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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鲁迅-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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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歧。
如第三种,便是俄国的两派的争论,——我附带说一句,近来听说连俄国的
小说也不大有人看了,似乎一看见“俄”字就吃惊,其实苏俄的新创作何尝有人绍
介,此刻译出的几本,都是革命前的作品,作者在那边都已经被看作反革命的了。

倘要看看文艺作品呢,则先看几种名家的选本,从中觉得谁的作品自己最爱看,然
后再看这一个作者的专集,然后再从文学史上看看他在史上的位置;
  倘要知道得更详细,就看一两本这人的传记,那便可以大略了解了。
如果专是
请教别人,则各人的嗜好不同,总是格不相入的。

  第三,说几句关于批评的事。
现在因为出版物太多了,——其实有什么呢,而
读者因为不胜其纷纭,便渴望批评,于是批评家也便应运而起。
批评这东西,对于
读者,至少对于和这批评家趣旨相近的读者,是有用的。
但中国现在,似乎应该暂
作别论。
往往有人误以为批评家对于创作是操生杀之权,占文坛的最高位的,就忽
而变成批评家;他的灵魂上挂了刀。
但是怕自己的立论不周密,便主张主观,有时
怕自己的观察别人不看重,又主张客观;有时说自己的作文的根柢全是同情,有时
将校对者骂得一文不值。
凡中国的批评文字,我总是越看越胡涂,如果当真,就要
无路可走。
印度人是早知道的,有一个很普通的比喻。
他们说:一个老翁和一个孩
子用一匹驴子驮着货物去出卖,货卖去了,孩子骑驴回来,老翁跟着走。
但路人责
备他了,说是不晓事,叫老年人徒步。
他们便换了一个地位,而旁人又说老人忍心;
老人忙将孩子抱到鞍鞒上,后来看见的人却说他们残酷;于是都下来,走了不久,
可又有人笑他们了,说他们是呆子,空着现成的驴子却不骑。
于是老人对孩子叹息
道,我们只剩了一个办法了,是我们两人抬着驴子走。

  〔9〕无论读,无论做,倘若旁征博访,结果是往往会弄到抬驴子走的。

  不过我并非要大家不看批评,不过说看了之后,仍要看看本书,自己思索,自
己做主。
看别的书也一样,仍要自己思索,自己观察。
倘只看书,便变成书厨,即
使自己觉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实是已在逐渐硬化,逐渐死去了。
我先前反对青年躲
进研究室〔10〕,也就是这意思,至今有些学者,还将这话算作我的一条罪状哩。


  听说英国的培那特萧(Bernard Shaw)〔11〕,有过这样意思的话:世间最不
行的是读书者。
因为他只能看别人的思想艺术,不用自己。
这也就是勖本华尔(Sc
hopenhauer)〔12〕之所谓脑子里给别人跑马。
较好的是思索者。
因为能用自己的
生活力了,但还不免是空想,所以更好的是观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
部活书。

  这是的确的,实地经验总比看,听,空想确凿。
我先前吃过干荔支,罐头荔支,
陈年荔支,并且由这些推想过新鲜的好荔支。
这回吃过了,和我所猜想的不同,非
到广东来吃就永不会知道。
但我对于萧的所说,还要加一点骑墙的议论。

  萧是爱尔兰人,立论也不免有些偏激的。
我以为假如从广东乡下找一个没有历
练的人,叫他从上海到北京或者什么地方,然后问他观察所得,我恐怕是很有限的,
因为他没有练习过观察力。
所以要观察,还是先要经过思索和读书。

  总之,我的意思是很简单的:我们自动的读书,即嗜好的读书,请教别人是大
抵无用,只好先行泛览,然后决择而入于自己所爱的较专的一门或几门;但专读书
也有弊病,所以必须和实社会接触,使所读的书活起来。


         ※        ※         ※

  〔1〕本篇记录稿经作者校阅后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八、十九、二十二
日广州《民国日报》副刊《现代青年》第一七九、一八○、一八一期;后重刊于一
九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北新》周刊第四十七、四十八期合刊。

  〔2〕知用中学 一九二四年由广州知用学社社友创办的一所学校,北伐战争期
间具有进步倾向。

  〔3〕博物 旧时中学的一门课程,包括动物、植物、矿物等学科的内容。

  〔4〕这里说的开一大篇书目,指胡适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梁启超
的《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和吴宓的《西洋文学入门必读书目》等。
这些书目
都开列于一九二三年。

  〔5〕张之洞的《书目答问》 参看本卷第195页注〔26〕。

  〔6〕本间久雄 日本文艺理论家。
曾任早稻田大学教授。
《新文学概论》有章
锡琛中译本,一九二五年八月商务印书馆出版。

  〔7〕厨川白村(1880—1923) 日本文艺理论家。
曾任京都帝国大学教授。

《苦闷的象征》是他的文艺论文集。

  〔8〕《苏俄的文艺论战》 任国桢辑译,内收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二四年间苏联
瓦浪斯基(A.
  〔9〕这个比喻见于印度何种书籍,未详。
一八八八年(清光绪十四年)张赤山
译的伊索寓言《海国妙喻·丧驴》中也有同样内容的故事。

