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所不能从事的职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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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即便是伟大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只能在传说故事中让人起死回生而已。
何况春子的情况是已经往生了,只要是人就无法逃避,要逃避也一定是对于生命的亵渎。这就是秩序,是人的话就必然要迎来的顺序。
甚至应该说坚定地守住了这种秩序的春子是了不起的。你活到了今天,然后用为春子送行的方式,报答了春子的恩情。
春子毫无疑问是满足的呀,以她的为人,一定是一边低头看着你为自己主持葬礼的出色的样子,一边在向阎罗王说着「我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孙女哦」这样,骄傲地炫耀着的吧。
所以说啊——你就不必,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人要是想哭的话啊,哭出来就好了。
涌上了喉咙口的话语,被吾辈拼命地咽了下去。
想传达给她,还是禁不住地要传达给她。
满怀着这样的想法,吾辈把肉球轻轻地放到了樱子的额头上。
樱子像握槌子般握住了吾辈小小的前足,仍然挂着微笑看向了春子的遗像,
「你看,球球,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奶奶还在对着我们笑哦。」
紧紧地咬着牙,为了不让泪水垂落而眯起了眼角,她就是回应了一个这样僵硬的笑容。
——不在想哭的时候尽情哭出来的话,一定会后悔的哦。
始终把脸朝着黑白色的春子,樱子继续微笑着。
毕竟终非人身的吾辈,除了继续被樱子不断颤抖着的手臂抱着之外,别无它法。
◆◆◆
确认了躺在中阴坛前的樱子发出了沉睡的鼻息之后,吾辈终于从她的手臂中脱身而出。
她即使睡着了,脸上仍然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真是的,你啊,像春子一样是个倔强的姑娘。结果,还是没哭出来吗……。
吾辈说了一声「来了哦」,同时只用后腿站了起来,把前足搭在腰上拉了拉背肌,腰骨噼哩啪啦地发出了一阵清脆动听的声音,松下了肩膀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当今时代十分罕见的在家里置办的葬礼,因此最近这段时间有大量凭吊春子的客人来造访藤里家,没有什么可以随意站起来的机会。
要说用两条腿走,持续时间长了是会累的,不过四条腿也有四条腿的问题,身体的各个关节都会僵硬。两条腿也好四条腿也好,总的来说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樱子睡得很香,总而言之是因为那些亲戚在家里的时候,实在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睡觉啊,想想就让她这样好好睡一会儿吧。
吾辈走出了房间后,为了不把樱子吵醒,静静地关上了隔扇。
在没有任何人的走廊里,吾辈久违地用两条腿光明正大地走着,进入了春子的房间。
一股闻惯了的古旧书籍与香的味道,即使没有了主人,留下来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变化。吾辈感受着一抹无情之意,同时打开了壁橱。
跳上了上下分层的壁橱的上层部分,然后为了慎重起见从内侧关上了橱门,虽然里面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一片漆黑,不过再怎么说吾辈也是猫又。
这种程度的黑暗根本连一丝一毫的问题都算不上。
用娴熟的手法弄开了壁橱的上板,吾辈向更高处登了上去。在平房构造的藤里宅中,这里已经是顶棚了。
既然是在顶棚里,就应该是展开没有光线的、老鼠在房梁处徘徊着的、充满杀伐之气的空间——但是穿过了隧道般的壁橱之后,在吾辈面前打开的是一个客厅。
说是这么说,不是人类用的那种。
距离铁皮的天花板仅仅只有一米,从房间中看来只是普通的胶合板天花板,在这里就是木地板,上面放着暖色的华丽支架灯,墙边还排放着好几个以前留下来的小柜子,在像是书桌般的日式电脑台上,放着17英寸的宽屏液晶显示器。
日洋折中简直就是为这个房间准备的词语吧,吾辈心想,一个寄宿的竟然能自己搞成这种样子啊。
这里是樱子所不知道的,除吾辈之外的,另一个藤里家同住人(?)的居室。
「哎哟,老爷,好久不见了。」
向吾辈打着招呼的正是这个同住人。
住在藤里家顶棚中的名为八云的狢。
——顺便说一下,所谓的狢,就是穴熊的妖物。
正如吾辈除了猫之外还是猫又一般,这个家伙就是经过漫长岁月的穴熊一步登天变成的狢。
八云站在位于客厅中央的地炉前,明明与身为猫又的吾辈是相同程度的大小,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僧人穿的袈裟披在身上,和往常一样,在贴着仿皮塑料的座椅上,抱着膝盖蜷成了一团坐着。
「哼嗯,你还没变成干尸吗。」
「老爷你才是,还没有老得昏聩真是太好了。」
这么说着,八云嘻嘻嘻地发出了下流的嘲笑声。
「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呀,好吧先坐下啦。」
僧人打扮还蜷成一团,像狗一般的嘴上长着乱糟糟的毛,那张脸上再次露出了看上去很开心的嘲笑,八云用与吾辈一样短短的手指,指了指放在他对面的座椅。
当然,吾辈并非真的是来确认他有没有变成干尸的,「嗯呣」一声点了点头之后,吾辈就像往常一样不多作寒喧地弯腰坐了下来。
「首先,鲇鱼正烤到好火候呢,怎么样要尝尝吗?」
「哦哦,那么就尽快来品尝一下吧。」
好嘞,八云这么回了一声,从地炉中抽出了一根穿刺好的。
顺便说一下,这个地炉——其实是个仿制品。
