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峰 (江湖笑谈录)-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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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看了张口结舌的东珠一眼,笑道:“女施主,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贫僧和大哥大嫂还有事商议。”东珠被突然造访的苦海给搞懵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熊天霸沉声道:“还愣着干嘛?”东珠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尤梦盈紧盯着苦海道:“大师身体可有不妥?”苦海笑道:“谢嫂夫人关怀,贫僧除了饥肠辘轳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他说着又吃了几口菜,最后将整壶酒都喝了下去。
熊天霸将手搭在苦海肩头,掐住其巨骨、云门两穴一试,发现他内息紊乱,若有若无,根本不象有内力的表现,于是冷笑道:“兄弟看来还是六根难净啊!不如还俗助大哥打理帮务得了,这可远胜过当苦行僧哦!”
苦海歉然道:“小弟碌碌之辈,哪有大哥这般抱负。好在已经酒足饭饱,是该回去向佛主请罪了。”苦海站起身来行了个礼,便即下楼而去。
尤梦盈看着离去的苦海冷冷道:“这和尚行迹古怪,言语隐讳,我一见到他就浑身不自在,还是尽早解决的好。”熊天霸淡淡道:“我这兄弟太过多愁善感,想的往往比别人多。恐怕唯有一死,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苦海快步走入“猗园居”外的树林,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只蹒跚得几步,便张嘴吐出一滩黑血,跟着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问道:“你为何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苦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站在密林里,几乎与树木浑然一体,唯有那双眸子,闪烁着冷峻的光芒,于是笑道:“即知世间苦,何必苦中求。施主也是有大智慧的人,难道非要以牙还牙,才能终止心中的恨吗?”
黑影冷笑道:“对人当尽人事,但对恶魔自然不能心慈手软。大师虽有一颗令人敬佩的菩萨心肠,可惜却救了个不该救的人。往后江湖纷纷扰扰,你罪不可赎。”
“贫僧要挽救的,只是几颗肉长的人心罢了,别无其它。若是因此引起江湖动乱,亦是劫数。还望施主及早回头,莫要再饮鸩止渴,堕落成性。”苦海劝谏道。
蒙面人一阵沉默,良久方道:“大师不见这皓月当空,却难明世间黑白吗?可惜老夫不能救你,因为只要你活着,势必会阻碍老夫报仇,所以只有对不住大师了。”
苦海笑道:“阿弥陀佛!贫僧小命不值一提,可诸位的灵魂却不得不救。”蒙面人淡淡道:“多谢大师美意。只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却容不得老夫有半点仁慈。言尽于此,大师好自为之吧!”
蒙面人走后,苦海连叫了几声罪过,这才蹒跚着回到山洞。由于元气大伤,加之中的又非寻常巨毒,他已无法将毒素逼出体外,只得强行控制在手少阳三焦经中。饶是如此,苦海也累得筋疲力尽,随即昏了过去。
当金黄的阳光再次射入洞中,苦海悠悠醒来,怎奈腹中阵阵绞痛,也随着知觉的复苏再次袭来。苦海强忍着巨痛,勉强坐起身来,准备运功逼出毒素。哪知便在这时,朱睿却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大师您快走吧!帮主和夫人嫌您呱噪,已备好毒茶,随时准备送您到西天极乐世界。”
苦海心头一阵悲凉,随即问道:“王施主的病情如何?”朱睿急道:“大师,王兄弟无恙,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苦海心下索然无味,惆怅道:“贫僧的使命还未完成,怎可半途而废。朱施主的好意,贫僧心领了。你还是速速离去吧!莫要让他们发现才是。”
朱睿生性耿直,朝苦海深深一躬,再次央求道:“大师,您若遭此不幸,则是天下武林的损失,还望大师三思而后行啊!”苦海淡淡道:“如果贫僧连这里的人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振救苍生。贫僧心意已决,朱施主还是请便吧!”朱睿见劝不动苦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怏怏而去。
不多时,果见尤梦盈和太行双雄一起进了山洞。尤梦盈讪讪而笑道:“大师昨晚暴饮暴食,梦盈担心你肠胃不适,今日特备了上好的香茗,来替大师洗洗肠胃。此茶通神润肺,清爽宜人,对身体可大有裨益呢!”她说着话,已将茶水端到了苦海面前。
苦海坦然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在喝这茶之前,夫人不妨听贫僧讲个故事。”尤梦盈心生警觉,暗道:“难到说这秃驴已经知道茶里有毒了?且听他想说些什么。”她心中有鬼,于是警惕地退了半步,随即干笑道:“不知大师要给梦盈讲什么故事?”
