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千岁寒 王朔-第3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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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儿有电话,她说我要打的话过会儿她带我去她家打。李白玲问我还有没有其它事,她想回公司瞄一眼。我问她能不能给我买两张明天去那个沿海城市的飞机票。“”干吗?“老邱问。”这玩艺,“我比划了个彩电电视机的形状,”有了。“
“什么时候有的?”燕生惊讶地问。
“飞机票的事就请你多费心了。”我对李白玲说,“要不要先给你钱?”“我身上有钱,要是买着了就先给你垫上。”李白玲说。“不过现在去那边的飞机票很难买。”
“你李白玲还能没办法。”我问一直坐在一旁聆听的女军医,“你叫什么名字?”“张璐。”“张璐,咱们这儿两个姓张的了,你带我去打电话吧。”
张璐家也在这个院里,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一座二层小楼。家里有个公务员,一个烧饭的阿姨。她妈妈也在家。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闲得无聊,看到女儿领着个男进来立刻用审视好奇的目光打量我。张璐跟她妈妈说话很简慢,只是说一个朋友来用一下电话。她妈妈倒很热情,忙说,“用吧用吧。”又让座又要叫公务员汇茶。张璐不耐烦地说妈您不用张罗,我们打电话您回屋歇着吧。老太太不急不恼,嘴里寒暄着,顺从地离去,张璐给我要电话,并拿出她爸爸的桶装“中华”烟请我抽,我抽着烟巡视着这间宽敞明亮、铺着以家地毯、陈设着公家沙发的大客厅。据我所知这个部队是个军的单位,很明显,外地干部比北京的干部要奢侈得多,这栋小楼的面积大大超过了总后规定的住房标准。张璐要完电话,放下等总机回叫时同我聊了起来。我得知她比我小好多,属于家里娇生惯养,中学毕业当兵,部队保送上大学,大学毕业回来入党提干的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挺单纯挺爽郎的部队干部小孩。我心不在焉地问她怎么认识的李白玲。她说李白玲和她姐姐是好朋友,原先的一个部队当兵。
“你小心点李白玲,她可净教人坏。”
张璐嘻嘻笑:“你怎么认识的她?”
“我是通过跟你同姓的那个……”
“张燕生?”“对,就是他。嗒,搞得挺熟,名字都知道了。”
“不熟。”女孩娇笑着,“那人挺逗的,拉着我和我聊了半天。”“我就是通过他认识的李白玲——刚几天,三天不到。”“她教你什么坏了?”我笑了,瞅着坏笑着的张璐觉得挺有意思:“我是什么人,还用别人教我坏?行上的坏人见了我都要叫师傅。”那你是大坏蛋了。“”这么说吧,不锈钢挨上我立刻滋滋地锈。“
电话铃猛地响了,张璐跳起来接电话,听了一下马上把话筒双手递给我。我接守话筒,听到军区总机娇滴滴地问我,是不是刚才要了边境的长途,我说是,总机说“来了听好。”
我喂了两声,听筒里没声,就又跟旁边双手插兜坐着的张璐闲扯:“李白玲和我一样,也一王酸一级的。”
“不许说我姐姐好朋友的坏话。”
听筒里有人说话,我忙喂喂,还是那个声音娇滴滴的总机:“首长,边防团来人吗?”
“没有。”“您要的是地方号码,需要那边边防团的总机拨。我再给您要一遍。”我听到总机女兵在振铃,片刻,那边出现一个男人含混的声音。这个总机女兵立刻提高嗓门复述了一遍我要的号码,电话通,我又等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徐光涛的声音。“
“你没出事吧?”我说了我是谁后问。“
“出什么事?”徐光涛在电话里纳闷地说,“我出什么事?”
“没有就好。车的事怎么样了?”我问他:“买下来了吗?”
