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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武士会-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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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梁柱结实,地面用石灰浇过,处处用心。

村长:“我不是放不下这几间房,心疼孩子们干的活。混混一住,糟蹋东西。”

李尊吾叹道:“乱世里,好东西就是给糟蹋的,你我顾不了那么多。”

三十二大狠和《九要论》糅成的拳法,村长还没想好名字,羡慕崔希贵教的八卦掌名字高古。李尊吾是在帝君庙传的《九要论》,也有村民提议叫帝君拳。

帝君庙供奉太极帝君和皇阙帝君,李尊吾思索片刻,道:“与其叫帝君拳,不如叫太极拳。”村长双眼一亮,赞叹可与“八卦掌”等量齐观。

李尊吾:“我有助你村创拳之功,可否还我个人情?”

禁卫军在良弼离任后,军需库以检修、换新的名义将大部分西式枪械入库封存,只剩下传统骑兵的战斗力,一旦兵乱发生,峡佑村民凭太极拳技组队,闯营而出,应无问题。

其实凭一己之力,也可冲出,但胜算稍弱。为何有了惜命之情?李尊吾扪心自问,有不良预感,与世俗的缘分将尽,如若不死,将回到山上,山上有塔吉克最丑姑娘……

村民去冯国璋部兵营领军装,换好后,英姿威赫,杀气冲天。李尊吾开眼一瞄,暗赞:不愧祖辈是名将戚继光选的兵,将北洋军服穿出了最高境界。

李尊吾吩咐村长:“有件事,我对不起你们村,邝恩貉这孩子毁在我手里了,他来日无多,抬来一块进禁卫军吧。”

按脉象计算,入禁卫军,我们或许生还,他则必死在那里。原本不忍在他死前相见,此刻又想让他死在自己身旁……

担架抬来,还扛来一柄四尺二寸长铁器,重九斤四两。李尊吾感慨,虎尾鞭原是这样,之前眼盲,仅听过一声杵地之音。

邝恩貉瘦得失形,手不停抖,酒瘾症状。抬担架村民解释:“他说已戒酒三日。”酒毒已深,骤然戒掉,反会猝死。

李尊吾手入担架,急摸脉象。

邝恩貉惨然一笑:“没明白您让我当间士立功的用意,反而恨您——做了八九年徒弟,还没有默契,羞死我啦!我的机心,自障自毁,辜负了师父。兵营如遇变故,请让我赴死,做一次直心忠义人。”

架着水晶眼镜的鼻翼,蝴蝶翅膀般扇动,止住欲流之泪。

39 嘉庆刀

禁卫军中,改了日英力点的刺杀法,可以服众。

平安无事到二月,李尊吾担心两件事:邝恩貉寿命还有几日?春雨是否提前?提前,又是一条人命。

依赵家姑娘与崔希贵的约定,降雨即殉情,他将带她偷入皇宫,看一眼光绪帝最爱的景致。

十二日,天阴无雨。刺刀训练在晨练占时三十分钟,养眼期限已过,第一次可以亲自领操。

已不习惯赤面,依旧戴水晶眼镜。领操台下,支着一副担架,邝恩貉躺在里面。自入了军营,邝恩貉便让人抬着担架不离李尊吾左右,准备危机突发,以将死之身搏命。

此刻醉着,虚弱得如一把稻草。

俯视下方,队伍稍显凌乱,正要吹哨整队,惊觉另有玄妙。不整齐处是峡佑村民,正与周围一圈人对峙。

什么人,竟可将他们制约?

这一圈人高过普通士兵,长腿狭面,身材比例像欧美白人。黄褐色长发盘髻在头顶,道士发型。

幸好今日用眼。是江西守洞人。

李尊吾深吸口气,眼光搜寻,见一个戴军帽的人拎鳄鱼皮手提箱,不紧不慢向领操台而来。除去对峙的一团人,操场其余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相隔不到一里的二营营地尘烟四起,隐隐有海水退潮之音,应是大规模出发的马蹄声。

拎箱者上台,扔掉军帽,是束发髻的夏东来。

皮箱里是嘉庆帝狩猎佩刀,刀亮如雪,刀尖占刃长四分之一,弧度舒缓,如大雁之尾。

李尊吾:“三百示范员给杀了?”

