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起1938-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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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一阵子的护理,接触的大多数都是这种紧急伤的处理,秦恬不由得有些好奇,一边跟着军官往前走着找医生,一边回头看那些被搬进来的伤员。
才看两眼,她就全身发冷。
战争。
生在红旗下,长在天朝中,天朝人大多数人一辈子受到的最大的伤顶多摔断腿或者骨个折,再惨顶多车祸或者无意的切割,而秦恬虽然从波兰一路过来,并没有大面积接触到伤员,所以秦恬一直觉得,学护理只是个保命的,同时能帮助别人的技能,就像网游里的奶妈。
可现在她忽然后悔学护理了。
若是现在上阵,她根本没法把捧着伤员的只剩下骨头的小腿,让一旁的医生拿锯子切割,也没办法用手去触碰伤员那烧得面目全非的半张脸,特别是另外半张脸上那蓝色的眼睛正痛苦的紧盯着自己,她更没办法用手指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用镊子去寻找不需要手术就能找到的弹片。
此时的护士已经不仅仅是医生的助手了,他们要比医生更加坚强,一个个筛选伤员,把紧急的能治的送进急救室医生的手下,安抚和处理不紧急的,能治的;最后把伤重不治的,交给神父。
几人抬着担架正从她身边冲过,一名护士跑在担架边大叫:“快点,快点!”一边拆着伤员的绷带,当她揭开最后一层,秦恬赫然看到那伤员小腹上的肠子随着担架的震动而往外流了出来。
血红的,在蠕动。
“停!”那护士命令道,仿佛不知道那是肠子,她直接用手把流出来的肠子塞进去,然后双手堵住伤口,大吼,“快!快!”
于是担架火速跑远,四周全是伤员的哀嚎,秦恬甚至没注意刚才担架上的伤员是否还清醒。
他们又路过一个房间,里面几个士兵正压着一个伤兵,那个伤兵左手空了,右手却拿着一只手臂,大声嘶吼着,左臂的血染红了全身,也把旁边压着他的士兵染成了血人。
“手!我的手……呜呜呜!”他疯狂的嘶吼挣扎着,想脱离战友的钳制跑出去,旁边护士焦急的摆弄着针筒,“你们压住他,压住他!我得让他镇定下来,否则无法包扎!”
秦恬看的呆住了,忽然那个断手的伤兵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住了站在门口的他,猛的一声大吼:“手!”
秦恬一阵头皮发麻,差点迈不动腿,眼见那军官带着秦母越走越远,她赶忙跟上,差点同手同脚。
“请问,巴黎郊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员?”秦恬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声的问那军官。
“为了减少前线压力,节省前线医疗物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重伤的伤员都会被运到这儿,至少这儿医疗条件好,也不用担心物资浪费。”那军官顿了顿,嘴角不知怎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重伤者与其在前线浪费物资,不如回来看看还有没有价值。”
秦恬抖了抖,她是被这军官的奇异语气吓到的,不知道是激进纳粹还是愤世嫉俗,反正那模样和海因茨是一样一样的,果然近墨者黑。
沿途都是惨叫的伤员,有些地方甚至满地鲜血来不及打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就是前线医院,秦恬走的冷汗直流,一直跟军官上了三楼,才勉强安静下来。
军官带着她一路找到一个办公室,里面没人,他把秦母放办公桌旁空置的床上,让秦恬在一边守着,便出去找医生。
秦恬摸着秦母的额头,依然滚烫,满嘴的燎泡,再摸摸内衣,已经湿透了,但身上却冰凉,呼吸也相当快,她不禁有些复杂,如果真的执意把秦母送到大院,自己去照顾,不知道到底行不行,看来还是送到医院保险。
她刚倒了一杯水,一点点灌进秦母的嘴里,门开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年军医,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大步走了进来,表情很严肃,后面跟着那军官。
“就是她。”军官指了指秦母。
秦恬连忙站起来,捧着杯子,有点无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的东西,实在是我母亲……”
“没事,应该多喝水。”军医说话了,语气竟很柔和,带着老年人微微的沙哑,他上前听听秦母的心跳,看了看瞳孔和口腔,道,“没大事,打针,吃药……道奇中尉,麻烦你把这位女士转移到我隔壁的那个病房去,里面有空床。”
道奇中尉,也就是那个军官,一言不发的抱起秦母,走出房间。
秦恬有点不放心,没大事?那怎样才有大事?她想了想,还是问老军医:“我无意冒犯,只是,我母亲似乎烧的有点厉害……不算,小事吧……”
老军医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恬道:“姑娘,如果你是从一楼上来的,就应该知道,你母亲,真的没什么大事。”
秦恬一愣,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行礼道:“您好医生,您可以叫我媞安。”
“施密特。”医生微微颔首,“现在你可以去看看你母亲,等会我会让护士送药来,有什么需要可以问她,你母亲大概后天就能好了。”
“谢谢。”秦恬还想问问多少钱,她的观念中上医院就是一次大出血,她必须确定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医院里她能够不倾家荡产就治好秦母的发烧,可转念一想,要后天才出院,期间用药还不确定,还是以后再问吧。
她走进病房,这是个集体病房,放了两排,八张床位,其中有六个躺了人,大多都睡着,还有两个在和探病的人聊天,秦母躺在靠窗的那张上,已经有一个护士在给秦母做皮试,道奇中尉在一旁看着。
秦恬走过去看了会儿秦母,回头对道奇道:“谢谢你送我母亲上来,还帮她找医生。”
道奇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用谢,我按照命令办事。”
哪来的命令,一路上你们仨就没交流过,难道用的心灵感应?秦恬无语。
她看周围似乎都是德国人的样子,有点担心的问道:“这是你们的医院,我母亲在这,会不会……”
“你又不是不付钱。”道奇一语中的。
秦恬暗自吞了口血,强笑道:“麻烦您提我告诉海因茨长官,他的钱,我会还的。”
“我会转达的。”道奇微微点头,过了一会儿道,“我有任务,先告辞了。”
“那您慢走,麻烦您了。”
过了一会,皮试成功后,护士给秦母打了针,叮嘱了一些饮食忌讳后,就离开了,留下秦恬发愁。
这眼见着,晚饭时间都快到了,护士说他们医院提供病号饭,但是陪护的人是要自己处理的。
看来她还得回老屋一趟,把吃的拿来。
这郊区医院离七区也不是很远,她做地铁的钱还是有的,到时候跑到大院借一点,或许可以去戒严区看看,这么久了,该解除了,这样的话,情况就好太多了。
不过首先,得等秦母醒来,她才能放心。
这一等,就是天黑。
眼看着秦母热度开始降下去了,出汗也不是那么凶猛了,秦恬稍稍放心,挡不住疲劳汹涌,靠在床上闭上了眼。
感觉刚闭眼,她就被拍醒了。
转头,海因茨刚收回手。
“是你?”你怎么又来啦!
