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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巫言-第34章

小说: 巫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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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活,它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如果这四百年才碰到的一天,倾国与倾城,佳日难再得。看哪这一天,人们都在做什么?应该这么说,如果前面出现过的人有机会再出现一次,这一天,他在做什么?

前出版社社长,正如每一天的清晨这个时候站在马路上。所有日光色路灯仍亮着但在冷白曦色里并不感觉到是亮着的。前社长呆望那些路灯,像是冰块在冰水里的灯,又再浮出同样念头,何时才能安装一种自动感应系统只要天一亮路灯便熄了。省多少电呐。可叹系统没有架设之前只有等待时间到时,冬天是六点半钟,叭的,路灯一起熄掉仿佛城市眨了一下眼睛。只有灯熄时才知哦原来灯是亮的,真是,浪费得来兮。前社长汗蒸蒸穿过停满车辆变成狭道的马路回家。此时前社长已快步走完每天清早的小学操场二十圈,包括第十六圈扩胸展臂大禽鸟般的合臂拍掌拍响操场,见当空有高压电线几根从天西南角横过东北角秀出一巨幅乐谱栖着麻雀和什么不知名鸟的音符。第十七圈前社长形效王永庆毛巾操,高举双臂踮脚尖走体会着全身器官一齐拉直了抗衡地心引力,惟四分之三圈已是抗衡极限所以第十八圈基本上是松弛跟深度吸呼。十九二十圈则交给两掌让手指尖互击,手背骨互敲,手腕根互打,最后虎口杈互撞。跑道边有杜鹃抢先开了堆堆如雪喷出野气。阿勃勒树下永不缺席一老者吐纳练功若老者他是阿勃勒树树魂,嗯,树仙,也不会奇怪。这棵五六月吊缀亮黄穗花纷开纷落又叫金急雨的树,去年结的节荚果已绿变黑到今年仍一条条挂在枝头并不开裂是何道理?就听见旗杆滑轮一下下拍打着空杆,有些风呢。二十圈走毕一小时。正如每天五点钟起床,梳洗完喝一大杯凉开水即出门快走,返家即信箱取三份报纸、

唉关于报纸,前社长算是戒报有成。

没错,戒报纸。戒龄尚浅与走操场同,两年尔尔。起因是小女儿女婿猛然觉醒开始健康饮食并晨跑,老妻是早大家十年已晨操晨舞发展到跨邻里去别社区示范教学,前社长拗不过亲众道德劝说终于加入晨走,一走倒比出来老人的恒心与耐力,除非暴风雨,细雨乃撑伞走。而所谓戒报纸,意思是,正刊扫扫标题可矣再无须逐行看进去。此固然因为,唉副刊已早就沦陷不必说了,便连当连载小说看的正刊上那些老面孔新嘴脸实在烂戏拖棚到每人之出场前社长皆可预诵无误其人之台词故而不看亦知矣。不看亦知仍看个不休,肯定即报瘾。直到三两年前忽忽纷出一批新记者,其新,好似火星人新来乍到本地球,浑朦不知地球的过往,一言以蔽之,不知戏唱到哪儿了,动辄见怪很怪,不然便是该怪不怪。前社长本然心凉看淡,竟给搅乱一湖秋水,一肚子恼火戒报不看了。除非一桩,三份报中的甲报,凡甲报所有写到关于法治的社论,好文章,前社长一定看。其好好在,由于甲报已被之前摩西老大党跟之后约书亚政府判定出局了,反正局外人,我自高歌我自幽怀,十数年来便一只牛头犬般咬住了死理不放。相较于乙报东倒西歪左右共治一阵子,前社长从牛头犬社论那一旦咬住就不松口的笨劲里,久久像是充一次电。前社长取报进屋先向马桶报到。冬天不冲澡。早餐吃昨晚的酸菜白肉锅下一把粉丝,扫完报纸标题,跟院中诸兰花一株一株打过招呼,喝龙井继续看《孙立人传》、关于孙将军,

