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痛中国农村留守儿童调查-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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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美丽不再(1)
“爷爷,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要什么?你说,我给你。”
“你会骂我的。”
“我不骂你,你说吧!”
“你带来的这个人是老师还是……”
“是一个阿姨。”
“爷爷,给我一盒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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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的一天,我去拜访一位家教指导专家,他说,我带你到一个地方。那是一家歌舞厅,是当地留守儿童的聚集所。刚刚走到门口,三五个脸上涂着脂粉、填着蓝色眼影、染着艳色口红、穿着超短裙的“姑娘”就围了过来。俗艳的装扮、轻佻的眼神,与那尚未完全成熟的外表极不相称。其中一人显然与专家挺熟悉,张口就找他讨烟抽。
专家说,这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父母不在家,便逃学逃课,小小年纪便跑出来“闯世界”。
家庭教育的缺位,使学校教育的功效也大打折扣。小一点的孩子,学校可能还管得了,读五六年级,学校往往就管不了了。而留守儿童一旦脱离学校管束,流入社会,游弋于家庭、社会、学校“三不管”地带,“三室两厅”(电子游戏机室、台球室、录像室、歌舞厅、卡拉OK厅)就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许多学生周末不回家,在“三室两厅”把钱花光了就去偷。
据笔者对七十八所学校、七个看守所3500多名留守孩子的相关调查统计,在老师或同学眼里,行为习惯综合评定较差的多达1353人,占39%。这些坏的行为习惯包括:花钱大手大脚,好吃懒做、小偷小摸;时常不回家,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抽烟喝酒,甚至染上毒品;与涉黑团伙有瓜葛,成为危害社会、称霸一方的黑恶势力帮凶……
涉毒女孩“四进宫”
在芳芳被管教干部叫进来跟我说话前,她正在冬阳下为同监的女犯剪发。阳光照射下,看着她专注的眼神和麻利的双手,我不敢相信,就是这个外表柔弱的姑娘,从十岁开始就出门“闯世界”:偷盗、抢劫、吸毒、卖淫、贩毒、协助强Jian,可谓无恶不作。两个多小时的谈话,芳芳向我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一步步走向犯罪的心路历程。
芳芳的出轨,首先源自母亲的外出务工。
小时候的芳芳,是一个又聪明、又好强的女孩,读小学一二年级时,成绩每次都排在班上的前三名。芳芳九岁那年,母亲抛下她和弟弟出外务工,父亲则把姐弟俩带在身边,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父亲忙于招揽生意,对姐弟俩的生活难免顾此失彼。看到同学的妈妈雨天送伞、冬天送衣,芳芳常常感到孤单,与同学相处也变得自卑、敏感起来。
读到四年级时,看饭馆生意清淡,父亲关了生意也出门打工,留下了芳芳姐弟在奶奶家寄养。一次芳芳偶然听到了两个同学议论,芳芳母亲在外找了人,跟一个走南闯北做生意的男人跑掉了。母亲联系不上,芳芳打电话找父亲求证,从来只知道宠自己的父亲这次给了她一顿狠狠的骂。芳芳一怒之下,遂离家出走。
漂泊在外的芳芳,既没有钱,也没有经验。困了,就睡在车站候车室;饿了,就乘人不备到小摊小店“拿”。不过三天,芳芳就被当地收容所的人发现并遣送回乡。
父亲得到消息,第二天便辞工返乡,准备为了儿女留守家中,靠两亩薄田谋生。然而令芳芳意想不到的是,父亲已不是原来的父亲了。母亲事情的打击,使父亲温和的个性逐渐变得暴躁起来。一点不顺心,便对芳芳姐弟非打即骂。在父亲的拳头下,对家已经深深绝望的芳芳便再次出走。
这次出走,芳芳跑到了省城,并结识了一个叫红哥的女孩。红哥父母也在外打工,说起家事,两人同病相怜,遂结成姐妹。起初,她们在城市靠半捡半偷单位家属房里的零碎物品当破烂卖为生。没有钱只能睡街角,有钱就可以住旅店。她们开始入室盗窃,只要见到门没有关的就进去偷。为此,芳芳曾先后两次被送进少管所。
接下来的岁月,用芳芳的话说,“被抓住还强些,有人管吃管住。在外面,真的很惨,自己无法把握自己,只能跟着社会上一些人顺水流舟,生活也变得乱七八糟”。芳芳开始交男朋友,但男友没让她的生活状态得到改善,反而使她进一步滑落到罪恶的深渊。1996年她因涉嫌协助强Jian,被第三次抓进少管所。原因是和她有同居关系的男友强Jian了她上门来找工作的表妹。在看守所里,她对我说她真的冤枉,案发时,她并不知情。在得知真相后,她痛打了男友一顿,还拿出所有的积蓄用于补偿表妹,跪下来跟姑母说情,希求平息这件事,结果还是被姑母告了。在亲人唾向她的口水面前,她明白自己已是十恶不赦的坏女孩,没有人再会相信她的无辜,包括她的所有亲人。
天使美丽不再(2)
第四次来到少管所,是因为芳芳沾上了可怕的毒品。“1998年,我交了一个正式男朋友,有一次他带我到他们家,拿出一包粉末(毒品)吹,并告诉我该怎么吹,跟吸烟一样——我十二岁就吸烟。开始吸毒的时候,感觉很好,醉生梦死,舒服!成瘾后,一旦瘾发,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全身散架,骨头里面怪疼,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咬。强制戒毒也搞过两次,但出来又复吸了。”
在谈话结束之前,她还给我看了她刺在胳膊上的一个阴森森的“恨”字,说是这一次被抓进来时刺下的。
我问她,你恨什么?她说恨母亲,也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恨母亲生了她,却遗弃她,不管教她;恨自己陷入这种生活不能自拔。她还对我说,她很后悔自己小时候太争强好胜,她应该体谅父亲的难处,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因为吸毒,她现在落下了难以治愈的骨髓炎。虽然现在在看守所里每天都打点滴,但效果甚微,很有可能会成为残疾。但她也庆幸自己没有传染上其他绝症,她说和她一同共过患难的朋友中,有两个已经得了艾滋病,死了。
“母亲来看过你吗?”我问女孩。
“迟了!”女孩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小时候成绩本来就好,如果我娘在家,我完全可以读书,有了好的家庭环境,我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说到这,女孩痛哭流涕。
懵懂少年误入“黑”“恶”
“父母在外,平时怎么教育你?”
