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夜 (若是爱已成伤)-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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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抓起一个尖利的石头,猛地扎进野猪精的眼睛里。
温热的血溅在我身上,翻滚的血气涌了上来,我大口吐了一口血,念动了咒语。野猪精哀号着,我亦浑身发抖,脆弱的身体无法呼吸。
有一瞬间失去所有知觉。
寒冷和暴雨终于离我远去,我仿佛回到了儿时母亲的怀抱,温暖柔软,散发着芬芳。周围的一切变得明亮而美好。我似乎摆脱了那具沉重疼痛的身躯,向着光明飘去……
一股劲道的热流自我天灵而下,仿佛一团火,将我疲惫麻木的神经烧得惊颤。
我呻吟着转醒。
暴雨并未停歇,但是雨水却没有打在身上。一个红衣男子蹲在我身旁,手扶天灵,那股热里源源不绝地涌进我的身体,沿着七经八脉,奔腾流走,带给了我力量,也唤醒了我身上剜心刻骨的疼痛。
我扭曲着脸,说:“太疼了,别救我了。”
那人从紧抿的嘴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似乎性格不大好呢。我想着,终于陷入彻底的昏睡之中。
醒来已是新的一天。
竹屋,延香,兽皮大床。看似简朴,却样样精致华贵,都是丝毫不张扬的极品。伤口都已上药包扎,断骨也已固定,只是我同一枚粽子也无太大分别。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喉咙干得要烧起来,从鼻子里哼了几声,帘子一掀,那人走了进来。
张狂的红色跃入视线中。高挑飘逸的身影,只觉得像一团飘忽不定的狐火。
狐火?
我闻到一股幽兰之香,嘴角不禁抽了一下。
下一刻,一只大手粗鲁地抬起我的脑袋,一个杯子凑到嘴边。
我疼得皱起眉头,赶紧几口把水喝了。那手一松,我的脑袋咚地一声又砸回枕头上,顿时眼冒金星。
那人又哗地掀开身上的薄被,为我的伤口换药。我一动不能动,就感觉他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身体上移动。
一口气上来,还是忍住了。要看要摸都早已做过,一具破皮囊,在乎个什么?
药膏冰凉,抹在伤口上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痛。一番下来,出了一身汗。那人顿了顿,拿湿帕子为我把汗擦了去,又将被子盖上。动作始终粗鲁,非常不情愿似的。
然后一碗散发着异味的汤药凑到我嘴边。我光是闻了一口那气味就直泛恶,把嘴死闭着。
那个高傲浑厚的声音不耐烦道:“想要活命就喝了它。”
我心口一团热血翻涌,张开了嘴。那又苦又涩又酸又辣又咸的东西灌进了喉咙里。
把这东西喝下去,我简直觉得又死了一道。
那汤药很快就起了作用,起先是暖烘烘地在胸腹间散发,然后越来越热,变得灼烫,像是一团火在焚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痛苦地扭动身子,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床边的人迅速点了我的穴道。我无法动弹,只能咬牙忍受,等待药效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满身大汗地醒来,发觉穴道已经解了。满口血腥,舌头生痛。
怎么就不能凑巧咬舌自尽呢?
那人又帮我把汗擦了去。
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这是哪里?”声音活似破风箱。
那个声音漫不经心地回道:“千心居。”
“阁下是?”
“。”
我沉默了片刻,说:“我叫沈眉。”
没有回音。张开眼,屋里已经没了人。
又这样睡睡醒醒过了数日,皮肉之伤结了疤,精神也清明了许多。如果不是每日得喝那让我感觉肠穿肚烂的汤药,再被一个男人上下其手,这养伤的日子尚算舒适。
整日躺在床上,只闻鸟鸣,知道在深山中。屋子周围布了结界,到处干净得很,我太无聊,只得用睡觉打发时间。
每日除了换药送饭,便不再出现,也极少跟我交谈。那恶心的药却是每日都要服用,次次都痛得我死去活来。那时候舜华烟水晶色的眸子里,总是带着几分冷酷,几分无奈。
那一身红衣,张狂夺目,宛如日落时天边的流云。这样的人,却偏偏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隐居?
或许不该称他为人。
虽然修行极其高,可我还是闻得到他身山淡淡的狐息。
大半个月过去,掂量着可以下床了,床边就多了一根拐杖。我拄着,用那条能动的腿,走出了这间屋子。
景山深深,不知身在何处,举目远眺,只见群山翠巍,层层绵延而去。早晨清雾未散,鸟啼枝间,朦胧之中只感觉红尘万丈却永在天边,与己无干。神台空前清明,气定心静,宛如重生。
我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院子不大,四间竹房,干净整洁,草木扶疏,一株山花正开得热闹。
舜华那诡异飘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以下床了?”
我回过头去,迎上他冷漠的目光。清晨的阳光给他天神般的面容镀上一条金边,烟水晶的眸子闪烁着一点妖光。
倒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相。我低下头去。
我问:“我该怎么报答你?”
舜华挑了挑眉毛,“你想走?”
我道:“呆在这里能做什么?”
舜华说:“你中了妖毒,我给你喝佛陀散,以毒攻毒,你现在中着佛陀散,没有我的解药,走到那里都是一个死。”
我一口气涌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我气得骂他:“你这臭狐狸!”
舜华眯起了眼睛:“这样称呼你的恩人?”
我大叫:“我一早叫你不要救我!”
