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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堂里的陌生人-第28章

小说: 天堂里的陌生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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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问题。父亲因为这个事件被上级处罚,从北京调到了宁夏。你知道宁夏在哪里吗?”

“我知道,一个名叫沙湖的地方。”常山说。他确实知道。在他读得几乎背下来茵陈的那封信后,他找到了大比例尺的中国地图,把信中提到的几个地名都圈了出来。他知道南京离上海有多少英里,也知道沙湖在哪里。“在我看来,宁夏和北京的距离,不会比从华盛顿到希尔市的距离远。都是中西部,都远离人类文明和城市繁华。母亲她自我放逐,来到美国大玉米地边上一个干燥的小镇上,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肯扬,三十年前的国内情况,不是你能想像的。”海洲无奈地说,“父亲他必需服从命令,他是个军人,有他的职业道德和操守。”

“那他和母亲在制造你的时候,就忘了他的职业道德和操守了吗?”常山讽刺说,“我没听说过有比这个更虚伪的借口了。”

海洲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他辩解说:“肯扬,这个问题,我们不方便谈。”

常山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莱切尔正听得入迷,看他们这么一停,着急起来,插嘴说:“肯扬,你带着明显的敌对和抵抗情绪,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你应该采取聆听的方式,让海洲讲完他要说的。OK?好了,海洲,请继续好吗。”

两兄弟同时扭头看她一眼,他们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聆听者。

海洲笑了,说:“很有趣的建议。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冷静的第三方在,确实是比较好的谈话格局。”

“谢谢你同意我的观点,”莱切尔十分热切,“你的英文很好,我完全听得懂。”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练习,就等着有这一天。”海洲说道。“我小时候总听说外国人学中文难,就想过将来如果见了肯扬他听不懂我的话可就遭了,所以我一定要学好英文。”

莱切尔点头,“我觉得中文很难,肯扬教过我说‘新年好’,可我练习了很多遍,仍然被他取笑。”

她用中文说“新年好”,果然海洲笑了。

莱切尔耸耸肩,不以为意。“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那么,海洲,为什么你们的父亲不能和你们的母亲结婚?”

海洲感激她不着痕迹地拉回话题,借回答她的提问,来解除常山的怒气。

“我和肯扬的母亲,当时是杭州一家医学研究所同源学一名教授的学生,而父亲则是某部人类遗传学的科研人员。在一次在上海举办的会议中结识,会议结束,他们趁着周末和会议结束期的空余时间,悄悄去了南京游玩。”

“显然他们彼此钟情。”莱切尔赞叹说,“伟大的爱情,势必要冲破各种阻碍。”

海洲摇头。“这样是不对的,但年轻人大胆起来,什么都敢做。父亲换了便装,携母亲周游金陵故都。时值秋天,栖霞山枫叶红醉。你大概对南京的情况不了解,它离上海很近,乘火车非常方便,却又人口不多。风景很好,有山有湖,还有扬子江。”

“扬子江我知道,是一条美丽的河。”莱切尔总算听到熟悉的名词,找到了切入点,“原来就在扬子江边啊。我很想去看一看,进入故事发生的场景中,会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这个故事。”

“欢迎你来南京游玩,我可以做你的导游。”海洲开玩笑说。“他们在南京玩了三天,把南京著名的地方都去了。后来母亲说,想去看看雨花石,她喜欢美丽的石头。父亲便带她去了六合。”

“六合?那是什么?雨花石,又是什么?”莱切尔问。

“六合是南京旁边扬子江对岸的一个小城,盛产雨花石。雨花石,就是一种玛瑙石,美丽的石头,上面有花纹和图案,通常情况下,会像一幅中国画。你要是喜欢,我回国以后,寄两块雨花石给你。我收集了好多雨花石,养在一只只碗里,每天给它们换清水。”海洲说,“我收集雨花石,是受了父亲的影响,他把他这么多年收藏的石头都给了我,我在他的藏品之上,又积下了一些精品。”

常山早就忘了生气,他想,雨花石。他当然知道雨花石。云实家有一袋子,冬天的时候,云太太会拿出来培在水仙旁边。他和云实从小就欣赏过雨花石上面那些美丽的中国画。像水墨染出的缥缈意境,那曾促使云实去学艺术。

“从南京到六合,又换了一个环境。南京虽然不如上海繁华,总是大城市。而六合,在三十多年前,则几乎是一个小镇。民风质朴,善良亲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有个叫六合的小城,成就了一段风月。

茵陈的信中并没有提到六合。常山抑制住打开电脑去查六合在什么地方的冲动,听海洲讲他所知道的那一个故事。对同一个事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海洲知道的,便是甘遂的那一面。正如一个硬币有两面,他已经知道了茵陈的这一面,就等着甘遂的那一面来补充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想,六合。就是在那样一个远离尘嚣的古老小镇,两个本来没有理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有了亲密的机会。

Chaptre 3 茵陈蒿

茵陈上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她的大学同学,年龄大的有三十多岁,几乎是她的一倍。有的结了婚,有的有了孩子。像她这么小的,只有她一个。她是罕见的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应届生。可就算是应届生,十八十九的也有那么两个,因此她在那个班级里,完全是个另类。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小朋友,管她叫小同学。班级里有任何事都想不起她,选班长选年纪最大的老大哥,选舍长选年纪最大的大阿姐,她那尴尬的小年纪让她挤不进他们的圈子。当那些上过山下过乡插过队落过户的同学说起这十年的感受时,她连听都听不懂。茵陈在大学期间,过得像个学校的局外人。

