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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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处的状况——深山中九一村里的李氏家族可能就是斩蛇少女李寄的后裔,这个家族一直秘密的供奉着那柄传说中的宝剑,并且不断举行自成一格的盛大祭祀,安抚、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镇压凶猛的虺蛇亡灵!
邀请爸爸带我和冰鳍来九一村时,李家子弟纨青曾经保证山里的日子一定会成为我们终生难忘的回忆,他说得没错——原本应当由新任家主纹紫继承的宝剑,阴差阳错的被我和冰鳍给拔了出来,而纨青他居然一声不响的抢走了剑身!这出人意料的行动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我们被迫和爸爸分开,在两面临着悬崖、背后靠着绝壁、唯一的通路被人看守、连活动楼梯都被撤走的小楼中,充分品尝“砧板上的鱼”的滋味。
山林渐渐沉在淡墨似的暮色中时,纸灯罩里老旧的白炽灯亮了起来。好不容易挣脱睡魔的我直嚷着饿得慌,很后悔刚刚嫌甜没吃村里准备的饭团。看看手边已经底朝天的朱漆食盒,我就知道冰鳍这家伙是饿极了——平时看见甜食就躲的他,居然把那么齁人的饭团全部吃了个干净!我转过头正要揶揄他两句,可却被眼前的景象弄迷糊了——屋角矮桌上的食盒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凌乱的朱色漆器间,冰鳍正捧着惨白的粢饭团吃的头也不抬。
“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我低声嘟囔着,走到冰鳍那边才真正发现不对——矮桌上大概四五盒的甜饭团几乎都被冰鳍吃掉了!
“别再吃了!”我慌忙打掉冰鳍手里的饭团,出乎意料的是平素态度最不可一世的他竟然拼命去追滚落在地的饭团。看着那团白饭从窗口护栏下滚进因为天黑而变得更加深不可测的岩渊,冰鳍在窗边颓然停住,慢慢跌坐下来,良久,他终于抬头转向我这边。
暮色里冰鳍不分明的表情让我倒抽一口凉气,一向倔强的他咬着嘴唇,额头满是冷汗,眼里竟然蓄满了泪水!他用力握紧撑在漆黑地板上的双手:“火翼,我好饿啊!虽然我完全不想吃这个,可是不行,我停不下来……”
“你怎么了!中暑了吗?”我知道冰鳍是非常怕热的体质,夏天对他来讲格外难捱,可也不至于中暑吧,山里即使是盛夏也很凉爽,大家都还穿着长袖衬衫呢!我担心的过去确定冰鳍的体温,他的额头异常冰冷,伴随着沉重的感觉压向指尖。我连忙抽回手扶他,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那太低的体温!就在我慌乱之间,冰鳍的身体脱离了扶持,慢慢滑倒在泛着寒光的地板上……
“糟糕了!”看来冰鳍真的受了暑气,得去叫人来!我急忙起身奔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板,可门外的景物,却被一道间杂着纯白与绯红的厚重阴影隔绝了……
完全没有想到被移走楼梯的二楼门外居然会有人!我吓得连退几步差点跌到,也顾不得分辨究竟是谁就大喊起来:“糟糕了,冰鳍他……”
“为什么这么慌张呢,姐姐……”门口的人用看好戏似的口吻说着,慢条斯理的踱进屋里来。我这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人,居然是李家的新任家主——纹紫。此刻纹紫已经换了衣服,虽然是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杂裾垂髾,但颜色却变成从里到外一色洁白,他佩着失去剑锋的斩蛇剑剑鞘,手中胡乱地握着恣意伸展九重葛藤条,那绯红在初雪一样的衣袂映衬下分外醒目。我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放我们下山看医生啊,纹紫当家!冰鳍他可能中暑了!”
可能服饰更换的关系吧,纹紫此刻的感觉和刚见面时不太一样,那时他让人觉得兼具活力与威严,可现在却变成了没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倨傲,他顺手把九重葛扔在地上,满不在乎的看了我一眼:“他没救了,任何一个医生都会这么说的!姐姐!”
