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解罗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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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蓓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晚,想起与红跑车楚地在酒吧里的疯狂。她努力地回想,断断续续地想起一些片断,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答应他去宾馆?为什么答应他留下?为什么答应他换上睡衣?为什么答应让他抱她?难道是她潜意识里真的希望发生些什么?是她真的想寻求一下刺激,体验一下报复的快感?
叶蓓记得那个春天,校园里繁盛的樱花,压抑了一年后无止境的爆发,因生命的短暂而格外疯狂。
如果樱花象征女人,那么它必定是个被情欲折磨的女人,心里面总是缺少了一块,再怎么补也补不上。
那天在“天竺”吃饭,她又喝了很多的酒,她说杜小苇,你知道吗,过去的时候……
杜小苇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她却不依不饶,告诉杜小苇她和伟在一起所有的事情,像个爱唠叨的老太太,每天重复一样的故事。她说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维格堂,她在走廊这头,他在走廊那头,风把墙上贴着的海报吹得索索直响,她一回头,看见他的长发飞在风里……
她对杜小苇说,你长得太像伟了,连名字的发音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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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像个醉鬼,在大街小巷横冲直撞,一会儿掀起她的裙角,一会儿撩乱她丝般光亮的长发,她一手压住裙摆,一手按住长发。
杜小苇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然后他便转身走了,走时他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像是要把谁的影子抖落一般。
第二天,她去“烦恼丝”剪短了头发,细细碎碎的到耳垂,穿了短短的格子裙和米色上衣,她要创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她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杜小苇站在她的面前,阳光融融地镀满他青春的脸庞。
“给我一次机会吧,没有比较,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如他呢?请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翅膀一样扇动……她忍不住还是说了,杜小苇,你知道吗,过去的时候……
他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在球场,在食堂,在女生宿舍楼下,在图书馆,在阶梯教室,在任何一个目光斜过四十五度便能捕捉到你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你和他的爱与哀愁,安静地看着你们在爱情里走与停留,有时候有些寂寞,有时候又很快乐,快乐得让我想寻一个寺庙去剃度。后来上铺的兄弟告诉我,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对她说,我喜欢你,爱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于是,她知道,杜小苇是真心喜欢她的。
而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过去,说起从前的伟。她说,你和伟有着一样蓬乱的长发,忧郁的眼眉和唇角,永远都不会笑,永远都那么骄傲。
杜小苇离开的时候,已是春末夏初,在干将路的站牌,香樟树叶子在头顶没完没了地落,朝火车站方向的车,他挤上去,来不及挥手,车便开远了……手机滴滴地响,是他伤心欲绝的声音:“为什么你爱上的是他,而不是我?”
同室的女生说,你真是一根筋,难道杜小苇就不如伟吗?他爸爸也是公务员,是常州市委副书记,他是系里今年唯一保送到南大的研究生,快忘了那个见异思迁的浪荡子,找一个比他强的气死他。
可是她不能。后来杜小苇考取了美国的一所长青藤大学,出国之前,杜小苇又一次来到苏州。在尊师亭前,杜小苇终于讨得了她的一张照片。
那一段时间,她总是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一片开满紫色野牵牛的山野,她听见她的双胞胎妹妹蕾对她说,蓓蓓姐,你看天边的云彩多漂亮,那只蓝色的蝴蝶在天空飞翔有多么快乐,牵牛花正裂开嘴对你笑哩,笑得多好看呐!
她在梦中常常一个人走过那条开满山茶花的林间小道,道旁的那株“山茶王”,怒放的花朵与天边燃烧的云朵交相辉映,灿如云锦。妹妹乘着彩云飘向火红的西天。姐姐,姐姐,你来陪我,我一人好害怕!
她在梦中开始奔跑,她穿着白棉布裙子光着脚踩在翻落的艳红的花瓣上,雨后的泥土温暖湿润摩挲着她的双脚。她轻轻地飘起来了。她站在凌云楼高高的十八层,一朵云向她飘来,一朵紫色的云,那是妹妹蕾的裙裾,她想伸手拽住,云,却飞走了。她开始坠落,坠落,一直坠落在悬崖底下。她看见穿着紫色绸缎裙子的妹妹蕾,她的皮肤像洁白的古瓷细腻润泽,美丽的长发紧贴山茶花一样鲜艳的脸颊,她的笑容像天使一般恬美安详。她安睡的地方,长满了娇艳欲滴的山茶,猩红的花朵,厚实的花瓣,如妹妹柔润的唇。此情此景,让她有一种欲望,想要伸手去触及那绝美的天际。
第三章 苟延残喘的花季
最近,大四的女生宿舍里掀起了一股“宠物”热潮:403的小狗和404的花猫在走廊里互不干涉地友好共处。402的秋水则每天对她的一缸金鱼悉心照料,呵护备至。问她为什么这样投入,“整天没什么事做,我总得干点什么吧?而且我特别喜欢金鱼,以前没时间,现在终于能养了。看着它们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我挺开心的。”405的杨小初养了一只小乌龟,背上有绿毛,她宝贝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床头,她说小乌龟很聪明,只要一喊它的名字,它就会昂起头瞪着小绿豆眼看着你。
