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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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相觑,弱音微微,小心静待,看是要偏向哪一方?
宋玉笑弧弯起,他足边的贵玉砖上,有红锦幽浮。
炎夕说道,“宋大人。”
“臣在。”宋玉答。
炎夕转眸,确定众人都在看,众人都在听,她才沉声问道,“本宫问你,陛下微恙,奏折如何经传陛下之手?”
宋玉大声回道,“是由臣送往龙玦宫。转由公主之手,呈给陛下。”
“本宫再问你,龙玦宫除了陛下的近侍竹目之外,还有何人?”炎夕问。
宋玉说,“竹目只在宫外守着,寝宫里只有延曦公主一人。”
百叹余声不止,众臣哗然,卢照却还是不动。
炎夕抬首,平视几百双眼,她移步凝眸,红云动雷般说道,“宋玉就是我的证人。这几日,陛下身侧只有我一人,陛下口谕,自古虽是皇后主政,但苛守死纲,非智君所为。陛下病体虽是微恙。”炎夕停至赵如良与卢照跟前,她瞟了眼跪在地上的赵如良,接着,扬眸抵视卢照,继续说道,“但朝中有人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总要有人出来管管。”
卢照垂首,应道,“公主是何身份?可担陛下之权。”
炎夕不躲不闪,她一字一句,如冰,如雨,“因此,陛下亲封我为皇后,不需大婚,更越及祖制,以解朝中急势。龙不在,凤为大。我代理朝务,名正言顺。”她冷目如同雷光,扫过每张面孔,“谁有微词,就是公然抗旨!”
卢照沉默,人心惴惴不安。明光忽闪,赵如良也不发话。
卢照半晌之后,又说,“假传圣旨是死罪。”
“卢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本宫?”她冰凉的说,“你又有何凭据指我假传圣旨?我是陛下的枕边人,是他至亲之人,又行将大婚。”
她撩裙而立,凤影煞人,威严的说,“本宫话尽于此,若是有人心存不满,可至龙玦宫外跪谏,亲自向陛下确认!本宫为人,赏罚分明,心怀不诡者,本宫不会放过他。”
她又艳绝一笑,嗓音如鬼魅一般,口里的暖气化作朦朦轻烟,“此刻为非常时期,若是有人拥朝立功,可连升三级,若是有人意欲制谣,诛其九族也有律可循。”
嘈杂声四起,群臣俯耳,语不成句。卢照本是领头羊,这失了领队的,怎么往前走?
不时有细语嗲叨,传响殿上。
“延曦公主所言是真是假?”
“这该如何是好……”
“跪谏若是不成,那不是糟了。”
“唉……这卢大人怎么也不说句话?”
卢照薄唇微启,利如刀刃,“为人臣者,稳重为上,置生死于度外,以朝政为大。臣建议,跪谏!”
她阖了阖眼,卢照竟如此老谋深算,炎夕又看了眼当下。卢照一跪下,身后的人都齐身“欶欶”下跪,答案一目了然。
晨光微露得有些刺眼,天动影盘,旋而破澜。
她不禁往后连退了几步。她这只虚凤,难道涅磐不成,反要掉下梧桐枝去?
