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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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先生所会的风水术是唐代杨筠松所创的峦头派,也有叫江西派或赣派的,这门派还有众多分支,如形势派、形法派、切金断玉派。它在元代以前是风水门派里的领袖。由于元代时风水学的败落,峦头派也几乎消声灭迹。到了明清时候,风水重又兴起,但峦头派始终没有再像元代以前那么辉煌。因为它的风水理论与其他诸多风水门派相比显得非常高深,不易为世人所理解,还有明清开始出现了好多无真才实学单以巧舌诡辩欺骗世人的风水派别,这就让只有枯燥理论的峦头派更无立足之地了。
唐代杨筠松留下的学术著作有许多,像《撼龙经》、《撼龙十二问》、《青囊妙诀》、《金玉得法》、《天心经》等等。这秦先生大概也是极有天赋,对峦头派的高深理论不但读得懂,而且还读的很透。他学习此类方术时还偏偏选中了其中最为偏门的《金玉得法》来研究,这是属于峦头派分支切金断玉派的风水方术。
“切金断玉”,是要有很广的学识范围才可以操作的。因为它的理论里认为天下处处是吉地,只是有些地方存在着凶险的环境和晦恶的物件。从而破了应有的吉相。这就要将这地块合理分割并利用方向和地势的改变,让它躲开凶险,恢复吉地功效,其次还可以去除恶破或有相应物件镇住恶破。就是为了能对付恶破,秦先生这才上龙虎山学“天师法”的。
“切金断玉”这种方术虽然精妙高深,但早就不为别人所知,更为世人难以理解,所以没有人会相信什么地方都是好地的这种说法,更不相信按他的摆布可以将凶地变做吉地。在加上秦先生又不是巧舌如簧蒙骗诳拐之徒,什么都据实而言,好多说法都让别人家不喜忌讳,所以他在学成之后浪迹市井多少年,这手绝技就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他此时点的“六分秤点”,这方法可用来判断不规则狭长地带风水眼之所在,在“切金断玉”中叫“举重若轻一杆秤”技法。后来在鲁家,他见识了许多坎面儿后觉得,这“六分秤点”可以用来判断坎面的缺儿和中心。因为坎面布置中的前后左右不会是对称规则的,那样会让一些坎子面僵住动不了。特别是坎面布置时间较长没有动作过,就更容易僵住了。所以坎子的支点在布置时都是有所偏移或者倾斜的,而这个支点放在“六分秤点”应该是最合适的。
秦先生是个喜欢动脑的人,对每件是都想摸到底儿才算。于是他在坎面的“六分秤点”上好好花了点脑筋。他发现两面围的前后坎和左右坎可以用“六分秤点”加连线找到坎子两边的“僵面”。而四面合围的坎面就又有不同,它的结构变化又奥妙了一层。它需要点连“秤点”,然后在新的连线上再点连“秤点”,直到画出一个与原来坎面方向角度基本一致的缩小形状,即是四面坎面的“僵面”。四面坎“僵面”的原理是秦先生从无梁殿的结构特征上悟出来的,这“僵面”就相当是殿顶最后留下的承力六角空隙……
这里说的“僵面”和鲁一弃在“燕归廊”里踩的“僵面”是一样的。只是“燕归廊”坎面旁边有实墙,贴边踩就是了。而这坎子的“僵面”是虚的,什么是虚“僵面”?就那眼前这“四水归一”来说吧,它的坎面儿边沿不是那些长长伸出的屋檐,而是屋檐的影子。这影子一天中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僵面”就也随之而变化。如果是在夜间无月,看不到坎面儿,找不到“僵面”那就麻烦了。这种虚形坎其实是对家在和鲁家争斗的这几代中新搞出来的,这种坎面让企图夜袭的行家很有些顾忌。鲁家的几个人为什么要下午闯入也有这样的原因。
秦先生只吐了几口痰就止住了,因为他不需要继续吐下去,从这几个点他就可以瞧出最后的“僵面”。他也不能继续吐下去了,他感到咽喉处发堵发硬,是那种有痰吐不出的感觉,而且痰中的血迹也让他很是惊讶:自己没有受内伤,这痰中血迹是哪里来的?