  〔10〕进研究室 “五四”以后,胡适提出“进研究室”、“整理国故”的主
张,企图诱使青年脱离现实斗争。
一九二四年间,鲁迅曾多次写文章批驳过,参看
《坟·未有天才之前》等文。

  〔11〕培那特萧 即萧伯纳。
他关于“读书者”、“思索者”、“观察者”的
议论见于何种著作,未详。
(按英国学者嘉勒尔说过类似的话,见鲁迅译日本鹤见
襱辅《思想·山水·人物》中的《说旅行》。

  〔12〕勖本华尔 即叔本华。
“脑子里给别人跑马”,可能指他的《读书和书
籍》中的这段话:“我们读着的时候,别人却替我们想。
我们不过反复了这人的心
的过程。
……读书时,我们的脑已非自己的活动地。
这是别人的思想的战场了。





                            反“漫谈”〔1〕

  我一向对于《语丝》没有恭维过,今天熬不住要说几句了:的确可爱。
真是
《语丝》之所以为《语丝》。

  像我似的“世故的老人”〔2〕是已经不行,有时不敢说,有时不愿说,有时不
肯说,有时以为无须说。
有此工夫,不如吃点心。
但《语丝》上却总有人出来发迂
论,如《教育漫谈》〔3〕,对教育当局去谈教育,即其一也。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即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4〕,一定要有这种人,
世界才不寂寞。
这一点,我是佩服的。
但也许因为“世故”作怪罢,不知怎地佩服
中总带一些腹诽,还夹几分伤惨。
徐先生是我的熟人,所以再三思维,终于决定贡
献一点意见。
这一种学识,乃是我身做十多年官僚,目睹一打以上总长,这才陆续
地获得,轻易是不肯说的。

  对“教育当局”谈教育的根本误点,是在将这四个字的力点看错了:以为他要
来办“教育”。
其实不然,大抵是来做“当局”的。

  这可以用过去的事实证明。
因为重在“当局”,所以——
  一 学校的会计员,可以做教育总长。

  二 教育总长,可以忽而化为内务总长。

  三 司法,海军总长,可以兼任教育总长。

  曾经有一位总长,听说,他的出来就职,是因为某公司要来立案,表决时可以
多一个赞成者,所以再作冯妇〔5〕的。
但也有人来和他谈教育。
我有时真想将这老
实人一把抓出来,即刻勒令他回家陪太太喝茶去。

  所以:教育当局,十之九是意在“当局”,但有些是意并不在“当局”。

  这时候,也许有人要问:那么,他为什么有举动呢?
  我于是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他在“当局”呀!说得露骨一点,就是“做官”!
不然,为什么叫“做”?
  我得到这一种彻底的学识,也不是容易事,所以难免有一点学者的高傲态度,
请徐先生恕之。
以下是略述我所以得到这学识的历史——
  我所目睹的一打以上的总长之中,有两位是喜欢属员上条陈的。
于是听话的属
员,便纷纷大上其条陈。
久而久之,全如石沉大海。
我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
心里疑惑:莫非这许多条陈一无可取,还是他没有工夫看呢?但回想起来,我“上
去”(这是专门术语,小官进去见大官也)的时候,确是常见他正在危坐看条陈;
谈话之间,也常听到“我还要看条陈去”,“我昨天晚上看条陈”等类的话。
那究
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我正从他的条陈桌旁走开,跨出门槛,不知怎的忽蒙圣灵启示,恍然
大悟了——
  哦!原来他的“做官课程表”上,有一项是“看条陈”的。

  因为要“看”,所以要“条陈”。
为什么要“看条陈”?就是“做官”之一部
分。
如此而已。
还有另外的奢望,是我自己的胡涂!
  “于我来了一道光”,从此以后,我自己觉得颇聪明,近于老官僚了。
后来终
于被“孤桐先生”革掉,那是另外一回事。

  “看条陈”和“办教育”,事同一例,都应该只照字面解,倘再有以上或更深
的希望或要求,不是书呆子,就是不安分。

  我还要附加一句警告:倘遇漂亮点的当局,恐怕连“看漫谈”也可以算作他的
一种“做”——其名曰“留心教育”——
  但和“教育”还是没有关系的。

  九月四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语丝》周刊第一五二期。

  〔2〕“世故的老人” 高长虹谩骂作者的话。

  〔3〕《教育漫谈》 原题《教育漫语》,徐祖正(当时北京大学教授)作,载
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二十日《语丝》第一四四、一四五两期。
一九二七年八
月,把持北洋政府的奉系军阀张作霖,为了加强对教育界的控制,强行把北京九所
国立学校合并为“京师大学”,引起教育界的不满。
徐祖正的文章是对这件事发表
的议论。

  〔4〕“不可与言而与之言” 语见《论语·卫灵公》,是孔丘的话。
“知其不
可为而为之”,语见《论语·宪问》,是孔丘同时人评论他的话。

  〔5〕再作冯妇 《孟子·尽心》:“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
则之
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
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
之;其为士者笑之。
”后人称重操旧业为“再作冯妇”,就是根据这个故事。




                          革命时代的文学〔1〕

                   ——四月八日在黄埔军官学校〔2〕讲

  今天要讲几句的话是就将这“革命时代的文学”算作题目。
这学校是邀过我好
几次了,我总是推宕着没有来。
为什么呢?因为我想,诸君的所以来邀我,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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