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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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白露沉默着,听着陈言推开他房间的门,停顿半晌,然后我的门也被突然推开了。
我和陈白露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站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撒落满地的茶叶,抬头说:“外面有茶不喝,要跑到房间里来喝?” “外面哪里有我这样的好茶呀。”我笑着说。 “出来喝酒。”他命令道。“这是度假,你拉着脸给谁看?” 陈白露笑着摇头:“讲话要拿出证据来。我昨天跳舞跳到半夜,是谁拉着脸远远地盯着我看?” 陈言脸上一白。“那现在就出来跳舞。” “我反胃得很。” “晕船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
陈白露笑笑:“你当初胃疼得要人照顾,我可没说过你娇气。” 陈言愣了一下,突然暴怒:“你有完没完?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生病了你照顾我不是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值得邀功的?你要用这件事要挟我一辈子吗?因为你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我就该宠着你惯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她半张着嘴看着他,眼神慢慢由悲戚变得失望:“陈言,我告诉你, 这世界上没有谁对谁好是天经地义,连父母不管孩子都是常有的事,这件事你我都经历过。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对你有一分好,是要用十分来回报的,我不求十分,只求你公正地对我。”
“你不要把我形容得像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没有说你忘恩负义——” “我没辜负过你!你要的我从来都给你;这整整一年我没有泡妞没有出轨,你去甲板上打听打听,或者回北京、去伦敦打听打听:我交往过多少女朋友,哪一个和我交往的时间超过了三个月,她们哪一个比你差, 我又对谁像对你这么好过!”
“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如果说我不应该用照顾你邀功,你为什么要用没有出轨来证明你的正直?难道忠诚不是天经地义吗?况且我向你要过什么?这一年我赚了多少钱,你又赚了多少?”
“你闭嘴!”陈言抬起一只胳膊,用食指指着她。他害怕她的头脑和口才。
然后他冷冷地说:“你清楚你的钱是不是干净的。” “天哪!”她哭喊,“你不能这样指责我,我没有强迫谁做她们不想做的事,我没有触犯法律,我是干净的!陈言,用你聪明的脑子,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不是只有程雪粟那样的姑娘才是纯洁的!”
这个名字使陈言脸上一红,继而他暴怒:“你别拉扯无辜的人!”
“我也是无辜的呀!我赚来的钱有一部分也用在你身上,你那些空运的海鲜、你的Dunhill,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你闭嘴!”
但她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所谓的离家出走,只算是体验生活, 你早晚是要回去的,你现在不是渐渐回到你父母身边了吗?黑卡已经拿回来了,回北京以后,车子也回来了吧?然后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可是,你父母的钱是干净的吗?依靠他们干净的收入,你能有这一切吗? 如果一定要比较,我的钱比他们的干净得多!”
陈言脸色大变。我看到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攥成拳头,关节发出恐怖的咯咯声。他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尊青瓷塑像,我有一瞬间以为他要拿起塑像扔过来。我下意识地护在陈白露身前。
但是他没有动。他喘着粗气,渐渐平息了情绪,然后脸上露出冷笑: “你早知道我要回去?”
她也平静地说:“我早知道。”
“你真高明。”他笑了,“那些见我搬到出租屋、没卡没车,就挂掉我电话的都是傻妞,只有你带着换洗衣服来照顾我。你果然比她们聪明得多。”
天哪。陈白露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抖着,眼睛充了血。然后泪水从她圆睁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陈言,陈言。”她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举头三尺……举头三尺……”她说不下去了,泪水铺了满脸,在她的下巴上汇成水柱,滴到地板上。
“你说这样的话,不怕报应吗?”最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说。
他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是非曲直由你的良心判断。”他说。 她也点点头:“是非曲直由你的良心判断。”
他摔上门走了,巨大的回声在空旷的船舱里来回冲撞。我抱住陈白露的腰,她还在流着眼泪,我害怕她晕倒。
我想让她在床上躺下,但她推开我,固执地朝着窗边走去。 一轮新的音乐在甲板上响起,欢快的舞步声、一浪高过一浪的调笑声从玻璃窗的缝隙里传进来,她跪在椅子上,用不住颤抖的胳膊把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开一小半,失神地看着甲板上的陈言带着程雪粟,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
当天晚上,陈白露没有回她和陈言的房间,她同我一起睡。 但那简直不叫睡眠。她不住地说着梦话,颠三倒四,连不成句;时而哭喊,时而大笑。她出着虚汗,汗水把额前的头发都浸湿了,一片片贴在额头上,我帮她把湿发拨开,她的额头冰凉。
我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怎样也不能让她平静下来。后来我想起心跳声可以使人安静,因为这是人在胎儿时期能听到的仅有的声音。
我把她抱到我的身上,让她的脸贴着我的胸膛。那时我害怕自己身体不够好,心跳声不够有力,万一她听不到怎么办?或者如果这个法子是个谣传,我该怎么办?
但她渐渐地平静了,后来我也睡着了。 天亮时分我醒过来,青灰色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我伸手一摸,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一惊,陈白露呢?