那些年纪大的同学,记忆力注意力都不比不上她了,当五年本科读完,他们已经面临而立或干脆直奔不惑,他们最迫切的需求是要工作、发工资、盼分房、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他们要加速做完已经拖延了十年的私人生活,他们没有闲情逸致会和一个小他们太多的小妹妹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他们毕了业,忙忙地奔向了社会,因此到保研的时候,只有茵陈得到了导师的青睐。

难得有这么年轻的学生,这么好的苗子。面对一批中年面孔的老学生,茵陈的学生腔在这个时候占到了上风。几乎所有课目的老师都喜欢她,她在课堂上可以从头到尾坐正一动不动地抄写笔记整整一堂课,年龄大的学生很难保持有那么长的专注能力,茵陈用她的少年好学,打败了那些社会经验丰富的大哥大姐。

她顺利读了研。她的导师带的几个学生,又是比她大出好多岁的大年纪学生,有家有室,她于是又重复了大学五年的现状。茵陈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没有一个男生追求过她。诚然她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雪白皮肤鹅蛋脸,但她比他们小那么多!她可以管他们叫叔叔!

茵陈的本硕连读读得波澜不惊。她本人也不急,一来小,对男女之事并不关心,二来被老大哥们衬得更小,连他们都没完成终身大身,她急什么呢。一直到她进了研究所工作,单位的阿姨们见了这么一个人儿,都惊呼了:这么乖的小囡,怎么可以没有男朋友呢?一个个赶着给她介绍,而男士们一看这姑娘这么高的学历就都退却了。这样的仙女娶回家去,是她侍候我还是我侍候她呀。又听说女医生们都有洁癖,喝水都要喝蒸馏水,筷子都要用酒精棉花消毒。仙女还是看看比较好,真要娶回家来这,谁都吃不消的。

茵陈分到研究所工作两年了,男青年见了几个,人家都嫌她条件太好,自惭形秽,不肯谈下去了。听得阿姨们直跌脚,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朵玫瑰花开放着,却没人去摘。二月的茵陈嫩苗,慢慢快成五月的陈蒿了。

甘遂却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了。茵陈看到那张电影票,心怦怦直跳。歌德先生曾经说过:“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甘遂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茵陈心中的一池春水。

这是第一个明显表现出对她有兴趣有好感的青年男子。他的好感表现得那么明显,她都害怕一起开会的同行们看出来了。他总是想办法和她一桌吃饭,找她说话,朝她微笑,对她长时间凝视。茵陈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在向她微笑,而她,怎么会忍得住不回报以微笑呢。她等它的降临等了那么多年,几乎怀疑它会错过她,就像在大学里那样,因为她的渺小和安静,它把她遗忘在了人群里。

她把那张写了两个人的字的纸条夹在她的笔记本里,偷空就去翻开来看一眼。那一个下午,她已经投身在了爱情里了,就像一只不小心掉进麦芽糖里的小虫子,甜蜜得找不到方向,慢慢下沉着,不知死之将至。

下午六点三刻,茵陈换了一件刚洗净晾干的粉色朝阳格子的衬衫,让领口的小花边翻在淡青色春秋衫的外面。她洗了长发,一时没干,拿块小花手绢松松地系在脑后,那是大多数爱美的年轻姑娘在夏日沐浴过后喜爱的打扮。随意、轻松,带着一丝慵懒和家常。

东湖宾馆离衡山电影院很近,她慢慢地朝那边走,却在刚过马路后就看见了甘遂。他换了一身便装,雪白的衬衫束在深色长裤里,腰里仍然是军部里的那种牛皮宽皮带,肩宽宽的,腰背笔直,站在老法租界粗大的法国梧桐浓密的树荫下,清爽得让路过的行人忍不住侧目。

茵陈在心里赞叹,心想他真好看。又想男人不能说好看的吧,应该说英俊。甘遂身上既有军人的英气,又有书生的文雅,还有医生的冷俊,三种气质加在一起,让茵陈这样没有经验的姑娘一见便即倾心。

甘遂见她娉娉婷婷地来到面前,含羞带娇地看他一眼,垂下头说:“你在这里啊。”甘遂说:“本来想在宾馆门口等你的,怕影响不好,就在这里等着。这里离那边拐了个弯,他们看不见的。”

茵陈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心里说你想得真周到。虽然一起来开会的人过了这几天就要回到各自的单位去了,谁也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干涉,但她一向不爱引人注目,还是觉得不好和偶然聚在一起来开会的男青年有什么来往。

甘遂做个手势,请她和他一同走。“电影是《逃往雅典娜》,你喜欢吗?”他问。

茵陈摇头,说:“不知道,我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是一部译制片,我中午路过时看见了,觉得机会难得,就买了两张票。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茵陈低头一笑,说:“你也没问过我来不来。我要是不来,你这张电影票不就浪费了?”

“电影院门口会有等退票的人吧?再说,你为什么会不来呢?我没想过你会不来。”

茵陈把手挡在鼻子尖前笑了一下,嗔说:“你不是说,我能来你很高兴。那我就有可能不来的吧?”

甘遂嘿地笑一声说:“我那是客气的说法,你还当真了?”

茵陈抬眼看他,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要不当真?”

甘遂不知怎么回答,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认真的姑娘,只好说:“我还真怕你不来。我乱写你的名字,你不生气吧?”

茵陈摇头,说:“不会呀,你还特地去查了书,我怎么会生气呢?”

甘遂这才发现这姑娘单纯得令人惊奇,她不是他以前认识的别的女人,有各种目的有各种心机,她像一滴蒸馏水一样的纯净。他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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