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千岁寒 王朔-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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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点的女同志不能一视同仁。”
于德利:“我觉得牛大姐还不光是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她简直把自己看成一朵花儿了,确实属于既不能客观地看待别人也不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典型。”
戈玲高声:“不要吵不要急,慢慢来,不要人身攻击。”
刘书友:“戈玲这个人傲慢,好打扮……”
牛大姐:“打扮得还特俗气。还有,她跟李冬宝到底什么关系?成天嘻皮笑脸,彼此唱和,同入同出,一个编辑部的同志,嗄,很不正常!”
刘书友:“不光是李冬宝,她和谁都打情骂俏,除了我。我看南希就是学的她!”
戈玲愤怒地站起来:“什么叫不正常?什么叫打情骂俏?我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
李冬宝拍案而起:“无耻!我觉得有的人就是专对桃色事件感兴趣,看似道貌岸然,思想肮脏的很!”
“不要吵,不要吵了!”老陈出面制止大家。“你们不是冲著南希去的吗?怎么倒先互相攻击起来了?戈玲,刚才大家说的你记上哪条了?”
戈玲脸气得刹白:“哪条也没记,说的都是人话吗?”
牛大姐又窜起来:“怎么不是人话?哪条说错你了?身正不怕影斜,你不心虚干什么暴跳如雷?”
刘书友也怒目而视,“告诉你,我早就对你的作派看不惯了——一直没好意思说。”
“我就这作派,怎么了?明告诉你,我还不改了!看不惯回家看你老婆去,少在这儿看我!”
李冬宝也脸红脖子粗地于戈玲并肩站在一起,朝二老吼:“你们以为你们作派好?全编辑部我顶烦的就是你们俩。工作不见你们抢,算计个谁议论个谁回回你们俩冲锋在前——你们说过谁好?”
牛大姐一脚踢翻椅子:“不好就是不好,甭想让我说好!我也告诉你们包括于德利,牛某人这疾恶如仇的脾气也不打算改了!”
陈主任摔了一个茶杯,低沉地吼道:“够了!你们像什么样子?你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哪有点社会主义编辑的风度?纯粹是泼妇骂街嘛!好啦好啦,我看也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就伤和气了。也不必再挖什么人的弱点了,我看这就是人的最大弱点,只能说好的,一说坏的当场恨不得吃了对方。”
大家都闭了嘴,气鼓鼓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互相看了半天,忽然都笑了,一个个都有些难为情:“就是就是,这真是咱们最大的弱点。”
接著,大家开始互相道歉,极其诚恳,骂人的拉著挨骂的手。
“小李小戈小于老刘啊,其实我刚才也是生气顺嘴那么一说,并不是真那么想。原谅你大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冬宝:“我也是一时昏了头,嘴上岗撤了,牛大姐,老刘哥,其实我打心里还是很尊重你们的。”
“明白,太明白了,老刘心里明镜似的,小戈呀,你别在意,还照平时那么穿,那么笑,老刘喜欢看。”
“其实你们说的也不全是疯话,我也真该拿镜子照照自己了,以后稳重点。”
“够稳重的了,年轻人就应该活泼点,到你大姐这年龄再装正人君子也不迟。”
“虚伪!”陈主编手点著大伙砸舌,“我看这也应该算一条。说了真话就后悔!”
“您也应该算一条。”戈玲笑说。“站著说话不腰疼。隔岸观火,比谁都圣明。”
“不能历数了戈玲。”刘书友制止戈玲。“传出去猴子马都要笑破肚皮的。”
南希回到编辑部上班,发现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神色有些贼溜溜的,也没太在意,照旧干那些杂活,嘴里哼著《我想有个家》。
“南希,”牛大姐先开了口,“你不觉得你穿的像个‘鸡’吗?”
“不觉得。”南希坦然回答:“这样多凉快,我不怕别人看。”
“你穿那么紧身的衣服其实不好看,把你身材的缺点都显出来了。”戈玲说,“三分之一腰三分之一臀部三分之一腿。”
“特像蒙古马是吗?”南希沾沾自喜,“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哦。”
“你怎么不要鼻子!”刘书友指著她鼻子骂:“要是我女儿叠巴叠巴塞马桶里冲下去!”
“会游泳,淹不死。”
“南希,南希。”李冬宝说。“我是一个对女性不太挑剔的人,可是你真是让我恶心了。你怎么锻炼的?居然能这么赖?一条母狗也比你体面点。”
刘书友暗暗超李冬宝翘大拇哥:“有分量!”
“让我咬你一口哇——汪!”南希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拎著托把离去,在门口回头点著李冬宝说:“吃不著葡萄就说葡萄酸。”
南希一离去,刘书友第一个跳出来,嚷:“她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是啊。”牛大姐也道,“不管怎么骂,总是笑嘻嘻。她要是人,我真不知道我是什么了?”
“坏啦!”李冬宝一拍大腿。“咱忘了重要的一条了——她不知耻啊!”
“先不要灰心。”戈玲说。“这还不能说明什么。有个人还没说话,她可以不在乎我们说她什么,但她一定很关心这个人对她是怎么看的。”
大家一起把脸转向于德利。
于德利满脸通红:“我看算了吧,何必呢?她是人不是人,她喜欢这样就由她去吧。”
“不行。”戈玲道,“我们不愿意让人家当傻瓜耍,这事非得搞的水落石出。不想怎么样她,就要问她一个为什么!”
南希又回到办公室,依然笑吟吟的,满面春风:“今天社里发桔子,我去给你们领。”
戈玲用眼睛严厉地督促于德利。
于德利从座位上站起来,踌躇了一下,大步走向南希。南希看著于德利笑眯眯地问:“明天星期天,你不带你爱人出去玩?”
