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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风月连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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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之心头一震,他描述的这副画面与自己昏迷中所见,何其相似! 
重劫将目光投向远天,似乎沉浸到了那灰噩的回忆中:“城池大半仍被深埋在灰烬中,发掘出的部分布满了破碎的瓦砾、倒塌的石柱、摇摇欲坠的宫墙,还有,无数已化为石像的尸体……除了这位祭师外,城中空无一人。而他就独居在最高大的宫殿中,世代守护着那面黑色的亡灵之旗,等待天神的再度降临。” 
“世代守护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他已将自己变为了妖怪……” 
“他有着极其丑恶的面容,和极其残忍的灵魂。他希望将瘟疫散布到世间每一个角落,希望战争与鲜血再次蹂躏这个世界。” 
重劫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逼视着杨逸之:“你还愿意前往这座地底之城,去见那个妖怪么?” 
杨逸之转开脸,不去看他:“怎样找到那些白帐?” 
刻骨的怨恨与嫉妒宛如一道流光,从重劫通透无暇的眼底掠过,瞬间便消失得了无痕迹。他缓缓握起五指,缠绕在指间的银发纷纷断裂:“你很幸运,因为有一座白帐,已移到了荒城中。” 
杨逸之一怔:荒城? 
当日他和相思几乎将小小荒城走了个遍,却从未看见什么白帐。 
重劫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因为白帐都在无尽神力的庇护下,只有梵天之瞳才能看到。”面具下,他苍白的唇际挑起一个阴沉的笑意:“而且这位祭师曾许下承诺,无论谁找到了梵天之瞳,都可以向他问一件事。” 
他目光斜瞥着杨逸之:“三月的期限并不长,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么?” 
杨逸之一震。 
是的,他来到塞外,本是为了另一个承诺而来。 
御宿山顶,微露花下,他与华音阁主的三月之约,为武当三老之死查明真相。 
他必须找出真凶,否则,天下将沦入另一场劫难之中。然而,偏偏各种意外纷至沓来,不要说解开谜团,就连真相的边缘都未能触及。 
难道武林中的这一场浩劫终究无法避免么? 
重劫见他为自己一语而动容,不禁展颜一笑:“这位祭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许是你解开谜底的唯一机会。” 
杨逸之精神一振。他知道,重劫没有说谎。 
如今,期限将至,而他依旧毫无线索。这位祭师不仅是救出相思的希望,也是他找到真凶的唯一办法。 
可是梵天之瞳到底是什么? 
重劫淡淡笑道:“梵天之瞳,是梵天石像破碎时遗落的宝石。在荒城的某个角落,已沉睡了千年。五日之后,祭师将驾临荒城。你必须在第五日的清晨,将梵天之瞳带到荒城的祭台上。” 
他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否则,她的生命和你想要的秘密,都将从此深埋地底。” 
杨逸之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他看着杨逸之的惶惑,淡淡道:“神谕说:荒城中残存的最后一人,身上将怀有梵天之瞳。” 
第十八章 愁见孤城落日边 
昏黄的色泽宛如一块遗忘已久的画布,在世界的角落里孤独地展开。 
相思就站在满天尘埃中。 
一座座巨大的宫殿连绵伸延开,一直延伸到目光的尽头。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连绵无尽,直入云霄。 