与人交手,你可以装疯卖傻迷惑对手。可是在坎面之中,那些机括弦子不会被你迷惑,它们该动的时候肯定会动,不会犹豫更不会留情。
江南建筑中前院天井所谓的“四水归一”,那水指的不是海水,不是江水,不是河水,而是雨水。四方雨水都往天井中流下聚拢,寓意着财富都往自己家里流。
就在秦先生还在思考惊讶的时候,虚影的坎面在不察觉中移动了。这就是随时间推移而变化的结果,秦先生本应在檐额阴影下的头部露出一点点在坎面的光线下。
于是下雨了,雨不大,只有两滴雨珠落下,是从正堂厅楼的屋檐上落下。
秦先生知道,虽然只是晶莹剔透的雨点,却是颗颗会要人命的。
第十八节:不须归
(江城子)切金断玉水归一。起风雨。雨不归。
暗影随身,次次无功成。
长叹世间圣无数,能奈何,跪恳诉。
两滴雨珠,两滴极大的雨珠,就像是熟透的无锡水蜜桃,就像是剥了皮的滑嫩鸡蛋,饱含水分,晶莹丰满。
这两滴雨珠一滴是顺着正厅屋檐的瓦沟流下,掉落的地点是秦先生身体的前半段,秦先生趴在地上,准确说也就是滴向秦先生的后背心。另一滴雨珠是从轿厅的屋檐上掉落,是直奔秦先生后腰脊椎处的。
秦先生趴着露了一点头,这正好相当于立在两步之后可以露头的地点。那么这两滴雨珠的掉落点也相当于立在两步之后人的天灵盖的前后。可是这雨滴却接不得,秦先生听鲁承宗说过,这雨珠要接了,命就没了。
两滴雨珠没有打到秦先生,秦先生是滚爬着躲过那雨珠。这雨珠落地后并未湿成一片,而依旧是一个抖晃透明的圆球在地面上蹦跳、滚动,就像是活的一般,并顺着不易察觉的坡度朝着各自的方向滚过去。秦先生知道这是在往回道中流,雨滴是要通过暗藏的回道重新布置到坎位之上。
虽然躲过雨珠,但秦先生的身体没有躲进阴影,而是朝着坎面的中心稍稍进了一点。这样他暴露在坎面中的身体办法就更多了。又是三滴雨珠落下,掉落的目标依旧是秦先生。秦先生再次滚动躲避过去,他受伤的身体在院子里青石条铺成的地面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雨滴越落越密,而秦先生反倒不再躲避了,他滚翻了几下之后已经盘腿坐在了坎面的中心上。这个位置很奇怪,竟然所有的雨珠都不会向这个地方落下。
说句老实话,秦先生真的很得意。这样的坎子面他只听鲁承宗说过一次,也只看过一次这坎面的布置图,而自己只加入了一点自己风水堪舆的小伎俩,就轻易找到了坎面的缺,这叫他怎么能不得意呀。
雨滴变得稀落了,因为这四面的檐额是藏不了多少雨水的。秦先生坐在坎面中间很轻松,他甚至仔细看了一下咬合在身上的“搔白首”,看有没有可能摘了下来。那样子就像是闲坐街头晒太阳捉虱子的破烂乞丐。
雨下得差不多了,秦先生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趁这些雨珠没有完全回复到坎位冲出这道坎面。如果等这些雨珠从暗藏回道重布到坎位,自己要再冲出去就要费一番大周折了。
秦先生虽然像是个乞丐那样闲暇,其实眼睛和耳朵是对雨滴的落下没有一丝的放松。看看不再有雨落下,他突然腾身而起,两个纵步往右边的侧门冲去。谁都不可能想到一个浑身浴血,处处是伤的老人会在瞬间变得如此迅捷。
秦先生喘着粗气,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就凭着这口气给撑着,要是当年没学这大换气法,这把老骨头一准早就散了。秦先生这气在口、喉、肺、腹间运转一个来回,身子就已经纵出七八步远。
这道坎子轻松地就过了,让秦先生得意而意外,这让他更坚信自己的方法是正确的,人在这样的拼斗里绝不能太厚道,只有耍奸弄诈才能生存,一定不能让对家摸清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不能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在对家眼中。