夏东来:“成大事,总要祭人头。”

李尊吾:“你的主子是杨放心,杨的主子是袁世凯。反袁保皇,不该你干。”

夏东来:“他俩与我无关了,现今我是个江西人。守洞人没兴趣跟你办武士会,但看上了我的习武资质,教我八卦掌的道士比海公公还高一辈。师父,对不住,你该叫我声师叔。”

李尊吾大笑:“你的资质,我清楚,即便经高人点化,不过能成个二流货色。”

夏东来没有怒容,神色更为谨慎……他看出我杀心已定,所以故意激怒我,愤怒会让人反应变慢、误判战机……这么说,他也下了杀心……

李尊吾:“操场上那伙守洞人,在热河行宫供过职吧?”

夏东来眼光稳定,没有丝毫闪烁。心知李尊吾说话为分神,只要自己出现瞬间懈怠,便会出手。

李尊吾:“他们当年被慈禧驱逐,怨气颇大,怎么还会为清室效命?”

国家祈雨自宋朝便归江西道首承办,在清朝被剥夺。恢复祈雨权,成为后代道首首要任务。让护卫道士闭关的守洞人警戒行宫,是讨好清室的诸多措施中的一项。

夏东来:“隆裕太后耳软心慈,把祈雨权还给了江西,现今南南北北都在欺负这个女人,守洞人当然要上京护驾。”

正气凛然,身姿没有一处松懈。

士兵在牵马整队,即将出营。

李尊吾哀声长叹:“你是我的人,跟了杨放心,学了八卦掌,又成了江西人。你不是反复小人,也是一辈子没有主心骨的庸才。你练出高功夫——不合天理。”

夏东来暗喜,听出他语音中有一丝焦灼。

李尊吾手里拿的是操练木枪,尺子刀平放在台边,距离三米。“杀你,恶心了我的刀。”猛然转身,向与尺子刀相反方位跃出。

夏东来以尺子刀为目标蹿进。认定李尊吾是诈逃,必会反身取刀。

脚行践步。十二年前,李尊吾传授形意拳践步,是借着八卦掌讲说,在江西学得八卦掌后,别有心悟,从践步演绎出一种蹿跃追击步。

两人原本距离五米。

李尊吾反转,顺利抄住尺子刀刀柄,此刻背身蹲姿,判断夏东来受诈后改向再追,至少在两米之外……

判断失误,一线刀寒斩在背上。

尺子刀不及抽刀回救。

几十年功底发挥,左手握的木枪贴肉而上,神差鬼使般钻入夏东来刀下。

再次误判。嘉庆刀不是礼仪刀,是狩猎用刀,上好钢品。

斩断木枪,切入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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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尊吾单膝跪倒,握刀柄的右手重重砸于台面。

胜利的震撼,令夏东来收敛,止住刀力。

砍的是右肩胛,以刀头入骨的深度,右臂已废,日后再难发力,甚至不能持超过三斤之物。

两人一跪一立,静止不动,如刑场上的死犯与刽子手。

眉间一烫,转睛。旭日东升,散发着毁灭一切的魅力。

太阳,超乎想象的巨大。

夏东来面如浴火,缓缓收刀,高举过头,即将再次劈下。

一声长啸,上古先民之音。一个人飞身上台,甩头甩尾摔倒,怀里抱一柄十三节棱角的黑铁。

他骂骂咧咧站起,向夏东来道:“跟你一样,我也是他徒弟,斩他之前,先让一下给我。”

夏东来凝重点头,早听说李尊吾在天津也有个弃徒,得知他毁容后在邮政所酗酒寻死,情绪波动,曾去看望一次。

李尊吾艰难拐起脖颈,见邝恩貉双眼凸出,一脸鬼相,笑了:“对我片刻不离,原来是这个用心。”