孙将军啊,前社长阅有所有能阅到的孙将军事迹。此传由于晚出,前社长一瞥目录即知,没有看过的新材料是出土了女青年大队访问记录,“中研院”积功德做的口述历史。前社长心中密有一龛专门存放孙将军档案。包括《雪白血红——国共东北大决战历史真相》,乃至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的《缅甸,中日大角逐》,都看。十二年前那回翻案出土一大批古秘,晚报头条“孙立人恢复自由”,孙将军虚岁九十矣,自由此时才来难说不是死神的伪装或化身?三十三年幽居,孙将军终竟没有抑郁成疾,不但活过老蒋且活过年头死的小蒋遂生见翻案,年尾还热热泪泪过了嵩寿。浮生若大梦,嵩寿古来稀。

前社长看电视转播,大礼堂楼上楼下挤爆世界各地来的祝寿人,孙将军进场一老兵跪倒门口磕响头不停:“总司令好,多年不见了。”前社长倒小杯高粱饮尽。“汉家本与功臣簿,不是将军老数奇”,诗说李广,古今皆然呐。前社长从电视荧幕认出不少人。之前说身体不好爬也要爬来主持祝寿大会的舒将军,比孙将军更老衰。两众搀扶下,两白头握泣良久,谁想到还有这一天。湘佬舒将军,昔年三谏孙将军不从而去,后来算是没给牵连到。印缅战场舒将军随身携本木刻宋字版《唐诗合解》,上印度大吉岭还作诗咧。前社长看传看到某老部属来见孙将军,尽把蒋介石数落得想必替老长官出气博老长官欢慰,却孙将军不乐起来怒斥:“蒋介石岂是你可以叫的!”前社长掩卷,喝干龙井,今天就看到这里。

前社长找信封装好五千块,信封上写“烦交仲连兄”。脱下家常穿女儿买的轻软夹克,换上多年多年前仍贵的时候大女儿买的丝棉棉袄,套了克拉克气垫鞋,凡他跟老妻跟老屋子里的好东西,皆孩子们添置。这条驼色条格围巾,小女儿告之系英国伯贝利的经典纹样,百分之百开什米尔,亦小女儿教导才知什么是开什米尔。前社长带齐零钞,敬老证,和敬老爱残公车优待票。票的图案是蔚蓝云空有一朵爱心云一朵巴士云,细部线框及特别放大一些粗墩墩的柠檬黄指示箭显然是为老眼昏花而设计。好设计永远吸引前社长目光逗留,此源于出版社创业期间前社长一手包办的书页封面设计。于是前社长取了伞出门,长柄有塑胶壳伞套的伞总让人错觉是拐杖。午前此时,马路宽得像广场,停车都开去上班了。关于停车、没开车不知,听开车的女婿讲才知巷子里几户人家为停车位暗潮淘涌。前社长家院墙外等于两个车位,古代(上个世纪八○年代)随便邻居们停。女婿早先在彼家马路那边停,渐渐越来越难停便来停岳父家墙外。冬天女婿习惯先暖车,那马达发动的频率对老妻无感,对前社长如何就正正搭上心跳故而让前社长像是心脏裸在马达上颠,每给颠得作晕发恶。惟前社长这一代人忍功恁强,强到将之化为痼疾,自己受苦,绝不引爆事端。而余一车位,只在小儿子年节从科学园区回来那日老妻会把兰花一盆搬出去标立,平日皆开放为公。但永远有人要据公成私。私的宣示,历经搬盆栽占住空路,或马拉巴栗或蛇木攀挂的蔓绿绒黄金葛,前社长每顺手浇水否则肯定干死。

