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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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阵常山才平静下来,他问:“到底父亲对云先生做过什么,致使云先生成了这样的‘死士’。”
海州说:“云先生姓云,这是他父亲的姓氏,他母亲姓王,在茵陈妈妈离开中国前的三年时间里,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常山又一次惊讶了。原来云先生的母亲就是茵陈生海州时请来的阿姨王嫂。
“妈妈生下我之后,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云先生的母亲细心地照顾她。妈妈在疗养院里住了半年,她伺候她半年,出院后又不离不弃跟她回家。父亲和妈妈的事,先是被白薇妈妈告诉了爷爷,爷爷极为生气,命令他马上回京,他要亲自过问。后来父亲被上级处罚,贬到沙湖研究所,一个极为偏僻荒凉的地方。父亲在去宁夏之前到杭州去看望妈妈,妈妈那时候还在疗养院住着,病情一点没有好转。父亲很难过,妈妈的样子连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有问题,更不用说亲自哺育婴儿,因此他也只好由得白薇妈妈和奶奶把我留在北京。他请王阿姨留下来,不要走,她的工资由他来付,工资比她做保姆多出三倍。王阿姨同意了,留在妈妈身边,留了三年。”
“那是王奶奶对父亲和妈妈有恩,怎么倒要云先生报答?”常山不满地问。
王嫂是云先生的母亲,是云实的奶奶,他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娶云实做妻子了,所以云实的奶奶,当然也就是他的奶奶。“是不是还是身份和等级在作怪?父亲付云奶奶三倍工资就成了云家的恩人?”
海州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他摇头说:“不是这么简单。王阿姨的儿子云先生,当时在北京读大学,就在大四那一年,即将毕业的前夕,年轻气盛,闯了祸,被大学开除,只得回乡务农。”
常山听到这里,哦了一声,也不好追问。
海州接着往下说:“这期间父亲和茵陈妈妈重逢,妈妈瞒着他已经办好赴美签证的事,回杭州后不久就离开了。父亲此后再没她的消息,他不死心,在有假期的时候又去了杭州,找到王阿姨,想知道妈妈和她是不是还有联系。王阿姨说不知道妈妈在哪个城市。父亲非常感激这三年有她在陪伴妈妈,就问她有什么心愿未了。王阿姨就说不忍心让儿子就这样没了前途,他已经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好像死了心一样,要在乡间做一个农民终老,连到杭州找一份稍微像样的工作都不肯。其实依他的学历和知识,就算没了大学毕业生的文凭,也可以找到好一点的工作的。父亲也觉得这样的人待在乡间种地可惜了,便说他来想办法。等时机成熟时,父亲就送云先生出了国,还有云太太和他们的孩子。”
常山又在心里默算时间,那已经是新世纪来临之前了,距离云先生被大学除名,快十年了。十年里埋名农村,娶妻生女,回首前尘,一定恍如一梦。十年埋葬了他的青春和冲动,他已经不想奋斗,但有机会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他还是动心了。也许是想给妻子女儿更好的生活。
“肯扬,”海州说,“父亲这一生,确实是辜负了白薇妈妈和茵陈妈妈,但对别人来说,真的是个好人。“常山听到这里,也觉得先前误会了甘遂。实在是他对他父亲成见太深,一有机会就要诋毁两句,以坐实他的“坏”的程度,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替茵陈泄恨。
“这时候已经打听到了茵陈妈妈的下落,知道她已经去世,父亲非常难过几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因为军人的身份不能出国,即使是那样,他也想把你接回来。就对即将来美的云先生说,你去美国的话,替我去看—看我的小儿子吧。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我很牵挂他。如果他的养父养母对他好,就让他成为一个快乐的美国孩子,如果不好,你把他送回来。云先生说,我会的。他没有多说一句,他到了美国,按照父亲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你,为了就近照顾你,他进了希尔市的一家公司,把家安在了你的身边,那以后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了。他一直看护你,直到你长大成人。”
常山还记得初见云先生和云太太时的情景,两个人打扮得衣冠整洁,穿套装着皮鞋,云太太还穿着长丝袜。这边的女人们很少在日常状态下穿得像上教堂,而夏天华氏109度的气温,女人们都是清凉装束,不穿那么拘谨的衣服。
“肯扬”海洲说,“就王阿姨和云先生这一边来说,父亲真的是帮了他们很多。中国的‘士’,除了以死相报之外,还有‘得人点滴,涌泉以报,的思想。”
“但是云实不这么想。”常山喃喃地说,“她不想她的父亲为我的父亲付出半生,她的祖母为我的母亲付出那么多后,她还要继续为我付出。她对我那么绝情,连声再见都不肯跟我说。她是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只能是在极端愤怒之后才会这样做。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急着结婚,她比我小,那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岁,是以交换学生的名义去的,怎么就连毕业都等不及,就那么把自己嫁了。现在我明白了,她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牵连了。”
对他的自怜自艾‘海洲表示听不懂,他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常山打着哈欠说:“都半夜了,叫出租车人家也不肯来这边’还得我开车送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们两兄弟,还从来没在—间屋子里睡过觉呢。
海洲看…看他只有一间卧室的屋子,问怎么睡。常山说,把床垫搬下来,你睡床,我睡床垫,莱切尔就让她睡沙发,不要惊动她了。