邝恩貉:“武功上,我修十辈子,也超不过你,只盼你遇上危难,借机解恨。”颤抖身形一下稳定,骨节咯咯作响,肩膀左右宽出,背脊风帆般展长。

将死病夫忽成金刚力士,夏东来看出他恨意真切,要倾尽生命余力,做最后一击。感慨世上还有跟自己同仇等恨之人,持刀退开一步。

退立的位置恰当,李尊吾如挡过一击而不死,放臂便可补上一刀。

邝恩貉微微向前移了一点,夏东来蹙眉,多退半步,离开了补刀的最佳位置。多移的这一点,有了转向伤我的可能,虽然对他高度认同,但武人的天性,是无条件防备所有人。

为气力不泄,邝恩貉断了呼吸,脖颈因憋气而青筋暴起,又前挪了一点。

夏东来几乎同时地再退半步。

铁鞭抡出,李尊吾左手如飞行捕蚊的蝙蝠,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掏到右手中的刀柄,扯在身前。

哐,如古木撞击巨钟。

伴随李尊吾半生的尺子刀应声而断。

水晶眼镜如激浪浪尖,直起三米,摔得粉碎。

受邝恩貉神力所惑,夏东来忘了补刀杀李,丧力身亡的邝恩貉如一张大被盖在他身上。

邝恩貉此生的最后动作,是双手抓了下粗布腰带。腰间闪出弯白光,甩头甩尾,钻入夏东来小腹。

两人相叠倒下。

此刻,峡佑村民和守洞人均死亡过半,活着的人再次陷入僵持,如染血石塑。骑兵整队完毕,鱼贯出营,马蹄如雷,与十里范围内的他营骑兵同声共振。

闭目,暴风骤雨。

禁卫军营地原在宣武门外,紧挨城门的菜市场地带,可以最快速度入城应变,良弼离任后,便越调越远,现今距京二十六里,虽骑兵快速,毕竟有堵截空间。

天际隐隐起了枪声,李尊吾吐口黑血,转醒过来。

掰开邝、夏二人,邝已死,夏尚有余息。他中了七星剑,腹破肠流。七星剑,没有剑型,是一串方片刃,两端安柄,抖柄伤人。

夏东来在邮政所出现后,邝恩貉便将沈方壶的蛇鳞剑切割成七截,之间以小铁链相连,挂在腰前。腰贴一块皮革,以防划伤,掩在衣襟下,用时破襟而出。

七星剑,柄在两端。为增强隐蔽性,是粗布卷成的软柄,看似布腰带的扣头,方便提握。

李尊吾跪着,老泪纵横。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忽听到夏东来冷笑:“他是个忠义弟子,死了,心痛吧?”

瞥眼过去,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嫉妒相,五官薄薄。李尊吾止住泪:“我是哭他,也是哭你。一日里,老天收走我两个徒弟。你,是我教的。”

天际枪声变弱,似要歇了。夏东来合上眼,已接受死亡,任凭腹破肠流。

拾起断作两截的尺子刀,李尊吾嗓音如砂砾:“腹破肠流,不一定死人。塞回腹中,二十个时辰内,如果肠子恢复蠕动,便能活。”

跳下领操台。

峡佑村民与守洞人仍在对峙,双方均仅剩二三人。村长倒在血泊里,他武功弱,应最早身亡。

回首,夏东来坐起身,在台面上摸索,似要拾肠还腹。

李尊吾向活着的守洞人和峡佑村民言:“你们还打多久?我走了。”

今日,隆裕太后代表六岁皇帝溥仪颁布逊位诏书,两百六十七年的清朝宣告结束。

禁卫军的小规模兵乱,未能持续一个时辰。

40 一日三百杯 醉把西风扇

尺子刀伤在铁质肌理,即便接续,也一磕即断。

带刀头的一截废弃不要,带柄的一截保留,断处开出刃口,改作短刀,配上刀鞘。柄长一尺六寸,刀身九寸。对这种丑陋比例,刀匠建议将柄截短。

李尊吾:“总要留下点旧刀原样吧?处处为新,就不是改刀了。”刀匠:“您不觉得别扭就好。”李尊吾:“握惯了的东西,没了,才别扭。”

二月十七号,京城过早来了场春雨。民间传说,是江西道首私自祈雨所致。争取了百余年的祈雨权,刚刚获得,清廷便覆灭。听闻他秘密北上,雨降即出京。

不知夏东来死活,或许随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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