无效盆栽每给搬开就改为家具,历经破沙发,椅子晾被褥,陈家阿婆在世时桌子晒萝卜干菜干。脚踏车,废机车。家有二车三车时,双排停车的挡别家进出半夜吵起来以为要杀人了,灯都亮起来看。三车人家则把两辆车不前不后松散停,以此占三个车位,激怒别家去查报,前社长开院门见是警员,答以不知谁家车子停好些时日了总之非我家车,年轻警员蛮有礼貌抄了车牌骑车离去。而对门租屋少妇遇见老妻气登登吐诉,昨晚十一点停的黄线竟给抄了单子要罚三千块!不是说黄线停车八点以后不管吗,她都赶早上起床把车开走,碍到谁了,根本是陈家去报的,报复她查报他们家占三个车位。(她凭啥知道陈家知道她去报?)年除夕陈家忽然送重礼,乌鱼子帝王蟹,两老不安极了却女婿女儿说也该的喽,一个车位一年下来值多少钱,都让他们家占了,约莫是看对面新邻居跟妈妈有说有笑害怕车位叫人拿走了。两老翻然始悟,有这种事?前社长居家,不止一回,猛听见霹雳一声雷打下,不止一辆车,防盗铃给打得漫天怪叫好吓人。停车难,家庭聚餐一轮小菜吃完女婿还没出现,车停老远走路过来一身汗,往后吃饭视地点也不开车了,不如坐计程车。所以关于车子、地狭人稠,废气污放,前社长渐形成自己的主张。拥护环团人士倡议的碳税能源税,提高高排气量高耗能汽车牌照税,尤其非生财用车应苛重。前社长曾努力影响老妻别教孩子们开车接送去哪里,影响不了,便固执一人向隅使用着大众运输系统。有时情境,车挤不下自然该是小辈先行老辈坐车,前社长偏不,早早先行说是公车老人票优待,弄得似果真骂省那两毛钱而宁让小辈落个不照顾老人家不敬老之实,前社长踉跄出门,一路奔突,赶亲众们到前先到,还有工夫把自己从容坐定,是罢并没牵累了谁,并没添大家麻烦嘛。

大家也只好撂开不计较,当然,惟老妻除外。自古至今,凡老妻对他十分之感冒,为免众人面前跟他辩嘴,老妻便会朝着他时仿佛脸上五官倏地消隐不见了剩下一张白幕向他。对此白幕,前社长惯常只有呵呵呵自笑。故此前社长关于车子的主张,不但无人知晓,便前社长自己亦似晦暗渐忘其由来,未盖棺已定论地教亲众们再再摇头啧叹,唉呀搞不过他老人家,一辈子俭省,省到一个地步!

是以前社长搭公车转车到南机场公寓站下,先打过电话,径至里办公室,要把五千块交范里长转鲁仲连。关于鲁仲连、鲁仲连没老婆孩子前,随便混日子,独独一宗不随便,吃。喜欢锅灶之间弄吃,钱都花在吃上,是吃过好东西的,比前社长倒识货。从鲁仲连年节漉漉累累提来的年礼即知,几条剖净的大黄鱼,小乌骨鸡,好猪肉请人灌的香肠。鲁冲连最会选猪肉,经常替人买肉带肉。有时鲁妻煮菜,鲁仲连唉声叹气菜乱煮,不该煮在一盘里的煮一起,刀工粗,胡七胡八切一通。鲁仲连反复向前社长怨诉,俨然是个事儿。

十二坪住家,古代之古代(应是一九六三年),为安置堤外拆迁户整建的一期民宅,昔年还是欧美新潮公寓建筑工法在本岛的首次实验呐。住户后来迁的迁,租的租,打单的呼朋引伴自成群落,河南帮,安徽帮,浙江帮,南京帮,下港区。面孔换了好几代,失业人,残障人,单亲妈妈,独居老人的单身老友们,都来了,房租便宜。正在形成已经看得见的,外籍新娘大陆新娘家庭唷。鲁仲连是半买半收顶替了病故的一贯道道友的房子,有了落脚处才敢讨老婆。今天南机场可喧腾了,消防大队突检夜市瓦斯桶。

前社长到时,消防大队已离开,蛮像扔个烟幕弹呛得四地生烟,待烟硝散淡能看见,却是突检人员皆撤了,瓦斯桶照旧在。“他们这些官,以为满街蚵仔煎怎么来的,钻木取火煎出来哦!”里办公室内外聚着人骂翻天,每回消防局抽检,满街瓦斯桶不见了,人一走全又冒出来。

“就是不管,放给它烂。”里办公室已陈情市政府无数次。上个月夜市计程车擦撞吵架,运将把摊上瓦斯桶拖出扬言放火真真惊悚一场。再陈情,谓个案无从管。“个案?难道要有人点瓦斯桶集体自杀才叫通案!”这会儿大阵仗来人,系报纸报导南机场是火药库,垃圾窟。突检人员拿着报纸对摊商进行道德劝说,劝设铁箱封住瓦斯桶,不然收摊后带走。带走?怎么带走啊众摊呛。

“说是无法可管。”鲁仲连也在人群里,向前社长愤愤念。前社长始知,合法使用可以,备用不可以。瓦斯桶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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