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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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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曹嵩起身就往外走。

“送、送老爷……”

“甭送了,先把裤子换了吧!”曹嵩头也不回地步出了衙门。

曹嵩带着贴身随从刚出了衙门大院,就见一辆绛紫漆色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帘一挑,白发苍苍的老桥玄从里面走了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桥公,真巧呀!”曹嵩好半天才开口。

“巨高也在呀!”桥玄也显得很木讷,“听说孟德要走了,我来瞧瞧他。”

“有劳您挂怀了。这两年来承蒙您对小儿的关照……”曹嵩自知身份尴尬,但还是想表示一下感激。

“没什么。孟德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官。我看好他绝不是因为什么人的缘故,同僚间走动走动是应该的。”曹嵩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拱手赔笑道:“辛苦您老人家了。天气寒冷,多注意身体。孟德不在,您要愿意可以进去等他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了。”说罢很识趣地低头上了马车。

【诀别桥公】

曹操至太学寻出鲍信,和他凑在一处喝了点儿酒,见天色已黑,两人并辔沿着城墙往北行,直到城北秏门,曹操忽然勒住马。

“怎么了?”鲍信问。

“你看看门边那两对五色棍,我走后谁还使它们?谁还敢像我这样在京师当县尉?这棍子早晚锈死在那里……”曹操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何必这么难过呢?你把它们带走吧,它们可是你曹孟德执法如山的见证,无论走到哪里都透着你的威严。挺起腰板来,别想那么多。你这人就是太不自信,认准了的道,干嘛总是犹豫呢?”

曹操苦笑一声:“我不是犹豫,是心灰意冷。”

“依我看你是无病呻吟!”鲍信的口气很严厉,“又没人罢你的官,不就是调出京师嘛!是汉子就出去干一番事业,遇到点儿挫折就借酒消愁唉声叹气,像什么样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现在这个熊样,算个能臣,像个奸雄?许子将瞎了眼不成?”曹操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提起了精神,指了个兵丁嚷道:“你!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兵丁上前跪倒。

“你去寻几个人,把这对五色棍扛到衙里去!我要带着它们到顿丘上任,用这对棍子上打奸臣下打贼人,治出一个夜不闭户的县城来!”

“大人说得好!我们都不舍得大人走。跟着您老人家,我们不用低三下四,夜里守夜还有酒钱。”说着那兵丁竟还落下两滴眼泪来,“别的不说了,现在只盼大人官升得高高的,有朝一日再回京城,我们给您接风!”

“好!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曹操豪爽地叫了一声。

“这才对嘛!”鲍信也笑了。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北县尉衙门,这才下马往里走。曹操突然想起:“喂!你还不回去,没关系吧?”

“你也忒小气,都这个时辰了,留我住一宿又怎么了?”俩人说着迈进大堂,隐约看见堂上闪着灯光,县尉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桥公!?”俩人都傻了。

“孟德回来啦……鲍老二也来了,我可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不知您老人家驾到,叫您久等了。”俩人赶忙见礼。

“快过来坐吧。今天没有老少,咱们就当朋友聊天吧……在你这儿我觉得自己年轻了。想当初我还不如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县功曹,也是这么小的一个衙门,也是整天和百姓、衙役打交道,也像你们一样常约几个亲近的朋友凑在一处喝喝酒。光阴似箭,现在想起来宛如隔世一般啊。”曹操和鲍信看见老人家眼中隐约闪着泪光。

“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桥玄突然笑了,“我老了,只怕见不到那一天了!将来我死了,你们要常到我坟前看看,到时候要是不带上肥鸡美酒,车过三步我作法叫你们肚子疼,那可别怪我!”

“快别这么说,您老硬朗着呢!等我回来再孝敬您老吧!”曹操忙劝道。

“恐怕没有那一天了,我决定辞官。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这辈子再要强也不能不服老了。”桥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几天前民间有人传说在沛国谯县看见黄龙升天,他和精通方术的太史令单飏闲话,单飏说“其国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曹孟德不就是沛国谯县人吗?难道这小子有此天命?想到这儿桥玄拉着孟德的手沉吟道,“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曹操一愣:“老爷子,您折杀我了。”

桥玄苦笑道:“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有哪个希望天下大乱呢……不过我阅人无数,也绝少看人走眼,你一定要自珍自重,我将来愿以妻子相托。”桥玄又看看鲍信,“鲍二郎,你也是本领出众气质过人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名将。但你可记着,为将也当有怯弱时,不能自恃勇猛。”

“您真的要辞官吗?”鲍信那时根本没注意桥玄的嘱咐!

桥玄苦笑了一声,摸挲了一下额上堆垒的皱纹,道:“当初我志气满满要铲除王甫,现在才明白骑虎难下的道理。不瞒你们说,皇上用我就为了自己省心,死说活说也不放我走。还是王儁想了个主意,叫我上疏弹劾南阳太守盖升。盖升是当今的潜龙之交,动这样的人,皇上必定会嫌我碍事放我走的。”

“您弹劾盖升?”鲍信吃了一惊。

“不错,所以我故意打发走了许攸。楼圭不肯走,我拿棍子赶他离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得罪了宠臣,他们将来的仕途还要不要了?王儁无意为官,所以我单挑他留在身边,弹劾盖升的奏章就是他的手笔。这会儿他正帮我引经据典,写奏章弹劾另一宠臣河南尹邓万呢!我这次非辞官不可了。”桥玄神秘地一笑,“年轻人,勉力吧!有缘再见吧!”