“贫僧想给夫人讲个关于达摩老祖的故事。”苦海顿了顿,随后讲述道:“有一次达摩老祖面壁悟禅,正在口渴难奈时,有个被人收买的小沙弥,送来了一壶毒茶。其实达摩老祖早已知晓有人要毒害他,于是道:‘有人曾经告诫我说,放在我面前的,可能是壶有毒的茶。但我总想,可能有毒并不等于一定有毒。我常常劝诫别人,要以虚怀为本,不着为宗,所以我并不担心茶里是否有毒。因为有没有毒并不在于茶,而在于心。’达摩老祖说完,便泰然自若地喝下了毒茶,再也不问任何原由。”苦海言讫,伸手端过毒茶,一口饮了下去。
尤梦盈心里莫名一慌,失手将端盘摔在地上,顿时裂成两半。她冷汗涔涔,紧绷着脸问道:“大师即知茶里有毒,为何还要喝下去?”苦海淡然道:“阿弥陀佛!茶本无毒,险在人心。贫僧喝的是茶,知的却是人心。”
尤梦盈想不到苦海会以死来劝度自己,不由感慨道:“喝了我调配的‘七残食香散’,五感具毁,手足尽废,大师就算功力深湛,得保不死,也必落得终生残废。难到大师真的认为以死铭志,便能劝度我夫妇了吗?”
苦海嘴角不断渗出黑血,脸上肌肉跟着扭曲起来,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常道:“我佛慈悲,常想人之不敢想,为人之不敢为。苦海生为佛门弟子,心中早已无生死,无得失,无凄惶。若贫僧一死,能换来大哥和嫂夫人的良知,那也算死得其所……”苦海再也撑持不住,扑面摔到在地,就此昏死过去。
“大师。”朱睿搀扶着王怀志,与柴馨一起冲入山洞,却见苦海卧倒在地,身边一滩黑血。柴馨顿足骂道:“大师真蠢,偏偏要自寻死路,却不知这世上本无尽善尽美。”说时已是潸然泪下。王怀志咬牙切齿,瞥睨着尤梦盈冷冷道:“师娘满意了?知足了?世上再也没人可以烦你了。”
尤梦盈心情萧索,只管吩咐双雄道:“毕竟是帮主的结义兄弟,把他厚葬了吧!”言讫,转身而去。王怀志见双雄上来抬苦海,却厉声道:“拿开你们肮脏的手,别玷污了大师的遗体。”双雄也是心下无趣,只得垂首而去。
真可谓:人在红尘中,其心各不同。皆是血肉长,何以辨奸忠。至道在于行,不求千古名。苦为世俗者,难成真菩提。
第十一章 武林霸主 第三节
羊牧野和花弄影为了躲避寒月宫的追杀,一路绕道南下,待到京畿时,已耗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日,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正欣赏着京郊的风光,却听得一阵哭声由上风口传来。花弄影好奇道:“牧野哥,前面好像有人在哭哎!听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咱们去看看吧?”羊牧野感慨道:“谁言太平能安身,天下处处伤心人。”汴京乃大宋腹地,已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倒也算是太平地了。
两人寻声而去,爬上一座山岗,却见两男一女三个青年,正跪在一堆木柴旁痛哭流涕。柴堆上躺着个和尚,看上去已经圆寂多日了。这三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王怀志、柴馨和朱睿。他们见苦海已经断气,便按佛家尘归尘,土归土的法旨,将其抬到这处远离天龙帮的山岗上来火化。