Chapter 3 人死为大
关于茵陈的墓在哪里的问题,第二天一早,俩兄弟醒来,商量了半天,还是觉得只有去问云先生一个办法。
虽然他们不想去打扰他,不想翻出他的过去,但是除了去问他,还有什么别的路子可走吗?常山实在是想不出来,另外他也想知道茵陈—个人是怎么来的美国。
他把这个疑问对海洲提出,海洲倒笑了,他说,这个不用问云先生,你问我吧。
常山横眉冷对一样地怒视着他,把海洲逗得大笑。
海洲的笑声吵醒了莱切尔,她睁开眼睛看看两兄弟,回了半天神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用手指在常山和海洲面前点来点去点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说:“你是肯扬,而你,是他的哥哥”
两兄弟看着她的怔忡的样子发笑,常山请她先去沐浴,清醒过来再说。莱切尔打着哈欠进了卫生间,常山继续逼问海洲。
海洲举手投降,说:“你完全不记得我一开始就说的,爸爸是职业军人妈妈是有海外关系的学者了?茵陈妈妈的父亲,我们两兄弟的外公,他有―个姐姐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后来跟着那个军官到了台湾,再后来他们到了美国。外公的姐姐我们的姑婆在九十年代初通过大使馆找到了茵陈,申请担保她出去。姑婆年纪很大了,知道自己不久于世,就想为留在国内因她而受到牵累横死的弟弟尽最后一点心。妈妈那时候,心情依然不好,就想出去换换环境,她和爸爸在沙湖重逢时,已经拿到了签证,所以她才临走前放肆了一下,这才有了你:他指一下常山。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湥С俊背I轿省
“爸爸后来又去杭州找过妈妈。如果可能,他愿背起所有的骂名和白薇妈妈离婚,要是白薇妈妈能同意的话。他说茵陈是那种为了和爱人在一起,不惜跟去西伯利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那种无怨无悔的女人。茵陈妈妈一定会为了和他相守,情愿去沙湖工作作的,这样说不定还有可能组成一个家庭。两个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他是满怀希望去的,到杭州才发现妈妈的房子已经卖给了别人,你可以想象一下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海洲不忍心地说。
“爸爸不死心,又找到妈妈工作的研究所去,研究所说她已经辞职离开,出国了,他想尽方法找到王阿姨,这些是王阿姨告诉他的。至于妈妈在美国的地址,妈妈没有留下。爸爸去出入堍管理局查到妈妈从上海离境,到了旧金山,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就没显示了。他花了很多年才慢慢査到你们的下落,而这时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一知道自己有孕,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她不想让爸爸知道,她怕他们再抢她的孩子。她宁愿把我交给陌生人也不愿意交给爸爸,”常山说,“她心里其实是在怨他的,但是她一点没说。她和他再次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再要一个孩子吗?他们抢走了你,她就要藏起我。即使到最后,她知道她活不了多少时间了,留下信让我成年后去找你,也不想让爸爸得到我。不然那个时候,她尽可以写封信给爸爸,让他把我接到他身边。你说她是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那种无怨无悔的女人,而我觉得,她是那种认为爱情虽然身不由己,尊严依然要坚持的品性高洁的女人。她可以对自己苛求,但不会委曲苟活。”
“我们的妈妈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看似传统保守,但行事作风却我行我素,不管旁人怎么看。”海洲不得不同意常山的说法,茵陈心里是怨恨甘遂的,不过因为那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她独自吞下苦果,不诉一句苦。
“她敢未婚生子,也不怕独自一个人孤身前往美国生下你。她的行为在三十年前的中国,可算得上是惊世骇俗。她其实是勇敢无畏独立自由的前卫女性,低在旁人看来,她却柔弱如同蒲苇。在爸爸眼里,她更是像林妹妹一样弱不禁风。我没见过比她更伟大更坚强的女性,她的强大在她的内心,而不是外表。”海洲说。
常山想起那个银行老职员的描述,说她瘦小病弱,却用襁褓把他捆在身上,不忍分开。常山也没见过这么伟大坚强的女性,那些标榜女性主义妇女解故的女人们,把自己打扮得很中性,刺光头穿鼻环刺青纹身穿背心不戴胸罩抽烟骂脏话,看上去和男人一个样,但都不如茵陈这样一个传统的女性。
她不发—语,不喊口号,沉默如海,高贵如玉。
世间万物都是一个道理:坚而易折,情深不寿。
因此她早早离世。常山想无论如何,他要知道菌陈葬在哪里。她耗尽了自己的健康和生命生下的两个儿子如今聚在了一起。
世上只有母爱最伟大最无私,而唯一能够打败伟大的母爱的,就是抑郁症。
茵陈在身体恢复了一些之后,想来是极度后悔她当时的状态。当时的她被疾病战胜了母性,放弃了她的儿子,任由别人夺去。她不能原谅自己,却又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于是她想再次做一回母亲。这一次,她要做到最好,她会在这个儿子身上,弥补她对上一个儿子的过错。为了做到这一点,她无畏无惧,哪怕是和那个伤害她的男人再生一个孩子。
面对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常山这时再没有一点怨怼,心里只有无限敏爱。
无论如何,他和海洲要去祭拜他们的母亲。
他去厨房做好咖啡和早餐,请海洲和莱切尔一起坐下来吃。莱切尔对他的手艺一向是钦佩的,海洲也说肯扬的饭做得不错,不过这么好身手都没有女朋友,看来好的厨艺也不见得都吃得开。
常山说:“你的出现,难道就是为了不停地打击我吗?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积攒了三十年的热情,就像火山积蓄着能量,这么多的激情等着喷发,你不让我挥洒一点吗?”海洲笑说。
莱切尔在场,他们的对话用英语进行。莱切尔听了大笑,说:“有个兄弟真是太有意思的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