“瞧你丫那操性!”于德利冲南希劈面大喝一声。
事情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南希脸上的微笑凝固了,嘴半张著似乎完全被惊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曾经牢固挂在她脸上的无耻像处在低温下的水银毫米汞柱迅速地下降,像烈日下床单上的水分迅速挥发。她的脸有如浇了一掬沸水顷刻通红,眼神儿如同遇见日光的变色镜渐渐便暗——泪水从她的眼底涌了出来,愈聚愈多,然后一滴一滴往下掉,犹如钟乳岩的水滴。
“对不起。”于德利低声咕噜一句,退回自己的座位。他经过戈玲桌旁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憎恶。
戈玲羞愧满面,求助地看对面的李冬宝,李冬宝注视著她的眼神十分冷漠。
“她哭了,她有眼泪——她是人!”刘书友胜利地叫。
牛大姐毫无响应,她也不忍再看南希悲恸的形象。
★★★南希走了,永远从编辑部消逝了。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不管后来人们怎么盘问她。人们既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也不知道她的去处。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于德利曾在全城到处找她。
那个OBM公司是个专门用进口残次部件组装游戏机,转手倒卖的骗子公司。
OBM公司根本没有孙亚新这个人。①北京俗谓:业余模特儿。②手提无线电话。
编辑部的故事·修改后发表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在西单‘百花市场’,和一个男的。”李东宝对戈玲说。
“昨天晚上我就没出门。”戈玲回答。
“绝对是你,我仔细张望了一下。”
“是不是我我还不知道?你肯定认错人了。”
“你们从‘百花市场’转完出来,又进了‘豆花庄’一人吃了碗龙超手,又合吃了碗‘叶儿耙’。”
坐在另一张桌后吸烟出神的于德利,看了一眼李东宝,弹弹烟灰说:“你跟踪了?”
“邂逅。”李东宝说。“当时我正好骑车逆行被警察喝住在路边接受批评,一边东张西望。”
“那就是有这事了。”于德利说。
戈玲一笑。
“其实你就是承认了也没什么。”于德利劝戈玲。“东宝的意思也不是要跟你算账。
“是没什么,问题是我根本就没跟人吃过、逛过西单。”
“这就是你不诚实了。”于德利咳嗽着摇头叹息。“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也只好让你不喜欢了。”
陈主编拿着份稿子从他的套间里出来,对李东宝说:“这稿子我看完了,还不错。”
“您要觉得不错,那就是真不错了,那就用吧。”李东宝接着对戈玲说。“就是,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真不喜欢你那么不坦率。”
“篇幅我觉得过长,是不是请作者压缩一下?”陈主编说。“另外有些小地方最好在做些修改。”
“是是,我也觉得有些地方换种写法更好。”
“那就把作者请来谈谈。”陈主编说完离开,去上厕所。
“什么稿子?”于德利问。
“言情。”李东宝有口形无声地说。
“写得好吗?”于德利随便一问,操起稿子翻阅。
“就那么回事,比‘穷聊’的略强那么一点。”李东宝转而继续对戈玲调侃。“似乎很亲密嘛,一路手挽手。”
“当然啦,既然是轧马路,当然要找那感觉。”
“我能拿回家翻翻吗?”于德利翻了两页稿子,问李东宝。“这几天跟老婆没话,正想找点言情小说看。”
“拿去吧,想着还回来。”李东宝问戈玲:“今儿还见吗?”
“见。”戈玲回答。“每天都得见,不见想得慌。”
“那爷们儿帅吗?”于德利认真问东宝。
“我不觉得。你见过那种遭了雹子的茄子吗?看上去也是紫色儿,一摸上去净是疤痢。”
“哈!”远处正在埋头看稿儿的老编辑刘书友冷丁大叫一声,忙低头加倍严肃地看稿,无声无息了。
另一位老编辑牛大姐怅惘抬头,缓缓逡巡,睥睨群小。
“我就喜欢那粗糙的感觉。”戈玲盯着李东宝。“——刚劲!”
于是李东宝便给《风车》的作者林一洲打电话,冒充公安人员。林一洲捧起电话聆听时牙齿的嗑碰声清晰可闻。
林一洲放下电话,再三叮嘱自己:沉着,一定要沉着。这仅仅是个好兆头,没见到铅字前,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过早宣布,将来被动,但眉宇之间还是象番茄汁溶于水,渐渐漾出一层喜色,与扳着的脸蛋、紧绷的双唇恰成对照,似喜似悲,令环视四布的同事们好奇心倍增。
老婆劳动了一日回到家中,见林一洲兀自发怔,嚼话梅似的品尝吮咂一脸回味无穷的快慰,平日分工他管的家务一样未动。老婆也是疲惫,无力吵骂,唯有堵气倨坐,满脸挂霜,心中自叹命苦。
林一洲“沉着”半日,已然按捺不住,终于丢了矜持,歪头朝太太嘻笑,引太太发问。
老婆一脸鄙夷将张口未张口,林一洲已自动报了喜贴子,初还有所保留,继滔滔不绝,后已俨然既成事实。
这老婆本是那一等势利妇人,平日最恨丈夫无能,好争些闲气的,如今一听,焉能不化怒为喜?
“早该这样的!叫他们压了你这么些年,应该去质问质问,把稿子摔到他们脸上,亏你还想着感激。”
倒是丈夫比较谦虚。
“都要受这折磨的,那有不坎不坷就顺顺当当成大事的?好在已经挺过来了,从此再不该有谁难为的住我了。”
“明天去,把你那些被全国退过的旧稿子都带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