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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鲁迅-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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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有许多民国国民很像住在德法等国里的犹太人,他们的意中别有一个国
度。
  我觉得许多烈士的血都被人们踏灭了,然而又不是故意的。
  我觉得什么都要从新做过。
  退一万步说罢,我希望有人好好地做一部民国的建国史给少年看,因为我觉得
民国的来源,实在已经失传了,虽然还只有十四年!
  二月十二日。

                                   四

  先前,听到二十四史不过是“相斫书”,是“独夫的家谱”〔8〕一类的话,便
以为诚然。后来自己看起来,明白了:何尝如此。
  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
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
影。但如看野史和杂记,可更容易了然了,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
  秦汉远了,和现在的情形相差已多,且不道。元人著作寥寥。至于唐宋明的杂
史之类,则现在多有。试将记五代,南宋,明末的事情的,和现今的状况一比较,
就当惊心动魄于何其相似之甚,仿佛时间的流驶,独与我们中国无关。现在的中华
民国也还是五代,是宋末,是明季。
  以明末例现在,则中国的情形还可以更腐败,更破烂,更凶酷,更残虐,现在
还不算达到极点。但明末的腐败破烂也还未达到极点,因为李自成,张献忠〔9〕闹
起来了。而张李的凶酷残虐也还未达到极点,因为满洲兵进来了。
  难道所谓国民性者,真是这样地难于改变的么?倘如此,将来的命运便大略可
想了,也还是一句烂熟的话:古已有之。
  伶俐人实在伶俐,所以,决不攻难古人,摇动古例的。古人做过的事,无论什
么,今人也都会做出来。而辩护古人,也就是辩护自己。况且我们是神州华胄,敢
不“绳其祖武”〔10〕么?
  幸而谁也不敢十分决定说:国民性是决不会改变的。在这“不可知”中,虽可
有破例——即其情形为从来所未有——
  的灭亡的恐怖,也可以有破例的复生的希望,这或者可作改革者的一点慰藉罢。

  但这一点慰藉,也会勾消在许多自诩古文明者流的笔上,淹死在许多诬告新文
明者流的嘴上,扑灭在许多假冒新文明者流的言动上,因为相似的老例,也是“古
已有之”的。
  其实这些人是一类,都是伶俐人,也都明白,中国虽完,自己的精神是不会苦
的,——因为都能变出合式的态度来。
  倘有不信,请看清朝的汉人所做的颂扬武功的文章去,开口“大兵”,闭口
“我军”,你能料得到被这“大兵”“我军”所败的就是汉人的么?你将以为汉人
带了兵将别的一种什么野蛮腐败民族歼灭了。
  然而这一流人是永远胜利的,大约也将永久存在。在中国,惟他们最适于生存,
而他们生存着的时候,中国便永远免不掉反复着先前的运命。
  “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用了这许多好材料,难道竟不过老是演一出轮回
〔11〕把戏而已么?
  二月十六日。

         ※        ※         ※

  〔1〕本篇最初分四次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七日、二十日、二月十四日、二
十日《京报副刊》。
  当第一节发表时,作者曾写有《附记》如下:“我是一个讲师,略近于教授,
照江震亚先生的主张,似乎也是不当署名的。但我也曾用几个假名发表过文章,后
来却有人诘责我逃避责任;况且这回又带些攻击态度,所以终于署名了。但所署的
也不是真名字;但也近于真名字,仍有露出讲师马脚的弊病,无法可想,只好这样
罢。又为避免纠纷起见,还得声明一句,就是:我所指摘的中国古今人,乃是一部
分,别有许多很好的古今人不在内!然而这么一说,我的杂感真成了最无聊的东西
了,要面面顾到,是能够这样使自己变成无价值。”按这里说的“不当署名”,系
针对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五日《京报副刊》所载署名江震亚的《学者说话不会错?》
一文而发。江震亚在这篇文章中说:
  “相信‘学者说话不会错’,是评论界不应有的态度。我想要免除这个弊病,
最好是发表文字不署名。”他认为“当一个重要问题发生时,总免不了有站在某某
一边的人,来替某某辩论”。而且因为某某“是大学的教授,所以他的话不错”,
某某“是一个大学生,所以他的话错了”。
  〔2〕《内经》 即《黄帝内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医学文献。约为战国
秦汉时医家汇集古代及当时医学资料纂述而成。全书分《素问》和《灵枢》两部分,
共十八卷。“肌肉都发源于手指和足趾”的说法,见《灵枢·经筋第十三》。
  〔3〕《洗冤录》 宋代宋慈著,共五卷,是一部较完整的法医学专著。“男女
骨数不同”的说法见于该书《验骨》。
  〔4〕细辛 多年生草本植物,中医以全草入药。
  〔5〕康圣人 指康有为(1858—1927),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清末
维新运动的领袖。一八九八年(清光绪二十四年)变法维新失败后,他坚持君主立
宪的主张,组织保皇党,反对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运动。辛亥革命后又与北洋军
阀张勋扶植清废帝溥仪复辟。梁启超在《康有为传》中说他“成童之时,便有志于
圣贤之学,乡里俗子笑之,戏号之曰‘圣人为’,盖以其开口辄曰圣人圣人也。”
“否则要此膝何用”一语,常见于康有为鼓吹尊孔的文电中,如他在《请饬全国祀
孔仍行跪拜礼》中说:“中国民不拜天,又不拜孔子,留此膝何为?”又在《以孔
教为国教配天议》中说:“中国人不敬天亦不敬教主,不知其留此膝以傲慢何为也?”