她失去力量支撑的身躯被什么定住。那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她的手碰到一条粗糙的柔软突起,灼痛她的神经。
炎夕惊慌一滞,只见那男子凤眸勾动,如火熠熠,身姿卓然,天下间只有牡丹才有如此风范。
确定她镇静下来,宇昭然才松开手。
他旋身而转,立在卢照与赵如良之内,割开黑潮,他如明风一般,划下沟壑。
他正对着她,秀美的头颅,低压下来,他妩媚的嗓音,肃穆而又尊敬,“汝王宇昭然,叩见皇后。”
炎夕凝视着他,她眨了眨眼,干了眼中的湿意,她深吸一口气,说,“汝王请起。”
宇昭然如剑一般,锋利而又骇人,他起身后,转过身去,眸中隐蔽的柔情已化作阴风道道,他屹于炎夕之前,替她挡去万道白光,让她安然的站在他的影子里。
他如鹰般,挑衅的看了眼赵如良,赵如良屏息一窒,又扫过卢照的脸。
最后,“唰”的一声,伴随“嘡”的剑鞘落地。
一道利光闪过,宇昭然眯眸,手执长剑,剑端斜指,倨傲的朗声说,“延曦公主是皇后,皇兄钟情于她,何人违抗延曦公主,就是违抗陛下,就是公然与我汝王府为敌。我手下有精兵几万,已守在宫外,若是有人胆敢出言微辞,触威龙宫,本王不惜血溅金銮。”
汝王权重,谁敢与他为敌?莫不是嫌命太长。
九寺五署应天,以及文武百官一共三百四十二人,他们面色惶恐,匐跪的头颅已转了方向。
“臣长吏都慰李英,叩见皇后……”
“臣太慰吴青泺,叩见皇后……”
“臣……”
……
三省,三公也相继跪下,他们世故而又圆滑,若说是变通,也算有道理。他们屈服的从来就是势力,攀附的从来就是天权。
卢照站默片刻,隐退开去。赵如良松了口气,总算逃了一命,位于六部之首等于是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在宇昭然如掣的目光下,卢照最终的跪下等于沉默了炎夕的地位。他转身,表情复杂,他对炎夕鼓励一笑。
他无条件的相信她,如果她说谎,他就等于是叛君。他用他的命,他的自由支持,稳固她的地位。
那一刻,她心中却有悲戚,他还是那个宇昭然,他从没有改变。
他偏离一步,宽阔的肩挪开了去,万丈的白光射了过来,她眯起眼,缓和这突至的强光。
初阳已映透了江山,妩碧万里城郭,直铺向汉白砖的长殿宫道,她欲转身,满目金辉。凤座已近,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真龙隐去,虚凤终出。
此刻,一抹浓影却如黑云一般,奔驰而来,它漫无国的地闯入她的视野,阴沉晦暗的阻止她的脚步。
孙翼高亢的嗓音,疾飞而近,“圣旨到!众臣跪下接旨!”
宋玉不惊诧,他首先跪下,仿佛等待已久。
炎夕不得不停下,她看了凤座一眼,终究还是个虚凤吗?
宇昭然却站而不动,他凛然的立于寒光之中,透彻身旁玄丽的景光。
只有宇轩辕,才有破天动地之势,
刹时,美好的景观,四分五裂,万象竟在一刻坍塌。
涌动源于另一股力量,是什么,正在一点点的衰竭?
孙翼气喘如牛,身上的衣襟早已湿透一片。炎夕见宇昭然的手,颤动似又屯积力量。孙翼的出现,或者说宇轩辕的圣旨,令朝堂上的百臣都身处茫然迷雾之中。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满怀期待。
原本已归她所掌握的棋局,竟有破堑。
卢照原本死灰的心又复燃起来,他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躁动。赵如良怨艾的汗,沿额下流,开合的唇,无声翕动。
孙翼缓下气。他手中金帛纸宣,闪耀金光,看来炎夕的眼里又是那样的刺眼。
也许,那是废旨,突破她的谎言。
她又看了眼宇昭然,他面不改色,仿佛不在意结果是什么。
满朝文武,齐跪接旨。炎夕欲跪,却被宇昭然紧紧箝住手腕。他闷不作声,唯有明阳,陪衬在他身旁。
孙翼豁声读道,“朕龙体微恙,朝需一人,与朕比肩。西朝延曦公主,才若貌衡,堪称绝世。朕之口谕,封其为后,越祖制,提其贤,位于中宫,主代朝政。另命汝王宇昭然,辅其制政。众人不得有议,违令者斩!”
宋玉首先应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阔廷无尘,唯有附合声不止。
帝王一出,谁敢出面驳话?