所谓的地炉,是以前日本家屋必须的、兼备暖房与烹煮功能的坑膛式的炉子。当然,要生火的话就会燃起烟来,过去那种烟是用来薰茅草的房顶、保养屋脊和驱除害虫的,极致优越生活的必需品。
但是如今因为维护的关系,这个旧家也被改装成了铁皮屋顶。修葺和更换茅草屋顶是需要一定人手的,现在已不是邻居们共同作业,按顺序修葺更换屋顶的时代了。要是茅草的话,烟可以穿过屋顶出去,可是很遗憾现在只会被铁皮关起来了。不管再如何说有多么便利,旧时代的遗物就是被疏远遗忘的命运了。
明明是这样,这家伙却坚持说着「狢的住处和地炉是成套的呀,是一心同体的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结果,不知从哪里找出了这在世上都算滑稽的珍品。
这个貌似是地炉的东西,其实是装着电热器的。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事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做出了这种东西,可是即使如此世间还是有所谓潮流的,陈旧的东西就是陈旧的东西,终究要消逝也是自然的法则,甚至作为吾辈来说,看到这个的时候更能感觉到生活的艰辛了。
——这个暂且不提。
「给。」
八云把鲇鱼放在盘子里递了过来,但是,有一样吃东西时很关键的东西却没有放在盘子上。
吾辈用右足做了一个挟的动作,八云啧了一声,从橱柜里取出了一副筷子。
「受不了,你还真是有够文雅的啊。鲇鱼这种东西就是要从头上一口咬下去的。」
无视八云野蛮的意见,吾辈说了一声「恭敬领受了」,向烤得恰到好处的鲇鱼表达了感谢。
鲇鱼是吾辈最喜欢的食物。首先用筷子划开鱼腹分成二半,然后拎着尾巴将脊骨抽出来,接着把鱼腹周围的血块给——。
「喂!等一下!先别动!」
「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啊,我一直都说的吧?别那么小家子气地弄掉,把血块也好好吃下去,那里是最有营养的哦。」
「喂喂,别傻了呀,血块这种一股鱼腥味的东西,是不可能吃得下去的吧?」
「……老爷,我每次、每次都在想吧,你是一只猫吧?」
「你的眼睛瞎了吗?吾辈,是猫又。」
不去管这个无比失礼、不知饥渴的八云,吾辈用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着去掉了小刺的鱼肉。
八云还在嘀咕什么「小家子气的吃法」,听都不去听他。
就这样,当吾辈放下筷子的时候,鲇鱼已经成了一副干净的骨架了。
「不行不行,皮和血块都要好好吃掉啦。」
无视了这种讽刺,吾辈吐露了对于用电子产品烤出来的、毫无味道的鲇鱼的感想。
「虽说这样也有这样的美味,不过无论如何终究还是真正的地炉烤的比较好啊。」
「那是,还是用碳火薰烤的真东西好啊。没办法,这也是时代啦,之前老板也说了同样的话。」
老板——他说的是春子。
过去,春子把自己家的顶棚,提供给了这个被高速公路和信号塔建设、从山上赶了下来的穴熊的妖物。此后,带着对家主的敬意,这家伙就这么称呼她了。
——不,现在已经应该说是“称呼过她”了吧。
「以前是五十岁,如今应该是八十岁了吧……她已经往生了吧?」
「是啊,那是寿命。」
「这样啊。」
哎呀哎呀,八云跟着发出了这干枯的声音。
「——那么,小姐的情况如何了呢?」
「暂时是正式睡着了啊,现在睡得正香哦。」
「那是肯定的,都没有睡过嘛。对小姐而言,老板就是她最后的家人了,她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在这种状况下安稳睡觉的程度。」
……好吧,正如他所说吧。
吾辈也好八云也好,都是把樱子当成了家人的,反正事实上也是住在同一个家里的,按照字面上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樱子并不知道吾辈二人的存在。
就是这样,担心着自己的存在,明明就在仅隔着一层天花板的上面,樱子却独自一人身处于孤独之中。
的确吾辈与八云都不是人类,然而能像这样开口说话,也有担心她的心,乃致于真想这么做的话,现在立刻就可以表明真实身份去安慰樱子。
——但是。
不希望,让樱子继承阴阳师。
在樱子的双亲——也就是女儿夫妇亡故之后,春子常常这么说。
要是他们还正常活着的话,就不会让吾辈二人变得不能为人所知了。
……不知怎么,吾辈突然觉得有些忍不住,自己打开了小柜子,从里面取出了香烟盒,叼上了一根,把脸凑近了地炉型的电热器,然后就吞吐起了紫烟。
「……老爷,如今是禁烟的时代了呀。」
「我才不管什么人类的时世呢。」
「真是的,从前这尼古丁明明还是驱逐妖物的避邪物啊。」
哼的一声,吾辈用力从鼻子里喷出了一道烟。
「好吧,老爷这么自暴自弃我也能理解吧,老板是老爷的师父,还是搭档。……说实话老爷你也很想哭的吧?」
「别傻了啦,与春子的死别这种事,吾辈在很早以前就作好觉悟了啊。」
「还真的是死要面子啊,老爷也是的。好吧既然你说已经作好觉悟了,我也可以认为是包括了关于那个家伙的事吧?」
最后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八云问道。
吾辈尽管假装着平静,也实在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毛。
「当然了,准备工作正在平稳进行着。」
「听到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啦。老板去世已经有七天了,还没差不多搞定的话,就实在有点让人提心吊胆了吧。」
「还早着呢,就算是春子不在了,那也是她用心编织起来的绳子,要说从外面来的话是不知道,从里面是没那么容易切断的啦,应该能撑上一、两个月吧。」
——不然的话就麻烦了。
说是进行着,可是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没有了春子的今天,吾辈要和那个家伙势均力敌地对峙,怎么都需要花些工夫啊。
樱子的事也必须要想办法处理,场所也必须要诱导过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