曹操、鲍信出了衙门,恋恋不舍地将老人家送出老远。回到衙门口,正看见秦宜禄守在外面,曹操把他叫过来耳语道:“交给你个差事。你速到我谯县老家,找到我兄弟曹德,叫他派人把卞氏姐弟送到我上任的顿丘县衙。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我爹知道。连夜就走!”

“诺!”秦宜禄眼珠转了一下……第二天,曹操带着对众多友人的牵挂离开了洛阳城,可送行的只有鲍信和王儁。本指望日后再拜望桥玄,却没料到由于仕途奔波,前一晚的会面竟然成了诀别!

第十二章 差点死在赴任途中

【寒路苦行】

熹平五年(公元176年)冬,二十二岁的曹操遭宦官陷害,离开了洛阳北部尉的职位,前往兖州东郡治下的顿丘县担任县令。也不知是曹节等人特意安排的,还是恰好凑巧,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正是隆冬时节最寒冷的日子。

曹操在出发前忽视了一个问题,派秦宜禄连夜往谯县家乡接卞氏姐弟,所以上任的物什实际上只准备了一半。他生来富有,对家务素来粗疏,就没有在意。等出了洛阳东门,行了数十里便觉得路途艰难。

古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小小县令,也自有一干心腹的随从。偏曹孟德负气而出,又所行仓促,只带了长随楼异和四个寻常家丁上路。一路上楼异骑马在前,曹操坐着车,两个家人跨车驾辕,还有两个步行相随。

寒冷的西北风猛烈地刮着,没有一刻停下。虽说是顺风东行,但脑后狂风袭来,吹得人浑身冰凉脑袋发胀,一阵一阵眩晕。可怜这一主五仆,唯曹操有一件厚实的裘衣,其他人穿的都是棉衣、披的是厚厚的棉布大氅,真恨不得把整个身子裹起来。楼异骑的是曹操的坐骑,乃凉州来的好马,膘肥体壮,甚是耐力;但拉车的马却是临时从洛阳马市上买的,虽说不是瘦骨嶙峋,但终究不是上品,拉着这挂里外三人又放着东西的小马车,已几近吃力。怎奈车轼上还横搭着那对舍不得丢的五色棍。每逢遇到沟坎,莫说驾车的人,就是曹操本人也需下车帮着推才能得过。几个人就这样苦苦前行,一日的光景才将将到达偃师县。

寻驿站下榻之后,曹操发起了愁:似这等行进速度,几时才到顿丘?但思来想去又无可奈何。他虽有几次出行,但皆是往返谯县与洛阳,轻车熟路不说,每每择秋高气爽之日出行,至今还从未有过这样艰难的行程。这要是巩县、荥阳、成皋、中牟一路走下去,没有半个月是绝对到不了的。正在郁闷间,又见楼异愁眉苦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

楼异叹息道:“天太冷了,驿站的草料不甚多,大批的还没有运到,另有几位进京公干的差人也带着脚力,大家的马都没什么可吃的。我打发小的们四下里铡了些枯草,那匹劣马倒也罢了,大人的马口味高,不肯吃呀!”

口味高了不肯吃寻常枯草……曹操仔细品味着这句话,何尝不是说自己呢?平心而论,自举孝廉以来,自己何尝遇到过些许坎坷?洛阳北部尉,一个又轻又闲的美差,可笑当初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去求洛阳令。锦衣玉食今何在?仆妇丫鬟又在哪一边?是啊,我的口味太高了,要是当初就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何至于今天在这里慨叹苦寒?

“楼异,我考虑了,这样下去可不成,咱们必须快行。”

“怎么快行?”

“咱两个先走,让他们四个在后面带着东西慢行。”

楼异笑了:“大人,你还有什么东西呀?咱们打洛阳出来,连多余的盘缠都没带,家什器具一概拉回府里了,若说东西,就只剩下咱们多余的衣服和那对棍子了。”

“唉……”曹操苦叹一声,“罢了!早些睡吧,明天好赶路。”

“大人先睡,管驿的人说临夜还有草料运到,我等喂了夜草再休息不迟。”

“叫小的们办就是了。”

“大人,我好歹是坐在马上,小子们可是生生走了一天呀!”

曹操不由得一阵感动,好个体恤人心的楼异。他跟着我何尝享过半点福?论嘴皮子他不如秦宜禄,只知低着脑袋办差。每次赴宴都是秦宜禄跟着我吃香喝辣,他在外面为我看马。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他的可贵之处?看来我错了,我曹孟德的眼睛从来只知向上看,何时注意过下面是什么样子?

“点着灯,咱们俩说会子闲话。一起等草料来吧!”

“依我说,大人您还是早些睡吧!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要命的天气,您要是不吃不睡病倒了,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呀?”

“好吧,我睡……”

楼异留下一盏灯悄悄出去了。曹操根本睡不着,躺在那里双眼望着油灯呆呆出神。人生的遭遇真是奇怪,昨天还和鲍信在一处饮酒,今天就掩着薄被在这里苦熬。

恍惚间,仿佛听到阵阵哭泣声。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哭声越来越大,后来还夹杂着叫喊声。曹操更睡不着了,起来披上衣服,出门去看。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官驿门口哭哭啼啼,一个驿馆的兵丁正手舞着皮鞭在那里斥责驱赶。

“住手!你干什么?”曹操喝住他。

“是些要饭的,大人不要理睬,快回去休息吧。”那兵丁随口搪塞道。曹操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土灰,披散着头发,这样的天气还有人赤着脚,便发了恻隐之心,对兵丁道:“大冷的天,别把人冻坏了,让他们进来吧。”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还能大过人命吗?给他们些吃食,再找个地方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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