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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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虽是电闪而过,但健马狂奔,就在这霎时之间,便已将冲过那片刀剑争杀的林中,只听林中大喝一声,厉声道:“外面路过的朋友,‘江南七恶鬼’在此,劝你少管闲事!”
柳鹤亭目光一凛,血气上涌,他一听,“江南七恶鬼”这名字,便知绝对不是好人,是以心中再无迟疑,当了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带住缰绳,他左手虽无千钧之力,但左手微带处,狂奔的健马,昂首一声长嘶,便戛然停下脚步。林中人再次厉喝一声道:“你若要多管闲事,我‘江南七恶鬼’,立时便要你流血五步!”喝声未了,柳鹤亭矫健的身躯,已有如一只健羽灰鹤般横空而起,凌空一个转折,唰地投入林中!
满林飞闪的刀光,突地一齐敛去,柳鹤亭身形才自入林,林中手持利刃的数条黑衣人影,突地吆喝一声:“好轻功!风紧扯活!”
接着竟分向如飞逃去,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左,有的往右,瞬息之间,便俱都没在黝黯的夜色中。
柳鹤亭身形一顿,目光四扫,口中不禁冷笑一声,暗骂道:“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鬼’,竟是如此的脓包!”
他虽可追赶,此刻却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自家身有要事,再者却也是觉得这些人根本没有追赶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刀,与凌乱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渍,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甚清。
“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齐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
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巾包头,满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伏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汩汩自他手指的指缝中流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也受了重伤。
鲜血,刀伤,与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鹤亭心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轻轻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此人虽是满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
他心中不禁略为放心,知道此人不致丧命,于是沉声道:“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碍……”
哪知他话犹未了,此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
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
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屈的刚强个性,是以见到此人如此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满,只见那人双手仍自掩住面目,便又接口道:“你且将双手放下,让我看看你面上的伤势……”
一面说话,一面已自怀中取出江湖中人身边常备的金创之药,口中干咳两声,又道:“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一些轻伤……”
哪知这满身浴血,紫巾包头的汉子哭声戛然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突地放声狂笑了起来!
柳鹤亭诧异之下,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一些轻伤……一些轻伤……”突地松开双掌:“你看看这可是一些轻伤?”
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见此人面目,竟是一团血肉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流落。
这一段多变的时日里,他虽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激动。
因为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一阵阵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悲哀愤怒的狂笑,此刻也犹自留在他耳边,他纵然强自抑止着心中的悸栗与激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如今你可满意了么?”
柳鹤亭干咳两声,讷讷道:“朋友……兄台……你……唉!”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簌簌地落满一地。
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栗悚的眼眶中,似乎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叫一声,挣扎着道:“我……我不行……”双目一翻,喉头一哽,从此再无声息!
柳鹤亭心头一颤,道:“你……你怎地了?”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罢了!”
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便已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此人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
“你不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永远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还要将一乍的幸福葬送……”
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洞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
“无沦如何,我也得将这具尸身放在一个隐秘的所在,不能让他露于风雨日光之中,让他被鸟兽践踏!”他毅然俯下身去,目光动处,突地瞥见此人的胸膛,似乎发生了些微动弹,他心中不禁为之--动:“我真糊涂,怎不先探探他的脉息,也许他还没有死呢?”
焦急、疲倦、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下的柳鹤亭,思想及行事,都不禁有了些慌乱。
他伸出手掌,轻轻搭上这伤者的脉门,哪知--
这奄奄一息,看来仿佛已死的伤者,僵直的手突地像闪电般一反,扣住了柳鹤亭的脉门。
他纵是武林中的绝世顶尖高手,本也不能在一招之中,将柳鹤亭制住,只是他这一手实是大出柳鹤亭意料之外。
柳鹤亭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宁可牺牲自己来救助的重伤垂危之人,会突地反噬自己一口,心中惊怒之下,脉门一阵麻木,已被人家扣住。
他方待使出自己全身真力,拼命挣开,只见这卑鄙的伤者突地狂笑一声,打自地上站起,口中喝道:“并肩子,正点子已被制住,还不快上!”
喝声之中,他右掌仍自紧扣柳鹤亭的脉门,左掌并指如戟,已闪电般点住了柳鹤亭前胸、胁下的“将台”、“藏血”、“乳泉”、“期门”四处大穴!
夜浓如墨,夜风呼啸,天候似变,四下更见阴暗!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见那本已奄奄一息的伤者,一跃而起,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柳鹤亭,双手一抹鲜血淋漓的面目,桀桀怪笑了起来!
他手臂动处,满面的鲜血,又随着他指缝流下,然而他已全无痛楚之色;只是怪笑着道:“姓柳的小子,这番你可着了大爷们的道儿了吧!”