401寝室商量来商量去,不知道养什么好,人家小狗小猫的已经养了,再照葫芦画瓢的话未免有些落入俗套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决定养只会说话的八哥!在十全街的一家复印社里有一对鸟,通体漆黑,红嘴红脚,嘴角和脖子处却醒目地冒出了黄|色凸出物,这就是会说话的鹩哥。那次她们去复印应聘材料,两只鹩哥争着对她们说:“你好,请里边坐!”“恭喜发财!”还会用英文说:“Goodmorning!Goodbye!”用苏州话说:“欢迎下次再来白相!”老板说这对鹩哥是他两年前花四百块钱从花鸟市场上买来的,一只起名“小贝”,一只起名“辣妹”。老板对自己的两只宝贝鸟比对那些复印机打印机什么的有感情多了,每每说起脸上便漾满了自豪的神色。这两只鹩哥还真给主人作脸,每逢主人夸它们时仿佛心有灵犀,不是这只开口,便是那只唱歌,好像争着证明自己确实不同凡响。老板说:“你们看看,两个‘人来疯’,今天看你们来了话特别多。”“小贝”竟然愤怒地大喊一声:“说谁呢?”老板笑着说:“说你呢!”“小贝”马上顶嘴道:“噢,说你呢!”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养一只这样的鹩哥多好。
于是她们全体出动,四处寻访,终于在皮市街花鸟市场花八十元买回了一只鹩哥。每天一起床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教它说话。不想这只鹩哥死也不开口,脾气还非常暴躁,晚上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扰得她们通宵难眠。过了两天,大家都跟它一样心情变得十分焦躁,黄杨说你们把它卖了吧,否则我就宰了它煨汤喝。大家想想也只好这样了,就以五十元的低价把它让给了官太尉河头修鞋的师傅。
“在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大规模传染病肆虐的年代里,我们适逢盛世,没有悲壮的理由,快乐而浅薄被宽容的人们认同为聪明的生活准则,大家对彼此都没有耐心,谁也没有兴趣朝对方内心深处看上一眼,有什么可看的呢?人都是这样的了,大家都如此善良,如此自私,如此软弱,快乐地遗忘就能快乐地生活。对于生活,不用天真地憧憬着,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怎么样呢?其实什么也不会有。生活是日复一日的雷同,雷同到让人深感无聊,无聊到觉得如其一个人无聊还不如上网找人一起聊聊。”这是陈小梅发给网友的贴子。
陈小梅把自己的照片贴到网上,自信可以叫“罗纳尔多打篮球,‘双截棍’也要抖三抖”,她的OICQ窗口下一夜之间果然多出来几十个帅哥猛男,甜言蜜语地说着“你好,能和你聊聊吗”,他们自称是公司老总企业CEO律师法官最不济也是个博士教授之类。“又来一个!我好有成就感耶!……”陈小梅情绪饱满地唱起歌来:“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网友不顾一切蝶恋花般地扑向最美丽校园里的最美丽姑娘。陈小梅乐此不疲地一一接见他们,友好地指出跳蚤市场买来的西装不应穿在世界著名企业CEO的身上,销售总监虽跑遍祖国四面八方但也不应有烤羊肉串的假新疆人的膻味,一米六几的真博士么,最好知识增长的同时个子也能增长。“所以,”陈小梅在网上写道,“你不要为得不到她的电话号码而彻夜难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假如你硬要执迷不悟,不见芳容誓不罢休,那么‘曾经沧海’以后,你多半会变成被打的‘落水狗’。”
QQ里的谈情说爱只有在虚拟世界里才是美好的,回到现实中,还是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同窗做男友才放心。大四了,校园里的恋爱像病毒性感冒一样蔓延。
宿舍里的六个女生,除叶蓓失恋,黄杨发誓不考上复旦研究生决不谈恋爱外,其她四个人都甜甜蜜蜜地有了男朋友,有的甚至换了两三次了。
另类黄杨来自陕西黄土高坡,是一个皮肤微黑眼眉如画的漂亮女孩,校园里对她虎视眈眈的男生很多。她视而不见,被自己高标准的学习目标折磨着,整天往图书馆里钻,在那里呆上一整天,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寝室,有时睡梦中还在背英语单词。寒假过后她突然宣布自己有了心中的白马王子,夜间熄灯后的卧谈会上,同学们逼问她那个采花贼到底是谁,连最后一个“圣女”也不放过。她幸福地只管傻笑,嘴里五音不全地哼着《那一次邂逅》。恨得其她五个人牙痒痒,全来胳肢她让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宁死不屈只交待是一个很靓很靓的帅哥哦。直到她跳进护城河后,从她的遗书里才得知,那个被她视为很靓很靓的帅哥,是十全街一家音像店的小老板,喜欢穿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巴,戴一副“蓝色沸点”的太阳镜。她只是暗恋他,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小王”(苏州人黄、王不分),苏大的学生,常到他店里来买盗版CD。她却一根筋地认为他拒绝了她的求爱,因为她约他去大光明影城看电影,他答应了,最终却没去。“蓝色沸点”说那是因为他赶着要进货,又来不及通知她,心想等她下次来买CD时,再向她作解释,并作为补偿请她去“老苏州”吃早茶。谁曾想,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大学生,心灵竟如此脆弱,脆弱到不能接受一个穿着牛仔裤、扎着马尾巴、戴着“蓝色沸点”太阳镜的小老板的一次偶然的失约。这是一个畸型的心灵。这个畸型的心灵折射出我们教育的失败。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黄杨都被一致公认为好学生。她的父母搂着黄杨睡过的被子和枕头,穿过的衣服和鞋子,用过的水瓶和盆碗,哭得死去活来。那情景,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肝肠寸断。
黄杨的自杀让叶蓓惊醒,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血缘亲情浓于男女私情。
转眼就是大四最后一学期了,黄杨的铺位空着,上面堆了些大家随手丢弃的废物。黄杨的死也一天天被淡忘,大家忙着考研和找工作这两件事。要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