谢后才离开。这一天还长,他进城里把车停在路边,给云实打个电话,说稍后去看她。
过了一周,常山的驾驶证发下来了,可以去休·霍华德的运输公司上工。他辞了沃尔玛的工作,还了工作服,趁还有空,把他住的房子的屋顶修完。这一阵一直没有下雨,奥尼尔夫人家的草坪快枯死了,常山每天清晨上班前替她浇院子。也亏得没有下雨,常山刚粉刷完的室内才没有被毁。
现在他这间屋子颇为像样了,墙壁是粉蓝色,天花板上有三颗金色的星星。窗户则是深一些的海军蓝,外墙是珍珠灰。地板用强力清洁剂加大力洗刷,终于露出了木纹,再用地板漆刷过。床前铺了小块地毯,那是从沃尔玛大减价的花车上买的,只花九十九美分。床架子已经被收紧,不再有一翻身就会垮塌的危险。床垫被这一阵的太阳晒得香喷喷的,云实悄悄从家里偷出一条自己的旧床单借给常山铺在床上。房间里原来有一个放衣服的柜子,云实还给垫了抽屉纸。小得只能站一个人的小厨房被常山用洗涤剂洗得雪白,连同卫生间的瓷砖一起刷得亮眼,连漆黑的瓷砖缝都用牙刷刷出原来的勾缝剂的颜色。
这个房间,就像常山说的,即使将来租给新婚夫妇,都不嫌寒酸。奥尼尔夫人看他慢慢鼓捣,一天一天房子变得有模有样,除了偶尔在常山加班晚归的次日早上冲他嚷嚷两句,说他回来时的车灯影响到她的睡眠,其他时间两个人都相安无事。
云实这天也休息,便上门来帮常山布置房间。
奥尼尔夫人在主屋的门廊下坐着,缝制她的手工作品。她参加了一个手缝小组,每周三下午和老姐妹们在一起,缝那些小布头。平时就在自己家的门廊下坐着缝“祖母花园”的被子或“教堂窗户”的壁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