花弄影纳闷道:“难道那和尚是他们的爹不成?一个个这么伤心干嘛!”羊牧野觉得柴堆上的和尚有些面熟,于是上前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道:“这不是温州那位大师吗?”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他随即问道:“不知这位大师因何圆寂,在下可否参与祭拜?”王怀志伤感道:“苦海大师一心与人为善,却招来恶报,实乃天地不公。”
羊牧野知道王怀志所言不差,不由一阵难过,便在朱睿身旁跪了下来。花弄影一直在端详苦海的面色,这时却突然两眼放光,“噌”地一下就跳上了柴堆。王怀志大吃一惊,忙扑上去拉她道:“那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惊扰大师法体?还不给我滚下来。”
还不等王怀志抢到,柴馨已扑了上去,一柄柳叶剑直削花弄影双脚,嘴里跟着骂道:“好个乡下丫头,连你也想欺负我师父,简直是岂有此理。”
花弄影避过攻击,大叫道:“这位大师明明还活着,你们干嘛一定要烧死他呀?”王怀志悲愤交加,大怒道:“想不到大师这样的好人,活着时受尽磨难,连死了还要被个野丫头欺凌,老天真是不长眼啊!”他悲愤交加,突然一把抓向花弄影,当真是迅若雷霆。
羊牧野心知花弄影精通医术,所言必有原因,于是急忙拦住王怀志道:“这位兄台先冷静一下,在下相信舍妹此言绝非空穴来风。大师既然是个好人,老天爷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死去。”
可王怀志满脑子都是怨恨,一时间那里听得进去。他不顾身体欠佳,一拳直捣羊牧野,跟着道:“臭小子,再多嘴连你一起打。”羊牧野急忙偏头让开,说道:“兄台死了亲人,在下兄妹感同身受。但是舍妹自幼学医,虽不敢说已经大成,却也非寻常大夫可比。各位且稍缓动手,让她瞧瞧大师是否真的圆寂了。”
那头的花弄影和柴馨已打得不可开交。柴馨自从得到苦海点拨,一套“拂柳剑法”已是相当犀利。出剑看似飘渺柔弱,其实处处暗藏玄妙,仅仅几招过去,已搞得花弄影手忙脚乱。
花弄影被逼急了,忍不住大叫道:“几时见过你们这种蛮不讲理之人?我只是想救大和尚一命,你们却要活活烧死他,简直是岂有此理。”
羊牧野见王怀志出招虽猛,却后续无力,知他元气不足,所以处处相让。朱睿看在眼里,发现羊牧野和花弄影出招磊落,而且故意忍让,心里顿时有了数,于是大声喝止道:“大家住手,且听朱某一言。”
王怀志也意识到仅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打不过羊牧野,若非对方一心忍让,自己早已败下阵来,于是停手道:“朱大哥有什么话只管说。”两个少女虽也停了手,却依旧是大眼瞪小眼,跟着同时撇头冷哼了一声。
朱睿道:“苦海大师乃朱某生平仅服的世外高人,也正因为大师了不起,我们才更该对大师负责不是吗?既然这位姑娘说大师未死,不妨让她看看,若是无的放矢,再行计较不迟。可万一大师真有救,岂非是得天之幸?”
柴馨颔首道:“朱大哥说的有理。万一大师还活着,我们却把他给烧死了,那可就万死莫赎了。”
王怀志看了看羊牧野,又瞧了瞧花弄影,忽然跪下道:“如果两位真能救活大师,我王怀志做牛做马,任凭驱使。”说着倒头便磕。
羊牧野赶紧扶起王怀志道:“这位大师曾与在下有一面之缘,又得三位如此看重。我羊牧野敢用性命担保,舍妹一定会竭尽所能,救大师一命的。”两人各用热忱的目光望着对方,忽然萌生出一种惺惺相吸之感。
花弄影也不矜持,上前仔细地切过苦海脉搏,却诧异道:“真有意思,大师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