  〔6〕格物 推究事物的道理。《礼记·大学》中有“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
至”的话。
  〔7〕《苦闷的象征》 文艺论文集,日本厨川白村著。曾由鲁迅译为中文,一
九二四年十二月北京新潮社出版。
  〔8〕二十四史 指清代乾隆时“钦定”为“正史”的从《史记》到《明史》等
二十四部史书。“相斫书”,意思是记载互相杀戮的书,语见《三国志·魏书》卷
十三注引鱼豢《魏略》:“豢又常从(隗禧)问《左氏传》,禧答曰:‘……《左
氏》直相斫书耳,不足精意也。’”“独夫的家谱”,意思是记载帝王一姓世系的
书,梁启超在《中国史界革命案》一文中曾说:“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
谱而已。”
  〔9〕李自成(1606—1645) 陕西米脂人,明末农民起义领袖。
  明崇祯二年(1629)起义,后被推为闯王。明崇祯十七年(1644)一月在西安
建立大顺国,三月攻入北京。后明将吴三桂勾引清兵入关,李兵败退出北京,次年
在湖北通山县九宫山被害。张献忠(1606—1646),延安柳树涧(今陕西定边东)
人,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明崇祯三年起义,一六四四年入川,在成都建立大西国。
清顺治三年(1646)在川北盐亭界为清兵所害。旧时史书(包括野史和杂记)中都
有渲染李、张好杀人的记载。
  〔10〕“绳其祖武” 语见《诗经·大雅·下武》。绳,继续;武,步伐。
  〔11〕轮回 佛家语。佛教以为生物各依其所作的“业”(修行的深浅、积德
的多少、作恶的大小),永远在“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
道、畜生道)中生生死死,循环转化不已。


                             忽然想到〔1〕

                                   五

  我生得太早一点,连康有为们“公车上书”〔2〕的时候,已经颇有些年纪了。
政变之后,有族中的所谓长辈也者教诲我,说:康有为是想篡位,所以他的名字叫
有为;有者,“富有天下”,为者,“贵为天子”也。非图谋不轨而何?我想:诚
然。
  可恶得很!
  长辈的训诲于我是这样的有力,所以我也很遵从读书人家的家教。屏息低头,
毫不敢轻举妄动。两眼下视黄泉,看天就是傲慢,满脸装出死相,说笑就是放肆。
我自然以为极应该的,但有时心里也发生一点反抗。心的反抗,那时还不算什么犯
罪,似乎诛心之律,倒不及现在之严。
  但这心的反抗,也还是大人们引坏的,因为他们自己就常常随便大说大笑,而
单是禁止孩子。黔首〔3〕们看见秦始皇〔4〕那么阔气,捣乱的项羽〔5〕道:“彼
可取而代也!”没出息的刘邦〔6〕却说:“大丈夫不当如是耶?”我是没出息的一
流,因为羡慕他们的随意说笑,就很希望赶忙变成大人,——虽然此外也还有别种
的原因。
  大丈夫不当如是耶,在我,无非只想不再装死而已,欲望也并不甚奢。
  现在,可喜我已经大了,这大概是谁也不能否认的罢,无论用了怎样古怪的
“逻辑”。
  我于是就抛了死相,放心说笑起来,而不意立刻又碰了正经人的钉子:说是使
他们“失望”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先前是老人们的世界,现在是少年们的世界了;
但竟不料治世的人们虽异,而其禁止说笑也则同。那么,我的死相也还得装下去,
装下去,“死而后已”〔7〕,岂不痛哉!
  我于是又恨我生得太迟一点。何不早二十年,赶上那大人还准说笑的时候?真
是“我生不辰”〔8〕,正当可诅咒的时候,活在可诅咒的地方了。
  约翰弥耳〔9〕说: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我们却天下太平,连冷嘲也没有。我
想:暴君的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愚民的专制使人们变成死相。大家渐渐死下去,
而自己反以为卫道有效,这才渐近于正经的活人。
  世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
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
  四月十四日。

                                   六

  外国的考古学者们〔10〕联翩而至了。
  久矣夫,中国的学者们也早已口口声声的叫着“保古!保古!保古!……”
  但是不能革新的人种,也不能保古的。
  所以,外国的考古学者们便联翩而至了。
  长城久成废物,弱水〔11〕也似乎不过是理想上的东西。老大的国民尽钻在僵
硬的传统里,不肯变革,衰朽到毫无精力了,还要自相残杀。于是外面的生力军很
容易地进来了,真是“匪今斯今,振古如兹”〔12〕。至于他们的历史,那自然都
没我们的那么古。
  可是我们的古也就难保,因为土地先已危险而不安全。土地给了别人,则“国
宝”虽多,我觉得实在也无处陈列。
  但保古家还在痛骂革新,力保旧物地干:用玻璃板印些宋版书,每部定价几十
几百元;“涅槃!涅槃!涅槃!〔13〕!”佛自汉时已入中国,其古色古香为何如
哉!买集些旧书和金石,是劬古〔14〕爱国之士,略作考证,赶印目录,就升为学
者或高人。而外国人所得的古董,却每从高人的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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