她纠紧的心,松开,却是五味杂陈,孙翼以雷霆之势,跪在百尺之外,说道,“叩见皇后。”
如此便是名正言顺,她的眼略带月梢之柳,吹拂不定。宇昭然放开她的手,但却没有跪下。她徐步走向孙翼,双手接过旨书,再看一眼,那是她熟悉的字迹,他不喜欢锋芒毕露,又要身轻压重,带有帝王之姿。
人影黑压压一片,团团环拥着她,红衣贵锦,重重压身,金丝纹凤,跃跃起裳,像要飞腾一般。她顿首伫足,云边厚厚的烈阳已拨雾重出。
她攥紧旨书,固金粗糙,扎进她的手心。
她没有马上登上后座,她冷目环视四周,仿佛他们都是敌人。
她朗声问道,“谁是侍从骆卿?站出来!”
不久之后,余音淡去,有人探出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长得干净,因为惧怕,他踉跄了几步才跪爬到炎夕跟前。骆卿在一月之前,首先上奏,称朝内有议,延曦公主的玉盘碎去。
此刻,他按压着大腿,说,“臣,臣乃骆卿。”
炎夕看向卢照身后的一拥人众,她面无表情,寒声冷冽的说,“来人。”
两名侍卫,配剑在身,盔衣闪闪,从身侧呵道,“在!”
“谣头之祸,拖下去斩了。”这是她执行权柄的第一项。她拂袖往前,眼中只有金銮殿边的,长柱金龙。
百官相视之后,中气更足,他们齐声,断续的重复,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的声音还在彻响。她不是虚凤,宇轩辕给了她凤韵真凰。数百个头颅,随着她的脚步移转。
仗音直上九重天外,逼向空荡的高台金座。
她突然停下,扭头看了眼宇昭然,他坚毅的面部已然柔软,他不悔的神情还在强调他心中的炽烈情感。
他怎么敢直视这样的她?他怎么敢继续表达他赤裸裸的爱意,只因为他是宇昭然。
他挣扎的牵引她的目光,投向凤座,他的声音不大,混在身后的刚硬朗声中,却是那样明晰。
“炎夕,走上去。那是属于你的位置。”
他不卑躬曲膝,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遥远,他只想单纯的做她忠实的后盾。
炎夕噙笑点头。
当她裙摆漫过金漆雕栏的那刻,宇昭然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和心酸。
仿佛她的脚步踏的不是台阶,而是踩在他的心扉之上。
但他的目光却是鼓励的,他的力量也如阳光一般。
最后,他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她。他们终究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皇权威于高座,不见龙,唯有一凤。她神色端祥,却气震万里,她有民心,更有权力。东朝泱泱皇廷,从此,落于此女掌中。
早朝结束,炎夕直奔龙玦宫,她要马上见到宇轩辕。
竹目不在,站岗的人竟是一位宫婢。她容貌清秀,眉间略带贵气,炎夕认出她,那女子是韦云淑身边的朝若。
朝若伏身,跪地说道,“见过延曦公主。”
语声才落,就见韦云淑怀笑走了出来。
“妹妹这是干什么?”
炎夕说,“我要见陛下。”
韦云淑端视了她一阵,先侧身,说道,“朝若,你走吧。”
待朝若离开后,韦云淑朱唇又启,脸上笑意也没减去,对炎夕说,“还是让竹目同你说吧。我进去煎药。”
冬还不过,冰璃挂满枯枝,即便有暖阳,也化不成露水。
竹目笑意融融,仍是温文从雅,他站至炎夕面前,说,“陛下说,公主此后不必再到龙玦宫。”
“为什么?”炎夕问。
竹目侧脸,看向闭合的宫门,“陛下说,病期内,不会再见公主。姿华公主将会照顾陛下,公主不必担心。”
病期内,不会再见她。炎夕咀嚼着这段话,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安的望向龙玦宫,病期之内……
她心上有千头万絮,她想起与殇王一战时,她的回头破坏了宇轩辕的计策,这一次,她又不听他的话。他做任何事都不是随心,秋波也要留有余力,他又要安排什么?他又有何计谋?
炎夕临去前,对竹目说,“告诉陛下,我在金銮内殿处理朝务。”
这夜,偶有风来。她的手指冻结不少,动作也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