“打电话说几句:不要在外面花搞,好点读书。”
“为什么想去上网?”
“家里冷清,没有一个人,心里面空。”
“上一次网一般多长时间?”
“有钱的话,就上一个通宵。”
“哪里来的钱?”
“父母寄的,有时候有网吧结识的朋友请客。”
坐在我面前的小健,十六岁,在初二时因打架、逃学,被学校劝退。系重大犯罪集团成员。我见他时,他正处在羁押期,相关人士给我的案件资料上写着:“羁押期限届满不能侦查终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六条之规定,经?菖?菖省人民检察院批准,决定延长侦查羁押期限两个月。”我们的谈话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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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外出打工后,反正家里没有人照顾,生活也没有人管,就和同样没有父母在家的两个同学经常一道到网吧玩,玩网络游戏,玩传奇盛大的网络游戏。还上QQ聊天。有时候得到的装备比别人好,就觉得刺激!装备好,就可以对更多的人产生威胁。就有快感。
“有一天,一个请我们吃过两次饭的朋友打手机,问我在哪里,我们三个回答在网吧,他就过来了。他说,有点事找我们帮忙,要我们过去,我们想都没有想,就坐上他租来的车。四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一户人家,在朋友的授意下,把叫‘大瞎子’的家搜了一遍。回到客厅时,我看见朋友‘嗖’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逼着‘大瞎子’交出东西。当时我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道,那个东西就是毒品,是黑吃黑。他不愿交,我们便在朋友的暗示下,罚他跪、打他、拧他、踢他、踩他,就差没有砍死他了。看我们人多,后来,‘大瞎子’就把毒品交出来了,一个塑料小包。手机也交给我们了。朋友要我们把搜到的手机卡粉碎丢进厕所,用水冲。朋友说,大瞎子经常黑别人的毒,得狠狠教训他。
“后来我爸从邻居的电话里知道我总是跟外人在一起夜不归宿,怕我出事,就带我出门打工。父亲帮我办了假身份证,我没什么技术,父亲先是帮我在超市找了个上货的活,受不了劳动强度;后来又帮那种露天的大卖场看场子,但太阳太辣,辞了。后来找进了厂子,工作是接纱头,一天也挺累人。我们那个班的班长看我不顺眼,总是喜欢挑我的刺,一次把我惹急了,想都没想,拿了把水果刀就去戳他,他跑,我开始追,好在最后也没戳着。从此我不再做工,一个人整天在外面闲逛。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对我也很好,隔三差五地接我到惠州养生堂洗脚按摩,吃夜宵,还经常请我们玩蹦迪、喝酒、唱歌。后来,我就常常跟他一起。
“第二次帮人忙,就是这个朋友。他打我手机,约我们一起吃饭。我去了。谁知道他也是要‘解决’一个毒贩,黑吃黑,找我们在一起好帮着他长‘士气’。我们来到一个城关镇政府门前僻静的地方,等那个人一露面就把他扑倒在地,狠狠地用脚踢,踢得他大叫救命,可能肋骨都被我们踢断了几根。刚好有一个路人经过,便打了110,不然,可能这个人就被我们打死了。”
天使美丽不再(3)
“你根本就不认识人家,就这样冲上去就打?”我问。
“是的。”
“没有想到这是犯法?”
“没有。在外面混世界,最重要的是朋友义气,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你家里人知道不知道你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打工。”
“家里还有谁?”
“就爷爷一个人。”
据该县公安局负责人说,与小健有牵连的这个涉黑团伙共有27人,除6名主要成员是成|人外,其他协同作案的全部是涉世不深、无父母管束的流浪少年,现在除5人在逃外,大部已被羁押。这也是该县破获的历史上最大的一个涉黑集团。
因为缺少家庭关爱,留守孩子一般都格外珍惜所谓的朋友之情,社会上一度绝迹的帮派势力有所抬头,与监管不力的留守儿童的大量存在,有相当的联系。大多数留守儿童独立接触社会时,都还没有形成正确的是非观与价值观,只要有人施以小恩小惠,甚至仅只是给他们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他们就认为自己应该生死相托。社会上一些不法分子,正是利用他们这种心理,诱骗、胁迫孩子们协同作案。该看守所还有两个十四岁少年被人买凶杀人。一条烟、两顿饭,就葬送了一条生命和两个少年的前程。
前面曾提到对留守儿童的性犯罪。许多女孩的悲剧不仅是遭遇性侵害,还在遭遇性伤害后,自愿成为罪犯的帮凶。我所调查的一个学校,一年中先后有三四个留守女生辍学流入社会,原因是这几名女生中有一人曾被“买处”,后来在她以金钱相诱之下,有三个同学走上了跟她同样的“路”。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