“没有。”徐光涛一提这事似乎挺有气,“老蒋这东西跟我起腻,死活不让我动他的钱,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车?有人可说你根本没车。”
“我”,徐光涛气得一下没说出话,接着连珠炮似地连骂带说:我他妈当然有,你吉以立马到我这儿来,我要不让你见着车我不是人!我知道谁明我玩的猫儿匿下的明,装的王八蛋,你他妈信这种人信我,真他妈没意思,咱们多少年了,从小就一块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往过路的身上吐痰……“”你姐姐人怎么样?“我问张璐。”
刚才在电话里,我把位于那个沿海城市的张璐姐姐的部队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徐光涛,叫他不管买成买不成车,都给那个地址拍个“买成”的电报。只要他拍了这个电报,就是将来没戏,我也照给他彩电利润中的他那份钱。
“怎么说呢,跟我不太一样,挺正统的。”张璐说。刚才我问她在那个沿海城市有没有熟人,她挺痛快地把她姐姐地址告诉我。“你姐姐和李白玲是好朋友。”我说,“李白玲可不能算‘正统’,说邪魔还差不多。”
“你又说人家坏话了。正统不正统,好朋友也不一定非得思想一致。”“警句?”“我给你找个小本本抄下吧。”
“我听门外有汽车声,接着门一响,有男人的苍老嗓音高声讲话,夹杂着张璐妈妈的说话声。”
“你爸爸回来了?”“没事,你坐着吧。张璐坦然自若地对我说,妈东动也不向门的方向张望。一个矮个子,中等程度肥胖的老年军人拎着公文包走进客厅,看了我一眼,放下公文包同张璐计话:”咪咪,这么早就回来了。“”嗯。“张璐嗯了一声,指指我,”我的一个同学。“
我欠起屁股,老年人忙摆手:“坐坐,你们聊你们聊。”返身坐到另一张沙发上,舒适地喘息着,又回头问张璐,“下午所里没事呀?”“嗯。”张璐仍是嗯,眼睛瞧着我,“你说是不是嘛,好朋友思想不一致也没关系。”
“是,那是,没关系。”
张璐察觉到我的不自在,站起来对我说:“走,到我的房间去吧。”
我站起来冲安详和蔼的老头子点点头,跟着张璐上楼。老头使了使劲也站起来,讪讪地找在厨房看着阿姨炒菜的老伴说话去了。进了二楼张璐简朴的闺方,我开口笑着说:“我真怕你爸爸问起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姓甚名谁,吃住何处。”
“我爸妈还可以。”张璐说,“不爱多嘴盘问。有的人父母特讨厌,偶尔去一趟问个没完,李白玲她妈就那样。”
“你爸爸管你叫什么?”
“咪咪。”张璐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的小名。”
“特象猫的名字。”“人家都这么说。”张璐笑,“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眼睛特别小总是眯眯的。”“还可以呀我看,再大就该招灰了。”
“比小时候当然大了,不过也不算大,你说我去割个双眼皮好不好?”“千万别割,这样挺好。我见过许多原来挺好看的女孩儿,上了江湖医生的当,割了双眼皮,弄的人不人,鬼不鬼。”
“我爸也不让我割。”“你爸是对的。”我跟张璐聊了会儿天,告辞要走。张璐也戴帽子要跟我一起走。对我说:“不爱跟老头老太太在一起,没劲。”
我们下楼出了门,正碰上张璐爸爸妈妈在小院里看芭蕉树结的青果。张璐妈妈见我们出来忙说:“怎么走啊?留下吃饭吧。”“是呵,留下吃饭吧。”张璐爸爸也随声附和。“不吃了,我还有点事。”我满脸堆笑地回答。“
“以后常来玩。”两位老人步调一致地送了我几步。
