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斜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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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于愚昧,精神回到祖祖辈辈简单耕作的田园上,流莺飞萤都成了点燃灵魂迷雾的精灵鬼怪。
项自链敲敲门,没人回音。项自链就往门缝里扫了一眼,只见白人焦披麻带孝地团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三人就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
刚站好,白人焦就开口问:“施主你来了,早在三天前我就知道你们要来的。请坐吧。”
这时候项自链才发现屋里凭空多了三张椅子,而且椅子也分个高矮上下,一大一小中间插着个不大不校苟晓同扶着黎市长坐下后,自己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最小的一张椅子上,眼睛横过来没好气地瞪了项自链一眼。项自链有话说不清,只好装聋作哑当没看见。
黎市长这时倒反镇定,他笑了一声后,说:“法师真是神机妙算,就说说我来你这里的目的吧。”
白人焦也不装模作样,说是圆梦,而后又闭上眼掐算他的玄机了。
黎市长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项自链,问白人焦:“那么说老法师一定知道我梦中的情况喽,能不能请你说说我哪天做的梦,梦中又有些什么,梦醒时又是几时几分?”
白人焦就有点不高兴了,还口说:“施主要是没诚心,我就不为难你了,你可以回去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何必在你面前说谎,只不过见你是星宿下凡所以待你客气些,可别不识礼。”
项自链恨不得白人焦早点说出玄机来,否则他是洗脱不了合伙坑骗市长的罪名了,所以灵机一动忙插话说:“白大师,这位施主是诚心诚意来请你圆梦的,出于好奇才会这样问你。我们还没进门就一切尽在你的天眼之中,既然你都知道了,说说又有何妨。白大师门上的对联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玉女峰下说前缘,道得清恩恩怨怨;琼台河里释旧嫌,提不着是是非非。”
黎赢权也在旁边说:“是啊是啊,白大师你就把我的前缘后事说个通透,让我心里踏实,我们这些凡人从来不知道打哪里来又回哪里去的。”
听了黎市长这话,苟晓同和项自链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想不到黎市长在一个道不道佛不佛的家伙前这么卑躬屈膝,把生他养他的娘都暂时忘到一边。
白人焦竟发出轻笑声,想来也是被市长的话逗乐了,不紧不慢地说:“施主可别这么说,既然姓项的这么说我,我就是折三年阳寿也得把天机泄漏给你,否则我这块金字招牌就得当场砸扁当柴火烧。”
于是三人静声屏气听白人焦细细道来:“施主是大前天天亮前一刻做的梦,梦中被一黑龙诓骗锁在玉女峰下。你知道那黑龙为什么要骗你上当吗?”
话听了半截,黎市长就向项自链和苟晓同点点头。两人这才长长地吐出了这口憋在心中的闷气。那白人焦也太神,怎么连市长几时几分做的梦都说得一清二楚!不过两人都感谢他的神通广大,否则项自链就难逃里通外国之嫌,苟晓同也脱不了办事不力的责备。
黎市长同苟晓同说这事的时候也没有具体到几时几分的,见白人焦说得如此严丝合缝,那有不点头称是之理,连说:“那就劳请大师指点了。”
白人焦翻翻怪眼把黎赢权的前身翻了出来:话说那书生和龙女躯体化作岩石紧箍住黑龙后,灵魂游荡在玉女峰上。不知多少年以后,忽然有一天两人合计着投胎到人间再续前缘,于是选个吉日双双离开了玉女峰直向北方奔去,走着走着累了,一不小心掉落到长江边上。那黑龙一觉醒来,已不见两人影踪,初觉奇怪,再仔细掐指算算,才暗叫上当。原来两人乘他打盹的时候,偷偷地跑到人间做夫妻了。他气得七窍生烟,却苦于没有办法。身体被岩石牢牢箍着,灵魂一旦离去,躯壳就会腐烂,日后就没地方附身了。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过了几十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那书生来到了宁临市做官,夫人左右侍候着。宁临离玉女峰不远,正好在黑龙的功力范围,他就设计骗那书生来做他的替身。
最后白人焦说:“黎市长,下面我不说你全明白了吧?你就是那个白面书生。”原来白人焦竟知道来人是市长大人!
如果他不是真有神术鬼伎,那么一定是个开晕的和尚,同样惦记着人世间的权力和荣耀。
项自链灵台开窍,眼光突然盯着桌后神龛下半敞着的书厨里,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个秘密。在厚厚的书堆之上并排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周公解梦》,另一本是《鬼谷子算机》。封面上的字迹虽然模糊,昏暗的灯光下项自链还是看出个苗头来。上大学时他也翻看过这些书,只不过当年自己年轻好奇,没有用心琢磨其中的奥妙。项自链怀疑起白人焦在玩把戏,这家伙会不会捣的是鬼啃的是人呢?可没有怀疑的理由啊,他说的那么严丝合缝,全是事实啊!就算是骗,也是骗得高明,终不愧饱学之士,能活学活用琢磨出个道道来,居然算得八九不离十。项自链正想再看个清楚,白人焦似乎注意到什么,脚轻轻一带关上了厨门。他更将信将疑了。
三人听得如在雾中。黎赢权背上渗出汗来,也顾不得市长的尊严,忙向白人焦寻求解策,说:“白大师,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可是好人,帮忙帮到底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我会不会突然被黑龙招去灵魂啊?”那迫不及待的神色让人想起热锅上挣扎的蚂蚁。
白人焦装出一副焦急忧虑的样子,嘴上念念有词,可就是不肯大声地把答案交付出来。苟晓同横横眼,要项自链说话。项自链看了看白人焦那不停蠕动着的干枯的脸,突然觉得此人有种俗得不能再俗的市侩气,心里一阵嫌恶,但还是强忍着讨好说:“白大师你无论如何都得帮这个忙,黎市长可是我们宁临市七百万人民群众致富奔小康的带头人,他要有个闪失那就是全市人民的损失。神仙做事惩恶扬善,事关七百万人幸福的大善事你能袖手旁观吗?”