我登时来火了:“谁是你姐姐!我们家从来不兴叫姐姐弟弟的!”
“‘姐姐’在我们这边可是了不得的尊称啊!不过……既然姐姐也是从有这样规矩的家里出来的,那就好办了……”被狠狠冲了一下的纹紫非但没有发火,反而笑得更不可捉摸了,他撇下我走到瘫软在地的冰鳍面前,慢慢执起那无力的右手。冰鳍连呼吸都非常辛苦,根本没法甩开纹紫。我疾步走过去,正要推开这没礼貌的家伙,却听见纹紫低笑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伤口消失了!”
伤口……我们拔出那柄斩蛇宝剑时,不小心割到冰鳍的右手食指留下的伤口吗?怎么可能消失呢,这伤口是最多一个小时前留下的啊!
我低下头去仔细查看,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冰鳍的手吗?平素白皙的皮肤泛出濡湿的光芒,被隐现着精密白纹的无数细小菱形格子覆盖着,青色的菱形格子沿着手腕曲线变幻着微妙光影,轻轻一动就会呈现出延绵不绝、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变化。
“那是什么?”我用力想扯开纹紫的手,“你对冰鳍作了什么!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哦哦!”完全不顾我凶狠的态度,纹紫近乎轻佻的惊叹起来,“真是太好了!我就觉得姐姐是‘看得见’的啊!”说着,他劈手撕开冰鳍的衬衫袖口,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眼前所见吓得惊叫起来——那缠绕着青白花纹的菱形小格已经侵蚀了冰鳍的整个右臂,并渐渐隐入胸口方向衣衫的阴影里……
“姐姐你看像什么?”纹紫饶有趣味的抬起头,“让我猜猜看吧,像不像鳞片呢?”
没错……就是鳞片,但却不是常见的鱼鳞……我混乱的脑际,飘来了耳语般的声音:“应该是……蛇的鳞片吧!”断然的丢开冰鳍的手,纹紫站起来俯视着跌坐在地板上的我,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姐姐,他没救了——你的弟弟他已经是虺蛇了!”
“怎会的……”此刻不断重复这句话的我,同时感受到了能力的匮乏和语言的贫瘠。纹紫事不关己的拍了拍手:“怎会的?因为他的血沾到剑上,唤醒了被镇压的亡魂。现在只能在他完全变成虺蛇,把村里人都吃掉之前……”说到这里,纹紫露出了轻快的微笑,利落的在颈边作了一个切断脖子的手势……
我慌忙跪坐起来拦在冰鳍身前:“什么吃人的虺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早就被吃掉了!”
纹紫笑着耸耸肩:“很有姐姐的样子嘛!可是就像你要保护自己的亲人一样,我也要保护我的家人和信赖我们家族的村民啊!”说到这里,没什么诚意的笑容从纹紫百越武士那样的剽悍面容上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剑锋般凛冽的杀意,“你弟弟的身体已经成了亡魂的容器,虺蛇会在他身上苏醒!现在还来得及,只要破坏他的肉体,镇压在宝剑中的虺蛇的亡魂就没法转移过来……”
“你敢……”我的威胁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纹紫凌厉的语声打断了,他指向楼外那止境处不可知的深渊:“只要把他从这里丢下去就行了,制造这种山难易如反掌!姐姐你要阻拦我吗?难道姐姐你认为全村人的性命,还比不上这小子一个……”
冰鳍艰难的呼吸声此刻就在耳边,我知道祭典也好,虺蛇也好,他绝对不想和这些扯上一点关系;如果能预见到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逃得远远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碰那斩蛇剑一下!可现在的他不要说逃走,就连出声为自己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二话不说就逼迫不由自主卷入的冰鳍为这件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付出生命的代价,谁有这样的权力?