“好好,你们别送了。”我和两位老人想对酬敬致礼。张璐没事人似地先走出一段。
“好好,你们别送了。”我和两位老人想对酬敬致礼。张璐没事人似地先走出一段。
“咪味,你回不回来吃饭?”老太太扬声问女儿。
“不回来。”张璐头也不回地说。
回到招待所,房间里没人,桌上燕生给我留了个条,说他们去一家著名的北方风味酒楼,让我去那儿找他们。我叫张璐跟我一起去,她开始不愿意,说从来不在外面饭馆吃饭,嫌不干净。我说没那事,我长年在饭馆吃饭也汉染上什么病。她听了笑了。就同意了。小雨已经停了,空气潮湿爽人,夕阳在天边堆积的很厚的云屋后面射出一道血红的霞光就隐没了。天仍然很亮,街上人很多,车也川流不息。我在拦不到空计程车,只好乘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式样老旧,又矮又窄,引擎轰鸣,挂着大块牙亮和风油精的广告牌,行张缓慢。售票员令人钦佩地一手牢牢攥住各式车票和不同面额的抄票、硬币,站在车门后用方言和普通话报站,毫无表情地催促上下车的乘客。我和张璐被周围的不紧紧挤在一起。由于我比当地一般人要高一些,手臂活动范围也大一些,能越过四五颗簇拥在一起的人头,凌空撑住顶棚,保持身平衡,张璐等于夹在我的腋下,军帽在我眼前晃动。售票员的普通话口音很重,我根本搞不清车子行驶到哪儿,听到张璐喊,我才知道到站了,于是喊着劳驾,用力在人群中挤出去,不住地碰撞他人。洁身白好的女乘客恶毒地咒骂我,我听不懂他们说我方言,也无意理会这种司空见惯的人际摩擦,张璐却在我身后替我跟不吵,下了车还向车上怒目而视,我赶忙拉她开,提醒她穿着军装。她说她不爱穿军装上街,谁都敢敢负你。我说这种小市民也非国民党兵治治他们不可。那家酒楼位于横贯市区的江堤和几条商业街的交汇处。这个三角地带很繁华,有数十幢高耸入云的新旧商业在厦,霓虹灯已在半空闪烁。几百家栉比相连的饭馆、商店、娱乐场所挤满嘈杂的人群。路边计程车一辆挨一辆,刚走一辆,又停下几辆。
江边游逛着情侣、闲人和无赖,看到一个女军官和一个穿牛仔裤的男青年并肩走起,衣着花哨、头发又长又脏的烂仔们就嬉皮笑脸地打趣、挑衅。我视面不见地昂首穿行,张璐则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有个家仿实在太放肆,伸腿绊了张璐一下,我停下来,对方立刻围上来七八个。张璐连忙将我拉走,说别惹“这帮地痞流氓。”
燕生、李白玲和老邱正坐在酒楼二层一面喝荣一面说话,看到我们进来扬手招呼。坐下后我仍余怒未消,阴着脸不大说话。老邱神气地吆三喝四,叫服务员过来点菜。老邱的打扮一看就是北方佬,服务员便有意怠慢。李白玲一抬手,服务员就立刻过来俯身侍候。我破口对燕生大骂这个城市及其市民势利眼,没文化,低级趣味,故意给服务员和周围的本地食客听到,快意地注视着他们尴尬的反应。燕生也添油加醋地讲起关于本地人出乖露丑的种种笑话和无稽之谈,一桌人放声大笑,使全餐厅的不侧目而视。“
“好啦好啦。”李白玲制止住我们的反南方的歇斯底里,对我说:“飞机票我给你问了,买不到,五天内的都光了。”
“这不行。”我侧身给上菜的服务员让空,对李白玲说:“那就来不及了,想想办法。”
“想过了,没办法。你问燕生,下午我打了多少电话。我是全力以赴了。”“那他妈怎么办?五天后还去干吗?”
“非得吊死在那棵歪脖树上?”燕生,“就是能买着便宜点的电视怎么运出来?那鬼地方连火车都没有。”
“飞机运”。我给吃得很秀气的张璐布了一匙菜,“你多吃。”“我在吃呢。这菜是纯粹的北方菜吗?”
“多少有点串味,真正的北方菜北这么好吃。”
“人家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