白人焦这才开口回答:“不是不做,而是难做啊!要彻底解除黎市长心头之忧,只有让黑龙早日转世忘了前身,可这黑龙再怎么说也是水神一尊,褻渎神灵是大不敬的行为,我得折寿三年!”白人焦说完不住地摇头,显出进退两难十分痛苦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情不自禁地同情起来。
关键时候黎市长开口了:“白大师只要开口答应为我消灾,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性命攸关的时候,交易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白人焦叹口气说:“黎市长,我是你脚下的子民,应当为你分担解忧,自己折寿抵命也就不说了,但我得请人做七七四十九个道场,才能招出黑龙的七魂六魄让他转世做人……”苟晓同看了一眼黎赢权,也不说什么,赶紧趋身上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信封说:“白大师,这是我们黎市长的一点心意,道场的费用全部由我们负责就是了,黎市长的事就拜托你了。”
白人焦客气了几句,说:“那就见外了,我从来不收父母官的钱。这样吧,做道场的支出也就算了,我请几个同道来,苦上五十天就是了,这钱就作他们的伙食开支。谁叫我挨上你黎市长呢?我活该受这罪!”
白人焦不但会装神弄鬼,还一嘴的江湖义气,仿佛给了黎赢权天大的脸面。临走时,这位大师拿出三个符要黎赢权在家中和办公室各贴一个,还得随身装一个,说可保七七四十九天平安。走出几步,黎市长又宝里宝气地回头问白人焦玉女峰在哪里,还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大通好话,完完全全地一个糟老头样。
自这以后,项自链就成了黎市长圈内的人了,有事没事常粘到一块。
没过多久,熟悉的人都怪怪地瞧着项自链要他请客。这事从办公室传出来,说已发文正式任命他做琼潮市常务副市长,张工还屁颠股颠地拿出文件来要项自链过目。项自链当然高兴,跑出去买了糖果、烟和水果。整个上午大家都没干事,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好象自己升了官似的。项自链应酬一番后,一个人关起门来高兴。他拿起电话给家里挂,空嘟嘟地响了一阵子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时候老婆压根就不会在家,暗笑自己猴性子一急就慌了手脚。接着挂通首都电话向司长同学报了喜讯,电话里免不了说上几句多谢之类的套话。本来项自链想给赵国亮也通个气的,想想有炫耀之嫌,握着电话又放了下来,坐在一边愣愣地发起呆来,好象总欠缺些什么。想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心里惦记着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的欧阳妮。先是举棋不定,最后总算拨了对方号码,可当听到欧阳妮声音时,又突然打消了念头,只客气地问了声好,没提自己升职的事。这一切打点停当,项自链又犯起愁来,虽然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已非他莫属,可总有点不放心,觉得这一切太顺当了,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他得向领导们表示一下自己的诚心。
张书记那里不用担心,这个书记虽然在场面上条是条饼是饼的,但个人品质没得说,他是不会在乎别人送不送东西尽不尽孝道的。可蒋多闻和黎赢权那里就吃不准,这年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项自链心里没个底。再说送礼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被别人退回来也不失面子,有个回旋余地。想到这里,项自链也不急着一时。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工作做得好,勤勤快快常在领导跟前跑,过年过节要赶到,闲来无事找事上门多汇报;夫人秘书要照料,领导子女千万别忘掉,受点委屈死皮赖脸装欢笑。象这种官场顺口溜机关单位里人人都能背上十首八首,大家都知道这是为官发达的不争事实。项自链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一是运气好,二是确做了些实事,可他越来越明白,单凭运气和做事很难靠得住,说不准哪天领导一不高兴就把自己架空了。自己唯一的靠山张书记再过一年半载就要退休,想往上爬就得多找几个靠山,结一张网夯实基础才能高枕无忧。上次张书记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做领导的要面面俱到。项自链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意味无穷,你可以理解为做领导干部要当多面手,什么都要学习什么都要懂一些;也可理解为你得方方面面打点得过来,上级也好下属也罢各种关系都得调得顺。有时想多了,项自链都怀疑起张书记会不会也象其他领导一样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物。可这分明幼稚可笑,古话说得好,听其言观其行,张书记可是没得说的。项自链傻傻地闷在办公室里想了一个上午,想到最后竟无声地流出泪来,感到莫名其妙的压抑和痛苦,升官的喜悦被某种深藏的伤感包裹着。
吃过午饭后,项自链又找回了被人抬举的兴奋,来回食堂的路上分明有许多熟悉或陌生的眼睛注视着他,同事们还是热情不减地祝他青云直上。
下午,项自链分别打了朝集社、苟晓同、方宇和刘星河的电话,说是晚上大家在阳光假日酒店聚聚。这些家伙显然比一般人要老成得多,电话里也不问为什么,只呵呵笑说晚上一定到。项自链见大家捧场,心里又热了起来,跑到董步晓办公室说了一大堆客气话。董步晓显得比平时更热情了,又握手又拍肩,亲密得象婴儿碰到奶头似的。董步晓说:“同事两年多了,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晚上我请客,也不搞排场,就我们单位的几个凑一块算是给你饯行。地点你自己定,怎么样?”
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