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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意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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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鸡这一次,挑中的是温浅。老白看着柏轩的眼神忽的幽暗下来,就像西南洞窟中的深潭,透不出丝毫光亮。而被芦花鸡相中的温浅似毫无所觉,坦然的迎着,看得累了就眨眨眼,缓解酸涩。

老白不知此君是淡定还是迟钝,不过从几次打交道来看,兴许二者兼而有之。

柏轩没有在聚义厅停留多久,便以要去照看大哥为由,先行离去了。七净大师带着他的众僧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往生咒从头到尾都没断过。直至法事全部结束,众僧连山庄预备的斋菜都没进,便在七净的带领下收拾衣钵出了山庄。

有了带头的,众宾客亦不多留,纷纷告辞离去。言是非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拉老白叙叙旧,也连带给自己的通风报信邀邀功。却在见到对方脸上的愁云惨雾后瞬间明白了什么,赶紧打消了念头。来日方长,此刻显然时机不对。

言是非几乎和大半个江湖的人打过交道,所处的朋友里更是三教九流什么行当都有,但老白算是他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这特别不在于他固执的生意经或者高超的易容术,而在于他自己跟自己的过不去。换一个人,但凡有了老白这般的生意手段必定过得逍遥自在,不说腰缠万贯美女如云,却也应威震江湖名利双收。但老白偏偏喜欢在那深山老林里,带着言是非看来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一守就是十余年。这还不算,那人明明总以生意人自居,明明把不趟江湖浑水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却又每每因生意中他人的种种境遇把自己弄得伤心伤肺,有时候很长时间都还不过来那劲儿。这不没事吃饱了撑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翻身跃上自己的雪狐马,言是非想着,这叙旧恐怕要等到开春儿喽。思及此,男人略带叹息的往东南方向奔去。他有些想念江南的冬雨了,就像老白一提起他那山上的冬雪便一副欣欣然的表情一样,谁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老白,这边。”

伊贝琦在马车里冲略带茫然的老白招手,好一会儿老白才反应过来,连忙掀开帘子进车,此刻的周小村已经换上了马夫的装束,配上他粗犷的脸,甚是搭调。

待老白坐进车里,周小村赶着马车飞速的奔跑起来。

“刚才想什么呢,要不是我出声,你恐怕要进人家仙素派的轿子里了。”伊贝琦语带责备,“怎么着,人家的轿子比咱的舒服是吧?”

“一时恍惚了。”老白呐呐的,有些窘。按说平时他口齿也算得上伶俐,可不知为什么,对上伊贝琦通常就只有耷拉脑袋的份儿。

“是不是心里又不痛快了?”伊贝琦把那原本就是摆设的剑放到一边,然后对着老白轻轻叹气,“被柏大少爷那口血给吓着了?”

老白刚要说话,一开口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连忙又作地主老财状把手插进袖口取暖,嘟嘟囔囔道:“那么一大口鲜血呢,你说这人得是多大的气性,唉……”

后面半句老白没说,但伊贝琦用头发丝儿都猜得出来,还不就是把那儿罪过又揽自个儿身上了。

伊贝琦丢过去一记妩媚的白眼,之后望向马车窗外远处起伏的群山,状似无意的嘀咕着:“回头可别怨我没告诉你,人家柏家大少才没闲功夫跟你计较呢,他那是中了毒……”

老白闻言猛的抬起头:“中毒?”

伊贝琦收回远眺目光,好整以暇道:“对,我坐很近,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只嘴唇发青,指甲也染上了淡淡的乌紫。”

“怎么会……”老白有些惊讶的沉吟着,他开始回忆刚刚白事宴上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探寻到蛛丝马迹。

忽然,有些什么东西在老白的脑袋里炸开,柏轩一开始漫不经心的调调,接着得到玉佩后的浅浅惊喜,最后应对大哥吐血时的从容……在这一连串的变故面前,柏轩都太过沉稳,冷静过了头。似乎他原本就对那结果胸有成竹的,老白没有为他雪中送炭,充其量也不过算是锦上添花。

柏轩,他才二十出头啊,怎么就能对自己的亲哥哥下如此手段!老白觉得有些苦从嗓子眼里往上涌,很是难受。

“老白?”伊贝琦看出不妥,有些担忧的唤道。

老白深吸口气,良久才抬头对上伊贝琦关切的眼,强打精神道:“管他谁当庄主呢,咱过咱的年!”

听老白这么说,伊贝琦才放下心来。这人就这样,但凡遇见个什么,难受个三五日,心气儿也就顺溜了。不然又怎么能把生意经营了如此多个年头。

“话说,为了塞玉佩本姑娘可是蹲着陪那帐房捡了半天散落的信封,回头下山置办年货时多捎上点胭脂水粉,应该的吧?”

“嗯嗯,你可劲儿打扮,我和小村就等着看仙女儿了。”老白略带调笑的揶揄着。

马车外传来周小村的声音:“老白,我把这马车都快赶出八里地了,你什么时候出来换手啊!”

“等你叫了师傅再说!”老白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几乎同时,周小村又吼了:“我最最敬仰最最厉害的师傅,徒儿这手都快冻麻了!”