庄严与恢弘,磅礴与精致,都超出了凡人的想象,仿佛是神迹所造,鼎然矗立在无尽昏黄的苍穹下。 
但却都已残败。 
那些恢弘的宫室都已支离破碎,数丈高的基座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着,另一半却陷入升腾的尘埃,一眼看去,宛如悬浮在废墟上的巨大阴影,透出摄人的荒凉与恐惧。 
一丈宽的裂痕从高大的宫墙上纵横交布而下,宛如被天神的战斧深深劈开,精致的回廊仿佛残损的四肢,枯黄、纤长,扭曲着悬挂在触目惊心的裂痕上。抬头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中,大部分的门窗都化为了深深的黑洞,只有几扇孤零零地悬在半空,却是老人最后零落的孤牙。 
相思站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口,两边是数丈高的围墙,上面暗红的壁画斑驳陆离,记录着不知是哪年哪月的繁华。 
尘埃,细雨般簌簌落下,将她脚下的地面堆上厚厚的尘土。 
尘土铺成的道路一直延伸向远方昏黄的暗影,似乎千百年来再也无人踏足。 
残破、荒凉、孤独,是这里唯一的标志。她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仿佛有一段记忆被抹去了,她似乎在无意中,被人抛入了一个遗弃已久的角落。 
一切,宛如一梦醒来,看到阳光洞穿了帷幕,照出阁楼一角中满天黄尘,这些黄尘渐渐扩大,幻化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比清晰。仿佛来源于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曾出现在生命中的哪一段。 
而自己,早被遗忘在这不可知的记忆中了。 
一阵深深的恐惧从她心底升起。 
“有没有人?”她试探着喊道。 
四周只有她的回声,在无尽苍凉的废墟中回荡。 
暮风吹来,带来一阵死寂的尘埃。无尽昏黄地延伸开去,再也看不到尽头。 
相思镇定心神,用单薄的衣衫裹紧身体,逆风向前走去。 
她必须找到出路。 
透过两旁残缺的墙垣,依稀可见外面的景物。 
废墟之外,还是废墟。再之外,便是漫无边际的浮尘。 
相思在废弃的街道上穿行着。她看到了一座破败的茶寮,四根蛇形石柱上,棚帐已然坍塌,掩埋在厚厚的尘土中。石柱中间横放着一条长长的石桌,十几只茶碗错落摆放着,一只装饰精致的水壶放在中间,壶盖打开,仿佛有人还在对饮。 
茶寮旁边,停着一驾样式奇异的马车。 
透过深深的尘埃,依稀可以看出马车上描着大红的漆画,车轴、车杠上都包裹着金箔,车厢上装饰着藤蔓、动物、宫室的雕花,车门的幔帐处,缠绕的蛇形纹饰密密麻麻,在艳丽的色彩中遍布开去,透出缠绵而欢喜的气息。 
这是一架为迎娶新娘而备的马车。 
一朵红绸扎成的花系在马车顶端,金银的雕花间插在红绸中,透出多年前的繁华,却早已被风吹成深褐色,薄如蝉翼,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埃。 
灾难,仿佛是一瞬间降临的。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黄昏,这座城池的居民正在暮风中悠闲度日,行商的吆喝,孩子的玩耍,街道的炊烟……一队迎亲的队伍在途中稍作停留,去街道旁的茶寮中休息。茶寮老板喜笑颜开,为这群特殊的客人斟满祝福…… 
便在此时,足以毁灭城市的劫难来临,这些人连欢喜都来不及收起,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这个城市的时空便凝固在了那一刻。欢快的鼓乐化为暮风的呼啸,一直回响在城市上空。 
尘土,宛如黄昏的落雨,一直下了千万年。 
这到底是哪里,这里曾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废弃之城的街道上? 