秦先生没有冲到了侧门的门口,虽然他的喘息更重了,虽然他的口鼻处的气息更浓了,虽然他的动作像年轻人一样矫捷,却没能继续往门里冲去。他一步一步退了回来,脚步虽然不是十分沉重,心中却很明显压上了一块巨石。
坎面确实没有秦先生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侧门的门口看到了一大片怪异的东西,那就像是一大块水晶,一大块寒冰。掉落的雨滴没有全部回到暗藏的回道中,这侧门的门口就堆积排列了一大片,这些鸡蛋大小的雨滴整齐地排列着、聚拢着,有些像蜂巢,晶莹透亮的白色蜂巢,不时有白色反光在闪跳抖动。
秦先生的心里没有了光亮,他的一点心火突然间变得如此的黯淡。他不知道那雨滴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些白光闪跳抖动不是因为反光,而是那些雨滴确确实实在动,一边动一边发出暗白的光。
不知道才是可怕的,自己的打算落在对手的意料之中也是可怕的。秦先生现在就是处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境地里。他的计划没能实现,坎面的布置有了改动,和原先在鲁承宗那里见识到的不一样了,“四水归一”竟然没有归去。那雨滴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本来那雨滴应该剧毒的南海“百层透晶软胶”,可他们口中的“百层透晶软胶”不是这样能自己闪光和抖动啊。对家已经知道自己会冲向侧面,他们在这里就布置这么一片雨滴,只能说明他们认为这样一片雨滴就可以阻挡住闯坎的各种高手。各种高手!秦先生知道不管多少种高手,都不包括自己,自己连个中手都算不上。那么自己如何才能应付?
莫名其妙地起风了,风很大,吹得正厅紧闭的花格门咣咣直摇,吹得轿厅天井侧的大门吱呀着慢慢盍上,右边院墙上的扇形侧门却纹丝微动,依旧大开着,因为它不需要关闭,它的前面已经有一扇门关上了。
透明的雨滴瞬间都变得如此的轻盈,在这阵大风的吹拂下飘了起来,是的,飘了起来,却没有散,依旧是连在一起的一大片,晃晃悠悠地,像一大块水晶帘子,将那侧门整个包挡住了。
秦先生在这强劲的风中有些立足不稳,风带起的落叶枯草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不,不止是落叶枯草,其中还有些若隐若现的东西夹杂其中。
秦先生发现了更为奇怪的事情,檐额下面的泄水槽道里有一颗接一颗的雨珠飞起,随后被风卷入那些飞舞的杂物之中。
江南好啊,什么都是那么明媚细腻,就连那风雨天也给人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惬意感觉。而今天,本不是刮风天,也不是下雨天,偏偏在这样一个精致园子的宽大天井里,却是怪风狂卷,雨珠横飞。
“不须归,真的不须归,”秦先生虽然不知道那些雨珠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能预想到一种,“四水归一”最终是要归于地下的。何处黄土不埋人,埋入土下不须归。秦先生在想:“看来今天就将这好地方做了我的葬身之地了。”
秦先生将一双被风尘和血渍模糊的眼睛使劲擦了擦,左手从藤条箱中抓出一把长竹签,这是他摆“天师请仙阵”时用的工具,此时拿出这些也不知到底有些什么用,他只是要两只手都有武器在握。
秦先生的右手提举起死封铃,左手持一把细尖的长竹签,奔那在风中飘荡的“水晶帘子”直扑过去。
“快停格!会死勒!”一声脆亮的娇叱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