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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辘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太的脸色明显表现出了不耐烦。结果导演又建议到院子里开花的桃树下再补几个镜头,老太太终于急眼了,用力戳着拐杖说:“你们是看我老太太的,还是来折腾我老太太的?看我老太太好欺负耍着玩怎么着?”说完就用拐杖往外轰众人:“走吧,走吧,我老婆子用不着你们看。”场面尴尬极了,等老太太气哼哼地回屋后,廖天北挂不住脸了,他对摄制组吼道:“你们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呀,没完没了的,乱弹琴!”话一出口,围观的村民都哄堂大笑起来。我环顾四周,还真觉得围观的村民像是些群众演员,很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我心想,谁说一个人不能做自己,刚才那位李奶奶明明就是一个本真的老太太,就是一个真实的自己。在回东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老太太为什么能够做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廖天北为什么不能做自己?那些县乡村的头头脑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答案似乎仍然无法找到。
晚上我躲在书房里整理工作日记,脑海里仍回想着在桃源村的情景,心想,在伊甸园里,人类一直是幸福的,直到有一天他们去寻找自我,莫非自我是座迷宫?想到这儿,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书房里来到阳台上,一弯新月高悬天空,笑眯眯地望着人间的原罪。我点上一支烟刚刚抽两口,突然发现对面楼的一扇窗户开着,一个胖男人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正赤裸身体与一个年龄与他相差很大的瘦女人做爱,女人的两条大腿伸成V字,我几乎能听见胖男人呼哧呼哧的声音,和女人爽快的呻吟声,看两个人做爱投入的样子,我断定他们不是夫妻,但是从他们的忘我神情看,我似乎进一步明白了什么是自我,或许自我不是迷宫,而是禁果!
为了验证“自我是禁果”的判断,我一直想利用廖天北与许莉莉之间的暧昧关系验证一下,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第二届秧歌节之后,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廖天北开完市长办公会一进办公室,就对我说:“商政,有什么休闲项目吗?这一段我累坏了。”我心里一阵窃喜,心领神会地说:“我听说您枪打得特别好,读大学时是校射击队队员,我知道个射击俱乐部,档次非常高,风景也好,在南州市,如果您同意,我安排一下,周末咱们去那休息休息,好不好?”廖天北颇感兴趣地问:“有这种地方?”我诡谲地一笑说:“当然有了,如果您同意,我通知许姐一起去,陪您散散心。”廖天北会心地一笑说:“混小子,好了,周末我就交给你了。”我领了任务以后,赶紧给马杰打电话。让他和南州射击俱乐部联系一下。我之所以让马杰联系,是因为这小子经常去那里度周末,和老板早就混熟了。马杰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会有机会陪市长去度周末,有点受宠若惊,仿佛遇上了天上掉馅饼的大机遇,一再向我表示,保证让我露脸。其实我听得出来,他是想抓住机遇自己露露脸,这小子做梦都想往上爬,就是苦于上边没有人,一直央求我将他推荐给廖天北,这次我将廖天北度周末的事全权交代给他来安排,他当然以为我是在帮他,自然心存感激。
星期五上午,廖天北在办公室处理完日常工作,我也把手头的文件整理完毕,中午我们在市政府食堂吃完饭后,廖天北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半,马杰开了一辆紫色的别克面包车进了市政府大院,按我的意思,他已经把许莉莉接到了车上。天太热了,廖天北醒了以后,我给他投了一条凉毛巾,他擦了把脸问:“咱们该走了吧?”我微笑着说:“车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廖天北刚走出市政府大楼,马杰就把车开上了大楼门前的缓坡台。我和廖天北上车后,发现许莉莉今天穿了一件特别刺眼的裙子,大红颜色的底子上面,是大朵大朵白颜色蓝颜色的花,这样扎眼的花色在平时她是绝对不敢穿的,不过许莉莉一向是喜欢自己设计服装的,她将女性的服装应在哪里突出美,应在哪里表现美,琢磨得玲珑剔透。我笑着恭维说:“许姐,你越来越像张爱玲了。”许莉莉得意地说:“是指我这件裙子吗?我还嫌它不够特别呢。”我心想,这个一心想做张爱玲的女人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会显露个性。廖市长一上车就说马杰长得像我,简直就是一个人。我得意地说,朋友们都说马杰是我的影子。马杰却大言不惭地说:“也有人说我是你的灵魂的。”廖天北听罢哈哈大笑地说:“这么说,你们两个不仅是一个人,而且是两个我喽。”一句话,说得我们全都笑了。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着,马杰在车载CD里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南州市,穿过市区,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处码头。大家下车后,我向廖天北介绍说:“这里叫莲湖,湖中心的小岛就是射击俱乐部,现在咱们坐船去湖心岛。”望着四周的旖旎风光,廖天北感叹道:“这里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啊!”马杰把车存在了码头停车场配备的车库里,我们四个人登上一艘快艇,飞速向湖心岛驶去。
十五六分钟后,我们就登上了湖心岛。放眼望去,真可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岛上,建有十几幢新颖别致的木屋别墅,水榭格调,高雅脱俗。由于木屋别墅的五分之四临水,似泰国的“高脚屋”,所以能让人在拥抱大自然的同时,充分享受钓鱼不出门的乐趣。
马杰事先订了三间木屋,他的用意是廖天北和许莉莉各住一个木屋,办手续时我没征求廖天北和许莉莉的意见,就退掉了一个,因为一路上我发现许莉莉对廖天北的柔情蜜意是化不开的甜,又悠悠地带着一丝冷,有一种南方雨季湿乎乎的感觉。这种美的享受可以化掉廖天北所有的烦闷和苦恼。果然我的安排廖天北和许莉莉都很满意。