相思茫然四顾,心中感到一阵深深的疑惑。 
不知不觉中,她拐过一方废弃的喷泉,长长的街道到了尽头,一片缓坡在眼前徐徐展开。 
缓坡已被黄尘掩盖,唯余下几块突兀的巨石、一片残损的雕栏、几株枯槁的朽木。它们凄然零落在满天尘雨中,昂首向天,似乎还在诉说这里曾经有过的奢华。 
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美丽的花园。 
缓坡中央,花园核心,一座高大的穹顶石亭依旧矗立着,原本洁白的石亭也已被尘埃侵袭,显出暗黄的色泽,在夕阳残照下,透出无尽的苍凉。 
然而,尘雨虽然侵蚀了石亭洁白的色泽,却没有改变它恢弘的姿态,它宛如死去的巨人的骸骨,依旧挺立在满天黄尘中,与周围的残破更形成怆然对比,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壮。 
石亭足有三丈高,穹顶隆起,没有多余的雕饰,四条合抱粗的巨蛇盘旋而下,蛇尾纠结在穹顶,幻化为两朵并生之花,蛇头却在石亭中汇聚,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衔起一方巨大的石鼎。石鼎里边的清水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散发着腐败之气的尘土。 
暮风渐起,荒烟浮动。 
相思鼓起勇气,缓缓向这座缓坡攀登着,刚走了两步,却骇然发现,一只石柱的前方,竟依靠着一具枯朽的骸骨。 
那是一位纤细的少女,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倚在巨大的石柱上,面朝着远方的街道。 
她原本丰润白皙的脸已被夜风吹得干枯褐黄,青春美貌早已被无尽岁月化为丑恶的枯槁,唯一不变的是她嘴角边那一丝企盼的笑。 
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个黄昏,她等候在华美的花园中。她似乎看到了迎亲的马车正缓缓向她走来,伴随着无限的幸福、滔天的喜乐、人们的祝福与艳羡。不久,那英俊的恋人会向她伸出手,将她带上马车。从此,她的生命不再孤单,她的鼎盛年华将与他共度。 
只是,时光却在某一刻凝固。 
那是整个世界的末日。 
她的期盼,她的幸福,她的家园,她的岁月都被巨大的灾难瞬间摧毁。 
她等待的马车永远停伫在了荒落的废墟中。 
她等待的情人化为烟尘,永远也不会出现。 
一切都灰飞烟灭。 
于是,那双充满幸福充满企盼的眼睛,也在永远的凝望中,化为虚无,只剩下了两个幽深的空洞。 
只留下那袭大红的嫁衣,包裹住枯朽干瘦的身躯,日夜依靠在巨大的石柱上,被永恒的暮风吹起。 
宛如一朵苍凉的红云。 
不知何年何月的的新娘,就槁立在这座高大、荒凉的石亭中,靠着冰冷的石柱,永远等待下去。 
空洞的眼眶凝望着幸福再也不会来临的方向。 
这又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悲凉。 
相思看着这具纤瘦干枯的尸体,一阵真切的无力感突然袭来,仿佛那位新娘千百年来承受的绝望与悲伤,都在一瞬间降临在她身上。 
漫漫岁月,无尽尘埃。 
她几乎要跪倒在这石亭面前,再也无法走下去。 
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会像这位枯槁的少女一样,永远陷身此处,永远在这座废弃的城池中,绝望地等待。 
她不敢再看,支撑起身体,挣扎着向缓坡另一面走去。 
黄尘弥漫。 
缓坡之后,一片更为广大的废墟骇然出现。 
残破的车轮、窗户、砖石散布在厚厚尘土中,宛如埋在黄沙中的一块块瓦砾。无数巨大的宫墙坍塌下来,精美的阁楼、宽阔的回廊、数丈高的石柱,仿佛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只留下残破的尸体,在广场上堆积如山。 
这里仿佛更接近灾难的核心,一切都被摧毁。 
相思目光落在一座圆形的宫室内。这座宫室位于广场核心,没有太多的雕饰,看上去却比一般的建筑更加庄严、威武。 
让人惊骇的是,这座宫室巨大的穹顶几乎被整个掀开,在半空中裂为两半,一块压在旁边的民居废墟上,另一块砸碎了广场中心的花园。穹顶由巨石砌成,镶嵌极为精致,几乎看不出接缝。经过了巨大的灾劫,和多年岁月的侵蚀,它始终没有完全塌散,那么当初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它如一块毛毡般生生掀起? 
然而,相思已无心思索这座宫室的摧毁,因为更让她惊骇的情形已出现在眼前。 
一张巨大的石桌旁,七位甲胄森严的武士正围桌而坐。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黑铁铸成的战甲,巨大的面罩落下,将他们的容貌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虽然,铁甲已落满了尘埃,但透过那精致的雕饰,仍可想象它们昔年的威严。七柄巨剑已然出鞘,上举在半空中,剑尖彼此交搭在一处,似乎正在做出征前最后的祈祷。 
七条蜿蜒的长蛇从尾至首,沿着剑脊盘旋而下,蛇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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