他抹干了面上的血迹,便赫然露出了他可怖的面容--他面上一层皮肤,竟早巳被整个揭去,骤眼望来,只如一团粉血而丑恶的肉球,惟一稍具人形的,只是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而已!
他桀桀的怪笑,伴着呼啸的晚风,使这静寂的黑夜,更加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柳鹤亭扭曲着躺在地—卜,没有一丝动弹,丑恶的“伤者”俯下身去,扳正了柳鹤亭的头颅,望着他的面目,怪笑着又道:“你又怎知道大爷的脸,原本就是这样的,这点你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哈哈,直到此刻……武林中除了你之外,真还没有人能看到大爷们的脸哩,只可惜你也活不长久了!……”
柳鹤亭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这张丑恶而恐怖的面容,瞬也不瞬,因为他此刻纵要转动一下目光,也极为困难!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是谁?与我有何冤仇?为何要这般暗算害我?……”
他心中突又一动,一阵悚栗,立刻泛起:“难道他便是‘乌衣神魔’?”
夜风呼啸之中,四下突地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怪笑声,由远而近,划空而来。
接着,那些方才四下逃去的黑衣人影,便随着这一阵阵怪笑,自四面阴暗的林木中,急掠而出!
那丑恶的伤者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柳鹤亭怪笑着道:“你几次三番,破坏大爷们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头儿的面子,那天在沂山边,一木谷中,已让你和那些‘黄翎黑箭’手下的汉子同归于尽了,嘿嘿!你能活到今日,可真是你的造化!”他一面说话,双掌一放,将柳鹤亭的头颅,砰地在地上一撞,四面的“乌衣神魔”,立刻又响起一阵哄笑,一齐围了过来,十数道目光,闪闪地望着柳鹤亭,;夜风呼啸,林影飞舞,一身黑衣,笑声丑恶的他们,看来直如一群食人的妖魔,随着飞舞的林影乱舞!
柳鹤亭僵木地蜷曲在地上,他极力使自己的心绪和外貌--样安定,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冷静地分析许多问题!
四面群魔轻蔑的讥笑与诟骂,他俱都充耳不闻,最后,只听一个嘶哑如破锣的声音大声道:“这小子一身细皮白肉,看起来一定好吃得很……”
另一个声音狂笑着道:“小子,你不要自以为自己漂亮,大爷我没有受‘血洗礼’之前,可真比你还要漂亮几分……”
于是又有人接着道:“我们究竟该将这小子如何处理?头儿可曾吩咐下来?”有人接口应道:“这件事头儿根本不知道,还是‘三十七号’看见他孤身地狂奔,一路换马,“头儿”又不在,不禁觉得奇怪,是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将他拦下来,哈哈!这小子虽然聪明,可是也上了当了!”
“三十七号”,似乎就是方才那满身浴血的丑恶汉子的名字,此刻他大笑三声接道:“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一刀两段,宰了算了。反正他背了头儿来管西门一家的闲事,将他宰了,绝对没有关系!”
只听四周一阵哄然叫好声,柳鹤亭不禁心头一冷!
他虽然早巳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时此刻,在一切疑团俱未释破之下,正在这班无名无姓,只以数字作为名字的人的手里,他却实在心有不甘,但他此刻穴道被制,无法动弹,除了束手就死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四面喝彩声中,“三十七号”的笑声更大,只听他大笑着道:“七号,你怎地不开腔,难道不赞成我的意见吗?”
柳鹤亭屏息静气,只听“七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你们胡乱做事,若是头儿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于是所有的哄笑嘈乱声,便在刹那间一齐平息,柳鹤亭心头一寒,暗道:“这些乌衣神魔的头儿,究竟是谁?此刻竟有如此权威与力量,能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乌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贴!”
静寂中,只听“七号”又自缓缓说道:“依我的意思,先将此人带去一个静僻的所在,然后再去通知头儿……”
那嘶哑的口音立即截口说道:“但头儿此刻只怕还在江北!”
“七号”冷哼一声道:“此人既已来了,头儿还会离得远么?前面不远,就有一间‘秘讯祠’,只要头儿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赶不到‘飞鹤山庄’去了,早些迟些处理他,还不都是一样么?”
“三十七号”嘻嘻一笑,嗄声道:“不错,早些、迟些,都是一样,反正这厮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迟早都是要与那西门笑鸥同一命运,只不过这厮还没有享到几天福,便要做花下鬼,实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
“七号”沉声接口道:“你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头儿耳中,哼哼!”他冷哼两声,住口不语。
那“三十七号”一双冷削而奇异的目光中,果白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缓缓垂下头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这些言语,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