伊贝琦和老白笑作一团,欢快的声音飘出窗子,随着马车的疾驰,洒了一路。

温浅是第一个离开聚义厅的人,却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翠柏山庄的人。玉佩出现,生意自行终止。他对此谈不上气恼,说出天来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但对老白,说句实在话,他少见的燃起了些许兴趣。所以他出了聚义厅后,便伏在山庄前院屋顶的暗处。从那里看过去,山庄正门一览无余,他也就真真切切的把所有宾客又过了一遍筛子。直到最后一只鸟,从房檐下飞走。

一无所获,期待外却也是意料中的。

温浅这一年过得不大顺,而这不顺在年关将近时到达了顶峰。他想着也许年底之前应该再接笔生意,不为赚钱,权当冲喜。

当然,最好不要再跟老白扯上关系。

——年少气盛死不服输之类的词跟温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他这人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气性,为人处世力求简单,生意往来但求顺当。所以遇着高山,他的方法通常是绕路而行。拿铁锹去移?抱歉,他真使不出那把子力气。

以翠柏山庄为中心,各路的武林朋友们向四面八方散去。有往东北的,有往西北的,有往江南水乡的,有往漠北草原的。江湖怕是要安静些日子了,寒冬降至,没几个人还愿意出来奔波,况且,哪家不想稳稳当当过个年呢。

第8章 小村学艺(一)

入了十一月,白家镇上的门店都支起了门板打烊谢客,白家茶铺自然也不例外。对于祖祖辈辈作息在这冬寒之地的人们,过冬是件极其惬意的事。收了铺子,囤了粮食,捂着棉袄在自家热炕头上嗑瓜子唠闲篇儿,就这么修养过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开春儿再看,那每个人脸上准保多出几两肉。

第一场雪迟迟未到,山中的寒风倒比往年的这个时候弱了些。老白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汲取冬日难得的阳光。间或抬眼,满意的欣赏人们劳作的美好身影。

“老白,你又在偷懒!”伊贝琦气喘吁吁的从地窖里爬上来,一眼就瞅见某人正舒服的晒太阳,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信不信我把你丢地窖里跟那些大白菜作伴!”

伊贝琦那婆娘凡事说到做到,而变成大白菜又不是老白的追求,为今之计便只有听话了。

不太甘愿的叹口气,老白慢腾腾的从椅子上起来,本来想着再磨蹭磨蹭,结果就听见不远处周小村的喊声:“伊姐姐,白菜就剩八颗了,你再不把老白叫过来可就都让我搬完了!”

伊贝琦想也不想立刻回道:“小村你站那儿别动,剩下的全让你师傅搬!”

老白本来还想悲壮的迎风流泪一小会儿,却在接收到伊贝琦虎视眈眈的目光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去拥抱那些大白菜。

囤积过冬的粮食用了整整两天,在伊贝琦的有序安排下,一切妥当。按理说之后就该早睡晚起只吃不动的安逸过冬了,可那是对普通人家。老白一年中难得有了闲暇时光,便恨不得一日当作三日用的把自己的技艺全部传给宝贝徒弟。

有门手艺的人大体都存在些共同点的,而这其中最共通的地方,便是希望哪怕有天自己没了,手艺还在。老白自然也未能免俗。可下定决心把手艺传给周小村,却真是让老白踌躇了很久。周小村五岁半的时候被老白带上山,却是在十二岁才开始学的易容。老白知道,但凡有第二人选,他都不会把周小村带进这行当。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冬日暖暖,冷风中还带着丝丝和煦。整座山都安静的像进入了酣眠,偶尔几声不知什么动物的低吼,反而更衬出几许宁静。伊贝琦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炼药房中东弄弄西弄弄,而老白则把睡得正香的周小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周小村莫名其妙的被抓进院子,头未梳脸未洗连眼睛都是一只睁开而一只半闭着。老白也不急,惬意的坐在椅子里徐徐喝茶。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小村险些一头栽倒睡过去时,来了阵邪风,又疾又冷,竟是瞬间便把周小村给惊醒了,眼睛瞪得,煞是精神。

恶趣味被满足的老白乐出了声,周小村也总算明白过来,环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师傅,你这也太狠了,有这么折腾自个儿徒弟的嘛!”

“这回肯定精神了,”老白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严肃道,“进屋加上几件衣服,速速回来。”

周小村一溜烟儿的没影了,而老白那刚绷了片刻的脸,又溢出了笑模样。

待周小村再回院子里时,神清气爽连目光都炯炯的。老白险些看出了神。

周小村今年十七,个头却已经和老白齐平,还隐隐有赶超之势,身材则不用说,虽不壮却也精干,比之老白那宣纸似的仙风道骨,不知强了多少倍。老白时常想,这孩子若是再大一些,怕是要英武非凡了。那么到时候,自己这个师傅是否也该功成身退?

老白知道周小村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前程,别的不说,光是十一年前周家的灭门惨案就已经是那孩子的一块心病。他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可每次一想到再也看不见这孩子,再也听不到他淘气的叫自己老白,老白那心又堵得难受。

“师傅,师傅?”耳边忽然传来周小村疑惑的轻唤,“你让北风冻住了?”

“臭小子怎么老没大没小的!”老白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才继续道:“小村啊,年前为师再不用做生意,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把你的手艺精进下。”

“哦。”周小村不太热衷的应了声,神情明显黯了下来。

老白瞪大眼睛,横起眉毛:“怎么每次还都要我上赶着求你学?要真这么痛苦你和我言语一声,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逐出师……”

“冤枉,我没有啊!师傅你赶紧消消气,回头气坏了身子谁传我手艺啊。”周小村机灵的把热茶送到老白手里,对于经常把逐出师门挂在嘴边的老白师傅,周小村已经钻研出一套以哄为主以骗为辅哄骗结合的应对套路。

老白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一想到自己真心传授那徒弟却是可学可不学的,就有些抑郁。

“那好,让我看看这一年来你都有哪些长进?”老白收敛了随意,正色道。

周小村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条长案,上面琳琅陈列着易容器具、药膏和一切杂七杂八的材料。长案边的架子上端坐着盛满清水的铜盆,上面搭着质地柔软的素白毛巾,铜盆一侧,则是面打磨得光滑的上好铜镜。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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