“跟我来。”海因茨抓着秦恬的手臂就往上提,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什么?”秦恬被迫站起来,“一会儿我妈的饭该来了,什么事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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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秦恬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飞机上送来的重伤员中,有奥古。”海因茨皱着眉,“你去不去?!”
奥古,重伤员?
秦恬感到大脑嗡的一声,思考不能。
第64章 筛子
一楼经过一下午的忙乱,已经渐渐安静下来,虽然时不时的有些人在痛哼的声音盘桓在走廊中久久不去。
秦恬跟着海因茨一路走向尽头的手术室,手术室门紧闭着,门口几个军官守着,其中几个似乎还有点眼熟。
海因茨走上前,在手术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转头问旁边的军官:“怎么样了?”
那军官摇摇头,轻声道:“不知道,护士处理了一下午,夹出四十七个弹片,整个背后快被打成筛子了。”
秦恬整个人呆滞了,只觉得脑中阵阵作响,身体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多希望海因茨问的是另外一个人,随便哪个都行,反正不要是奥古。
不要是,罗桐。
“罗桐……”她轻喃一句,第一次认真的说出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子就能让那个人拥有全开的主角气场,不死,不伤。
可那军官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希望:“他们刚把奥古送进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死了,全身都是血,也不知道会不会下辈子都趴着睡。”
海因茨听得眉头皱得紧紧的:“那怎么等到刚才才送进去?”
“军官是不死的战神,冲锋在前,手术在后,你这个党卫军当然不知道……”那军官嗤笑道,“也不知道那群女人怎么看的,居然说他的伤不算重,我看着他比别人重多了。”
说话间那军官终于注意到了秦恬,一脸惊讶:“咦,这位女士看着眼熟。”
海因茨打了他一拳:“你能不能别见谁就搭讪,费德列。”
这时秦恬和费德列同时恍然的看着对方:“哦!是你!”
确实见过,她跟奥古第二次正式见面,在塞纳河边吃晚餐,遇到了费德列和其他几个军官。
但此时双方都没叙旧的心情,也没什么可说,点点头就沉默下来。
秦恬见周围的都认识,便壮着胆子问道:“奥古他,到底为什么……”受那么重的伤。
“对方的炮弹,他的副官把他推开了,但是你知道,真正的杀伤就是飞散的弹片。”费德列说得很简单,“我也不大清楚,本来已经胜利了,我是先回来的一批,是他身边的伤员说的。”
说罢他还摇头叹气:“这是可惜了霍恩中尉,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奥古还说过,这场打完回来,让霍恩出去好好历练一下,别在副官这位置上浪费了。”
秦恬见过霍恩,很多次,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波兰,奥古斯汀单独把她叫走做菜,霍恩就沉默的顶替了她的位置。
后来就几乎是影子一样的出现在奥古的周围,经常远远的跟着他们,然后开车接送,或者送点东西,话不多,还很可靠。
他救了奥古吗?
他死了。
这时候这个叫霍恩的影子突然就清晰起来了,秦恬很伤感,她记得霍恩是个英俊的青年,永远是笔挺的军装,奥古还夸过她,可她都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她对他充满感激。
但一切都迟了,这个青年永远的留在了敌国的战场上。
秦恬低下头,她默默的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又忽然想起来,对海因茨道:“海因茨……长官,你会一直在这吗?”
海因茨嗯了一声,看着手术门。
“我,我得先照顾我母亲用饭。”这时候应该醒了,再担心,也不能置亲人不顾。
“走吧走吧。”海因茨不耐烦。
秦恬火速奔上楼,果然秦母已经醒了,她鼻子一酸,奔到母亲怀里:“阿妈,你吓死我了!”
“哪有那么夸张?”秦母很虚弱,拍拍秦恬的头笑道,“真的担心,怎么我醒来没人了?”
秦恬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我遇到认识的军官,他硬是带着我们到这儿来了,这是郊区的德国陆军医院,阿妈你还是别说什么了……不过还好他坚持,否则你病这么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还是要谢谢人家,”秦母轻声道,“不过你有钱吗?不会人家出的吧。”
“不,是人家垫的,我跟他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