木屋别墅的设施绝对是五星级的,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上是卧室,楼下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走进别墅,我殷勤地说:“廖市长,您和许姐先洗一洗,今晚晚饭我和阿杰做,一会儿,你可以坐在门口给我们钓两条鱼,晚上做下酒菜。”廖天北开心地说:“商政,这个地方选得好,有意思,有意思。”我和马杰离开廖天北和许莉莉的木屋别墅,晚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我们来到自己的别墅,简简单单地洗了洗。然后我大包大揽地说:“阿杰,你就一件事,把钓鱼竿准备好,一会儿陪廖市长钓鱼,剩下的事我全包了。”说完我就进了厨房。
二十分钟后,廖天北穿着休闲T恤衫和大裤衩子,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马杰给廖天北准备好了鱼竿,廖天北兴奋地坐在门口木廊的折叠椅上优哉游哉地钓起了鱼。不一会儿,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就上了钩,马杰把大鲤鱼从钓钩上摘下来,放在塑料桶里,又重新给鱼钩上了鱼铒,这时许莉莉穿一件白纱裙风摆荷塘地走了过来。廖天北连忙起身邀请说:“莉莉,你来试试!”许莉莉妩媚地摆了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行。”廖天北哈哈大笑道:“试试嘛。”许莉莉只好接过鱼竿坐了下来,想不到刚抛下钩入水,鱼就上钩了,而且是一条长着两根胡须的大鲇鱼,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鱼弄上来,木屋内充溢着许莉莉甜美清脆的笑声。我还从未见过廖天北如此放开过,更是看见了一个别样的许莉莉,心想,看来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人性的秘密,这秘密是不是我苦苦寻找的自我呢?钓完鱼,廖天北大声对厨房里正忙着的我说:“商政,我们出去走走。”说完便和许莉莉手牵手地出去了。
两个人走后,马杰进厨房给我打下手,我俩忙活了一个多小时,饭菜终于上桌了。这时廖天北牵着许莉莉的手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两个人就说“香”,我得意地问他们,喝点什么酒?廖天北爽快地说:“来瓶红酒吧。”马杰从酒柜内拿出一瓶拉菲,“嘣”的一声启了瓶塞,给大家满上,廖天北端起酒杯豪放地说:“这可真是‘红藕香中酒味,碧萝阴里琴心’,人生享乐也不过如此呀!来,咱们大家干一杯。”许莉莉抿了一口红酒娇媚地说:“此情此景,不知道张爱玲在此会作何感想?”廖天北看许莉莉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道美丽的彩虹,满脸的幸福状,他戏谑地说:“当然会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话一出口,我和马杰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接过话茬说:“张爱玲用这句话是形容男人至少有两个女人,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由两个我组成的,一个主体的我,一个欲望的我。”红酒染得许莉莉脸色绯红,显得越发妩媚动人,她莞尔一笑说:“商政,我并不敢苟同,一个人连一个自我都是空的,又怎么会生出两个自我呢?赫拉克利特说,‘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守护神’,可是体制早就取代了人的天性成为我们的守护神,人的天性没有了,又怎么可能有自我,没有自我,就只能做他人,我的偶像是张爱玲,你们呢?”马杰像个忠实的追随者,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插嘴说:“我同意许姐的观点,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破皮球,必须用他人这个充气筒不断充气才能保持外形,从某种程度讲,一个人是否成功是用他人的标准来评判的。因此做自己,不如按照他人的标准做别人。许姐的偶像是张爱玲,我的偶像是侦探小说中的英雄,比如福尔摩斯。”廖天北似乎进入了某种神灵的境界,呼吸低沉缓慢,神色志得意满,他不以为然地说:“我问你莉莉,就让你完全作为张爱玲,生活在她那个时代,嫁一个汉奸丈夫,暂短的婚姻结束后,不仅凋谢了心,惊世骇俗的写作才华也随之而逝,你真愿意做这样的张爱玲吗?我再问你马杰,福尔摩斯不仅是个大侦探、大英雄,也是个性格尖刻、傲慢的吸毒者,何况他还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如果真让你完全成为福尔摩斯,你真愿意像他一样生活吗?如果你们从身体到灵魂都成为你们心中的偶像,整个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就是没有自我了吗?难道你们真希望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吗?”廖天北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仨,仿佛我们都是找不到自我的小丑,只有他才是达到无限未知彼岸的先知。我心领神会地说:“廖市长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成为怎样的人负责,对不对?”水色的晚霞透过窗户射进来,为每个人的脸上增添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屋子里的场景宛如印象派画家的作品,许莉莉无疑是这幅作品的中心人物,她在我们心目中不仅是张爱玲,更像是白雪公主,尽管围在她身边的只有三个小矮人,她娇嗔地反驳说:“‘自我’并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拥有的,难道不是不断模仿的结果吗?我认为每个人正是在想成为他人的过程中,实现自我的,他人即是镜子,人生活在社会关系里,怎么可能不受他人的影响呢?”我知道马杰从骨子里赞同许莉莉的观点,他瞥了我一眼后,试探地问:“廖市长,像您这样事业上成功的人算不算实现了自我?”其实,这正是我憋在肚子里一直想问的问题,马杰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