然后我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她。她在飘窗前,有香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我下床看她,飘窗上摆着一尊青瓷塑像,是刚才在陈言手边的那座。
我凑近看才看清楚,那是一尊如来佛像。陈白露盘腿坐在佛像前,香炉里点着一支檀香。她的手搭在膝盖上,安稳地闭着眼睛。
“白露?”我轻轻拍着她的肩,“你在干什么?” “我在念佛。”她没有睁眼,声音温柔和缓。 我心疼得如同被锋利的小刀一片片切下来。倒退三个月,她还是骂“佛祖就是老骗子”的人,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样会好一些吗?”我轻声问。 她点头:“会的。你去睡吧。”
“你呢?” “日出以后我就睡。”然后她不再说话,她同她的神灵在一起了。
~9~
她在中午时分起床。我在餐厅吃过午餐后回到房间,推开门看到她正对着镜子梳头。见我进来,她回头一笑,而我愣住了。她脸色红润, 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难道真的是佛祖保佑?还是只是因为一场充足的睡眠?或者又是酒精?
“你喝酒了?”我问。
“没有。”她抿嘴一笑,摇摇头。 我放了心,把手里插好吸管的椰子递给她:“你今天脸色不错。” 她喝着椰汁点头:“我也这样觉得,好像浑身都轻松了很多。他们在跳舞吗?我想去跳舞了。” “他们昨天玩到后半夜,现在一个个都喊脚酸,估计今天要晒一整天太阳。” 陈白露耸耸肩,像她从前那样撇撇嘴:“真没劲。走吧,我们去晒太阳。” 我打开柜子,想找一件防晒效果好的衣服给她,但她说:“你先去甲板上等我,我要穿我那条缀着碎钻石的裙子。” 她回了她的房间换衣服,我走出船舱。这天的阳光不强,头顶大团白云翻滚,甲板上晦明不定。陈言戴着墨镜躺在一张双人竹椅上,身旁是杨宽和几个男生在打牌;女孩们在船尾吃沙冰,程雪粟也在她们中间。 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几日的争执,连同昨夜那场令人心碎的对话都是一场梦,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等到陈白露走到甲板上,我的这个感受更加强烈了。 她穿着那件缀满碎钻的金色长裙,在柔和的阳光下光彩照人;她双颊饱满,眼波流动,长裙下露出雪白的脚踝。她在南海的碧浪白沙里获得了新生。
她走到陈言身边躺下,陈言伸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脖子,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他们仍然在热恋中一样。
他们就是在热恋中。我这样告诉自己。陈白露说的没错,他是她的爱人,他一时被迷惑,他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怎么会不呢?从来也没有过姑娘对他像陈白露对他这样好,在他的父母都抛弃他的时候,在他病得不能下地的时候,在他穷得连空调都没有钱修的时候,这样美貌的、聪慧的姑娘不离不弃。如果这不算爱情,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呢?
我几乎双目含泪,看着他们亲昵地把头靠在一起。他们并没有交谈。 他们无须交谈。
写到这里,我泪水涟涟。如果我是俯视众生的神灵,我愿意时间在这里停住。
黄昏时分他们开始跳舞。没有音乐。他们从船头跳到船尾。 风浪渐渐大了起来,海水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陈言趴在栏杆上看着海面,突然兴奋地大喊:“陈白露!快来看,这里有鱼!” 陈白露也踩着栏杆朝海里探头,然后像他一样喊起来:“好大的鱼!” 人们面面相觑。什么鱼值得如此兴奋?
“他们喝酒了?”杨宽问我。 我摇摇头。 他们重新跳舞,金色的裙摆在雪白的甲板上层层展开,远处夕阳如血,有海鸥鸣叫着在头顶飞过。 “相机。”杨宽对身边的路雯珊说。
路雯珊把手边的一只5D2递给杨宽,杨宽开始录像。他们一路旋转大笑,后来发现了陈言。
陈言对着镜头笑:“从今以后,我再也找不到像陈白露这么好的姑娘。” 陈白露也笑:“我再也不会像爱他一样爱上谁。” 然后他们笑着跑远了。
“内存不够了。”杨宽低声说,然后他把画质调到了黑白。 那一小方屏幕在我眼前霎时失色。
原来这是告别。
~10~
那天日落后开始下雨,风浪越来越大,船身颠簸得厉害。我们打算把船泊在岸边,回酒店休息。 风大得撑不起伞,到了岸上,服务生给了我们每人一只雨衣。酒店在岸边一百米开外,因为只住一夜,我们只随身带了信用卡,行李都扔在船上。
雨衣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跑到酒店大堂,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陈言和男生们在前台check in的时候,陈白露蹲在大堂的一角拧着头发上的水,水滴滴淋淋地流进种着绿萝的花盆里。
程雪粟突然在我耳边低低地惊呼一声:“陈白露!” 我朝她看去,她湿透了的金色裙子紧紧地裹着大腿,裸露的小腿下一汪血水。 我拨开众人挤到前台,陈言还在排队,杨宽刚刚拿到房卡。我从杨宽手里抢到房卡,拉起陈白露就往电梯间跑。 陈白露频频回头,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地鲜血。
“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例假,我什么感觉也没有。”进电梯的时候,她朝我摊手。
陈白露体重和我差不多,但比我高一些,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她背进电梯的。当时手机泡了水,怎么按键都没有反应,二十二层的距离, 我眼看着陈白露的五官扭曲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然而电梯刚停在二十二层,她一脚迈出,就陡然跪在了地板上。 我抱着她走出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清洁工离开的背影。地上的血水已经被擦得一干二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酒店派了一辆商务车,陈白露躺在我的腿上,头不安分地扭动着, 我以为她躺得不舒服,用手把她的头垫高了些,而她依然在找着什么。 我才发现她是在找我。
我转过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