“没错的!我才不要让冰鳍死掉!”几乎不假思索的,我脱口而出,“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残酷也好,我就是这样想的!成百的死亡,上千的死亡,对我来说那是未来的事情,没看见的事情,不认识的人的事情!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我才不要!”
“居然说得理直气壮的!”纹紫逼视着我,这位山中少年的眼中是老练的狩猎者般的光芒,“既然姐姐的胆子这样大,什么也不怕,就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
说不怕也是假的,如果有退路的话我一定马上逃走,可冰鳍这小子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不能让纹紫看出心虚,我只能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爽朗的笑意又一次浮现在纹紫眼中,他懒洋洋的举起双手背在脑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其实如果剑没丢的话……也许还有不杀你弟弟的办法,可惜……”
“剑?被纨青拿走的宝剑吗?”我连忙站了起来。
“可不是嘛,那可是一直镇住虺蛇的宝剑啊,拿它在你弟弟身上比划比划,说不定就能有救。当然我也不打包票,寸铁能伤人嘛,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要找到纨青就能拿回宝剑啊!”我大声反驳。
“这座山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进入黑夜之后!而且说不定我们找到纨青以前,你弟弟已经变成虺蛇了!”纹紫例行公事般的语调中,有着微妙的劝诱,“你……真的要去找吗?”
“笑话,不是你逼着我作这样的决定的吗?”我咬牙切齿地说。纹紫看了看我,突然捡起扔在地上的九重葛,胡乱缠绕起他泛出健康的红色光芒的长发,草草束成发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抄起地上的冰鳍背在背后,用长长的垂髾把两人绑在一起;做好这些准备后,纹紫终于注意到这边了,他为难的看了一眼我的短发,然后迅速把余下的九重葛绑在我手腕上:“九重葛花是虺蛇伤口滴落的血化成的,我们进山都要戴着它!”
我被这捉摸不透的举动给弄懵了。纹紫却露出没什么人情味的白亮牙齿笑了起来:“好了,姐姐——你带路吧!”
“你要我带路?”拜托,我来到这里一天都不到啊!
纹紫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背上这个是不能指望了,可姐姐你应该还记得神道吧!”
神道……刚进山就与家人走散我和冰鳍曾被一头黑色咋蛇犬带领着,走过一条临近瀑布的山道抵达纹紫家中,当时纹紫的外公就惊呼我们居然通过了神道。而那头神出鬼没的咋蛇犬,在把我们送到纹紫家之后就失去了踪影,直到纨青夺走了斩蛇剑剑锋时,它才从秘社一祠前的九重葛花丛中一跃而出追随纨青而去。
在这头黑犬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和冰鳍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像月度寒潭一样穿越了冰鳍身体是的灵体,这头咋蛇犬并不存在于现实中!
“还不明白吗,它就是‘那一头’咋蛇犬啊!”故意强调这“那一头”这几个字的纹紫,轻轻的拍了拍空无一物的剑鞘,“当年和这柄剑在一起,现在它就被供奉在村口犬祠里……”
和斩蛇剑在一起的咋蛇犬,作为神明被供奉在村口犬祠里——那么,带我们走过神道的,应该就是李寄的爱犬,斩蛇少女的左膀右臂!
纹紫的语气中有着踌躇满志的得意:“纨青有咋蛇犬的带领,应该已经进入神道了,不过没关系,我也有带路的……”
“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记得只走过一次的山路!”我恶狠狠的反驳,大半是因为纹紫惹人厌的暗喻。纹紫却完全没发现自己的错误,只是从上方指着我的眼睛:“你记得的,就算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你一定还牢记着……牢记着神道……”
……
不得不承认,“山林之子”这样笼统而敷衍的词语并不足于形容纹紫,山林简直就是他身体的扩展——背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冰鳍在夜幕笼罩下的密林中穿行,纹紫的态度从容舒展得就像和自己的身体嬉戏,说不定那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