舜华抬起手,似乎要整理袖子,却突然一手伸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大病初愈,躲闪不及,整个人落如他掌中。他手指冰凉,指甲尖利,仿佛枯骨,深深掐进我的肌肤里。
我窒息,眼前发黑,剧痛本能让我挣扎,可是无法呼吸让我没有力气。那一瞬间我又像回到了那一刻:潮水般包围过来的士兵,雪亮的尖刀,我仓皇一如被猎人逼到绝路的小兽。然后那个男人排开众人走了过来。我欣喜,呼唤着他的名字。他走近了,近了,英俊的容颜依旧。然后他抽出了配剑。我只一愣,“冰月蝶”已夹带着冷光向我刺来……
舜华忽然松开手,我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捂着受伤的手,嘲讽道:“你这是想死的表现?”
是的,我怎么可以死?背叛杀戮,一家血海,此仇不报,我无颜下地去见父母!
已经一脸泪。
舜华俯视我,不带一丝怜悯。
“站起来吧。”他说,“现在你只有自己了。”
薛晗
我初见时,刚满八岁。
沈家的二小姐,顽劣不驯之名早已外扬。我虽极少出家门,却并不妨碍外人对我说长道短。那时我已知道自己与常人的不同,而旧友都已超度,家中却没有适龄孩童与我做伴,我顿时非常孤单。
来得正是时候。
他是归德将军薛正义的幺子,上面四个兄长。他的娘和我娘是表姐妹,出嫁前极为亲密。那年他娘疾病去世,家里乱成一团。大老爷们不会管家,薛晗生病在床,连个麻利的小厮都没有。我娘实在看不下去,就提议将薛晗暂时接来,照料一阵。
那天我爬在大槐树上,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吹着风。娘带着薛晗走到院子里来,我听她亲切温柔地说:“你就住那边的院子。这段时间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有什么事一定要同姨妈说。”
我好奇地望下去。那个男孩子披麻带孝,又黑又瘦,没精打采,像是被太阳晒蔫了的叶子。
娘走后,他木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动。
我想,娘是不是带了个傻子回家。这样的念头一生,就想去试探一下。于是将手里吃剩的桃核对准他的脑袋扔了过去。
惊奇的事发生了。他头也没抬,却突然扬手,一把将桃核抓在手里。
我倒吸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见过杂耍,这点小技已经让我大开了眼界。
我从树上窜了下来,跑到他身边,一脸羡慕道:“你这是什么功夫?能教我吗?”
薛晗无神的眼睛瞟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仿佛我不存在一样。
我那时脸皮颇厚,赖上去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来我家做什么?”
薛晗还是一言不发。
我自顾说:“我叫二妹。你不说你的名字,那我就乱叫了。我叫你小黑好不好?”
薛晗狠狠瞪了我一眼,还是没出声。
我扯他的袖子:“你要住在我家了吗?那你以后可以陪我玩咯?”
薛晗黑着脸,使劲把袖子拽了回来,不胜烦恼。
我瘪起嘴,委屈道:“人人都不理我。他们都不和我说话,装做看不见我。还以为你也和他们不同,没想到也是一样的。”
薛晗那时到底也是个孩子,没有心防,被我的话感动,把视线转了过来,带着歉意和怜悯看着我。
我冲他讨好地笑:“小黑,你饿不饿?我这里有豆沙酥皮糕,可好吃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
薛晗斜着眼睛看了豆沙糕,又看了看我,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我先拿了一块,大咬了一口,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以证实糕点无毒。
薛晗到底是孩子,美食当前,受不住诱惑,终于伸手也拿了一块。
我全神贯注看他张开那张漂亮的嘴巴,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脸色忽然大变。
只见他拧着眉,张开嘴猛地把夹了泥巴馅的糕吐了出来。
我“哈”地一笑,把纸包一丢,笑得满地打滚。
薛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像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被捉弄了。
我又唱又跳:“小黑爱吃泥巴糕,吃了一个还想要!”
突然一声呵斥从天而降:“沈眉!”
姐姐带着丫鬟老妈子匆匆走进院子,根据以往经验,她无须求证就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
姐姐一脸怒容,揽过薛晗,连声叫人端茶漱口伺候汤药。
有必要吗?不过一口泥巴,他又没吃下去。
姐姐惭愧地对薛晗说:“这丫头是我妹妹,缺少管教,无法无天。小晗,往后她要欺负了你,只管同姨妈和表姐说。”
这都说的是什么?
我叫道:“为什么不说他会欺负我?”
姐姐狠瞪我:“这天下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薛晗冷冰冰的眸子亦扫我一眼,大概觉得被一个小姑娘捉弄了,面子挂不住,脸有几分红。
我把眼睛和嘴巴扯成一条线,冲他吐舌头。他忿忿别过脸去。
薛晗就这样在我家住了下来。
沈府上下,无一人不喜爱他。他聪明乖巧,老实温顺,知书达礼,勤学上进,善待下人,总之娘和姐姐简直把他当作心头宝,成日嘘寒问暖,乐此不疲。
这般关照下,薛晗黑瘦的身子终于长了几斤肉,也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在院子里练剑,小丫鬟门全挤在墙角屋檐下看,咯咯笑。他长剑指空,潇洒飘逸,一个燕子回巢收了势,小丫鬟们全部捧着心口叫好。
我在旁看着,趁他不注意,往他的茶里撒上一把盐。
他走过来,端起来大灌一口。
我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他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转身走开。从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姐姐总笑我:“阿眉吃醋了。”
我哇哇叫:“才没有!才没有!”
娘说:“你要是像小晗一样听话懂事,娘也会那样疼你。”
于是那天我又在薛晗的夜宵里放了一大把胡椒粉。
半夜我不睡,偷偷爬起来,打算去扮鬼吓薛晗。和尚做法后家里一直很干净,不然我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我溜到薛晗住的小院子,拿出准备好的白布披身上,跑进了他的房间。
可是床上无人。深更半夜,这位翩翩佳公子不好好在床上呆着,跑哪里去了?
忽然听到外面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