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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情史-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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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胡桃也,潘用中屡掷而不效,刘尧举一掷而即谐。然不谐者,卒为夫妇,而捷效者如浮萍断梗之不可复问。既损阴功,徒增感念,亦何轻此一掷为哉!

唐卿挑一未字之舟女,且与期婚,未为薄行之甚也,而冥中遂夺一举。莫生以老脸撒泼,强夺人妇,而功名反无梗,何耶?岂此女合为夫人,特令丑始而令终与?然天道亦僭赏矣。

○姚月华

姚氏女月华,少失母。忽梦月轮坠于妆台,觉而大悟,不习而能。生未尝读书,自此搦管成篇,词意双妙。时随父寓于扬子江。端午,江上有龙舟之戏,月华出看。近舟有书生杨达,见其素腕褰帘,结五色丝于跳脱,鬒发如漆,玉凤斜簪,巧笑美盼,容色艳冶。达神魂飞荡,因制曲序其邂逅,各曰《泛龙舟》。一日,月华见达《昭君怨》诗,爱其“匣中纵有菱花镜,羞向单于照旧颜”句,情不能已,遂私命侍儿乞其旧稿,杨出于非望,立缀艳体诗以致其情。自后遂各以尺牍往来。月华每得达书,有密语,皆伏读数过,烧灰入醇醪饮之,谓之“款中散”。

一日,达饮于姚氏,酒酣假寝。月华私命侍儿送合欢竹钿枕、温凉草文席,皆其香阁中物也。达虽心荡,亦无可奈何,怅然而归。次日,达奏笺送不律隃糜致谢。二女侍在侧,问曰:“不律隃糜,何也?”曰:“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皆笔名也。汉人有墨,名曰龙糜。”月华巧于丹青,然以自娱,人不可得而见。是日,适画《芙蓉四鸟图》成,遂以答赠。达见其约略浓淡,生态逼真,爱玩不释。觅银光纸裁书谢之。月华复以洒海刺二尺赠达曰:“为郎作履,凡履霜雪,则应履而解。乃西蕃物也。”又贻诗曰:

金刀剪紫绒,与郎作轻履。愿化双仙凫,飞来入闺里。

盖达与月华虽文翰相通,而终未一睹。至是见诗,心醉若狂,乃赂女侍而得一会焉。自是往来无间。凡久会,谓之“大会”,暂会,谓之“小会”。又,大会谓之“鹣鹣会”,小会谓之“白鹢会”。欢恰正浓,忽其父有江右之迁,已买舟于水畔。彼此仓皇,无计可缓,遂怏怏而别。月华思念为之减食。乃效徐淑体,缀成一词,以寄达曰:

妾生兮不辰,盛年兮逢屯。寒暑兮心结,夙夜兮眉颦。

循环兮不息,如彼兮车轮。车轮兮可歇,妾心兮焉伸。

杂沓兮无绪,如彼兮丝棼。丝棼兮可理,妾心兮焉分。

空闺兮岑寂,妆阁兮生尘。萱草兮徒树,兹优兮岂泯。

幸逢兮君子,许结兮殷勤。分香兮剪发,赠玉兮共珍。

指天兮结誓,愿为兮一身。所遭兮多舛,玉体兮难亲。

损餐兮减寝,带缓兮罗裙。菱鉴兮慵启,博炉兮焉薰。

整袜兮欲举,塞路兮荆榛。逢人兮欲语,鞈匝兮顽嚣。

烦冤兮凭胸,何时兮可论。愿君兮见察,安死兮何瞋。

达读之,呜咽不胜。后达复至其旧院,惟见双燕交飞,落英满地而已。曾整装向江右踪迹之,而竟不可得。每为友道及,辄呜呜泣下云。

○扇肆女

福建林生,弱冠。市有孙翁造白扇,一女尝居肆中。林生心慕其美,日往买扇。女疑之,乘间问生曰:“买此何为?”生告以思念之故,冀时睹芳容耳。女见生青年美质,且怜其意,遗以香囊、汗巾并银簪一枝,约某夕会于后门。生大喜,数日以待。至期往候,久不出。生积思固已成疾,又大风寒甚,欲归不舍。夜半女出,生不暇自顾,勉强交欢,遂死。女频呼不应,恐为家人所觉,扶生墙下,掩门而入。明日,邻人见生死,驰报林翁。翁罔知其由,因葬之。女会生,即成胎。母密询之,知不可讳,以实告。母言于翁,翁怒欲杀女。母曰:“尔富而无子,止此女,今幸孕,倘为一子,亦吾嫡甥也。”翁然之,惧人知,乃弃业,移居他所。未几,女生子长数岁矣。偶适市,过林翁门,林夫妇见之曰:“此何人子?酷似亡儿。”相与挥泣。遂携儿至家,与之果。儿归告母,母告其父。使访其亡子姓名,且有遗物否。孙翁携儿往,林翁延之,各言子之姓名、年貌,其时死于孙翁后门。孙问林子所遗物,林翁曰:“吾儿有书馆,自殁至今不忍开。”因至馆启锁,尘坌堆积。卧房一箱中,有白扇、汗巾及银簪。孙念扇皆己家物,香囊又类其女手制。遂并求三物,归以示女。女泣曰:“此皆前赠林者,此子果林子也。”孙翁走告林,林大喜,以为自天降。乃二姓合居,共教其子,登科甲,为显宦。此林同榜进士传其事。

○阮华

淳熙中,有阮生名华,美姿容,赋性温茂,尤善丝竹,时以三郎称之。上元夜,因会其同游,击筑飞觞,呼卢博胜,约为长夜之欢,既而相携踏于灯市。时漏尽铜龙,游人散矣。仰观皓月满轮,浮光耀采。华欣然曰:“见此景而归枕席,奈明月照人,孰若各事所能,共乐清光之下。”众曰:“善。”一友能歌,华吹紫玉箫和之,声入云表。近居有女玉兰,陈太常子也。灯筵方散,步月于庭,忽闻玉管呜呜,因命侍儿窥之。还曰:“阮三郎会友于彼。”兰颔之数四,凝睇者久之。因低讽一绝曰:

夜色沉沉月满庭,是谁吹彻绕云声?

呜呜只管翻新调,那顾愁人泪眼倾。

遂怏怏而入。华等曲终各散去,明夜复会于此,如是数夕皆然。

一夕,众友不至,华独徘徊星月之下,自觉无聊,乃吹玉箫一曲自娱。未终,忽一双鬟冉冉而至。华戏谓曰:“何氏子冒露而行?”鬟笑曰:“某陈宅侍儿也。因小姐玩月于庭,闻箫心醉,特遗妾奉逆一面。”华思曰:“彼朱门若海,阍寺守之。倘有不虞,何以自解。”因逊词谢之。侍儿去,俄顷复至,出一物曰:“如郎见疑,请以斯物为质。”华视之,乃一金镶指环也。遂约之于指,无暇疑思,心喜若狂,随与俱往。至三门,月色如昼。见兰独倚小轩,衣绛绡衣,幽姿雅态,风韵翩然,虽惊鸿游龙,不足喻也。方欲把臂诉衷,忽闻传呼声,兰即遁去。华狼狈而归,寝不成寐。因吟一词曰:

玉箫一曲无心度,谁知引入桃源路。邂逅曲栏边,匆忙欲并肩。 一时风雨急,忽尔分双翼。回首洛川人,翻疑化作云。

逐日徬徨于陈氏之居,而香阁深沉,无媒可达。日为羸疾,寝食皆忘。父母及兄百方问之,皆隐而不露。

有友张远,华之至交也。闻华病,往视之,因就榻究其病源。华沉吟不答,惟时时以目顾其手,呜咽不胜。远因逼视之,惟指约一环而已。远会其意,因曰:“子有所遇乎?倘可致力,当力图之。”华支吾不答。苦问不已,华度其可与谋,因长叹曰:“异香空染,贾院墙高;翠羽徒存,洛川云散。更何言哉!”远得其曲折,因曰:“彼重门深锁,握手诚难。幸有此环,容仆试筹之可也。”透袖之而出,凝目于陈氏之门,以窥其罅。俄顷,一尼自其门出。迹其踪视之,乃避尘庵之尼。远喜曰:“吾计得矣。”遂尾尼至庵,出一白镪于前曰:“有事相烦,倘师能成之,当图重报。”尼叩其详,远曰:“吾友阮郎,钟情于陈太常之女。彼此相慕,会面无期。闻师素游其门,愿得良谋,以图一晤。”尼始有难色,远恳之数四,始曰:“俟有便可乘,当相报也。”遂收其环而别。次日,尼清晨至陈太常家。见兰着杏黄衫子,云髻半偏,从其母摘玫瑰于庭。见尼至,惊谓曰:“露草未干,梁燕犹宿,师何来若此早?”尼笑曰:“不辞晓露而至,特有所请耳!”其母问之,曰:“敝庵新铸大士宝像,翌日告成。愿夫人与小姐随喜一观,为青莲生色。”其母曰:“女子差长,身难独行。”时兰方抱郁无聊,正思闲适。闻母不许,颜微咈然。尼再四怂恿,夫人因许共往。遂延早膳,兼致闲谈。尼因耳目四集,终难达情。遂推更衣于小轩僻所,兰蹑其后,因与俱行。尼遂微露指环,兰触目心惊,即把玩不巳,逡巡泪下,不能自持。因强作笑容,叩其所自。尼曰:“日有一郎,持此铸(祷)佛,幽忱积恨,顾影伤心,默诵许时,遂施此环而去。”兰复叩其姓名,遂欷殻隆D峁示唬骸靶〗愣源硕惨嘤兴岛酰俊崩夹哜蹙弥鸷嵫栽唬骸按饲槲┦裳裕辔┦纱铮∫〔荒艹隹诙 蹦崆恐唬骸拔粽撸淇嗨觯加鎏蠢伞S拔紫恐伲旖夂航澹炎冉鹬福淖鞒嗌5瓮骄登盼醇荨J史旯饰铮蚨鲁疃 蹦嵩唬骸靶〗慵却斯厍椋尾灰煌缄朊妫俊崩继驹唬骸按禾ǚ锶ィ对泼裕灰簧砭菜剜缒焉跆濉W苑腔昝危驳孟喾辏俊蹦峒嗖仪檎妫旄嬉运粗省@枷布荒苎裕┬︱テ涫锥选R虺鏊狻豆朐埂罚棺骰匾簟

其一日:

日永凭栏寄恨多,恹恹香阁竟如何?

愁肠已自如针刺,那得闲情绣绮罗!

其二曰:

清夜凄凄懒上床,挑灯欲自写愁肠。

相思未诉魂先断,一字书成泪万行。

其三曰:

玉漏催残到枕边,孤帏此际转凄然。

不知寂寞嫌更永,却恨更筹有万千。

其四曰:

朝来独倚绮窗前,试探何时了此缘。

每日殷勤偷问卜,不知掷破几多钱!

因更出一环,并前环付尼。临别曰:“师计固良,第恐老母俱临,无其隙耳!”尼笑曰:“业已筹之,小姐至庵,但为倦极思睡,某当有计耳。”尼因出别夫人,往复远信。未行数步,远已迎前。遂同至阮所,以诗及环付之。华喜不自持,病立愈矣。遽起栉沐,夜分以肩舆载至尼庵,闭于小轩邃室。次晨,夫人及兰果联翩而至。尼延茶毕,遂同游两廊。卓午,兰困倦不胜,时欲隐几。尼谓夫人曰:“小姐倦极思寝耳。某室清幽颇甚,能暂憩而归乎?”夫人许诺。遂送一小室中,更外而加钥。兰入其内,果幽雅绝伦。旁设一门,随手可启。兰正注目,华自床后忽来。兰惊喜交加,令其蹑足。两情俱洽,遂笑解罗襦。虽戏锦浪之游鳞,醉香丛之迷蝶,亦不足喻也。欢好正浓,而华忽寂然不动。兰惊起谛视,声息杳如。遂惶惧不胜,推之床壁,蹶然而起,遽整云鬟。母虽讶其神色异常,第以为疾作耳,遂命舆,别尼而归。舆音未寂,张远及华之兄至,谓尼曰:“事成否?”尼笑曰:“幸不辱命。”远问三郎何在,尼指其室曰:“犹作阳台梦未醒耳!”遂推门共入,唤之数四,近而推之,死矣。各相失色无言。因思久病之躯,故宜致是。遂归报其父,托言养病于庵而殂。其事遂隐,而人无知者。惟兰中心郁结,感慨难伸。凡寤寐之间,无非愁恨。乃续前之四韵。

其一曰:

行云一梦断巫阳,懒向台前理旧妆。

憔悴不胜羞对镜,为谁梳洗整容光?

其二曰:

几向花间想旧踪,徘徊花下有谁同?

可怜多少相思泪,染得花枝片片红。

其三曰:

一自风波起楚台,深闺冷落已堪哀。

余烟空自消金鸭,那得芳心化作灰。

其四曰:

云和独抱不成眠,移向庭前月满天。

别怨一声双泪落范,可怜点点湿朱弦。

自此终日恹恹,遂已成娠。其母察其异,因潜叩。兰度不可隐,尽露其情,且涕泣而言曰:“女负罪之身,死无足惜!所以厚颜苟存者,为斯娠在耳。倘母生之,为阮氏之未亡妇,足矣!”母乃密白于太常。始犹恕甚,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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