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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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素质很高,它不仅包括深晓经文“意义”的一些和尚,①而且也包括当地最
有学识的一些世俗人士。
鸠摩罗什的译文经过他的合作者的一再修饰和润色,中文的行文非常优
美流畅,它们超出了前辈(因为鸠摩罗什的许多译文在他以前已有别人译
过),也使后来的译文为之逊色。它们终于变成了中国文学遗产的一部分—
—例如,他所译的《妙法莲华经》(Saddharmapundarika)、《维摩诘所说
经》(Vimalak■rti-nirde■a)、《净土经》(Sukhāvat■-vyūha)即是如
此。但是,他译的中观学派的论文才使得中国产生了一种新的哲学思维的运
动。这里主要有“三论”。②除此之外,恐怕应该加上《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的注释(计 25000 偈),③它据说为龙树所著,但恐怕是 4 世纪初在印度西北
部写成的。这样就构成了大乘教哲学的一部真正的百科全书,可视为小乘教
《阿毗达磨》的一种补充,这在《十诵律》的经文中体现了出来。④
鸠摩罗什对大、小乘教都很精深;这两种教义在他那个时代已开始在他
的本土西域彼此竞争。这种巨帙注释本技术性很强,又不少于百万汉字,在
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公元 404—406 年)译成,在当时确实是创世界纪录的译
作;只有玄奘在公元 7 世纪的翻译工作做得比这更好一些。让我们想象一下,
在这个大都市郊区渭水岸上的皇家庭园中的阁子里有一位库车大师,环绕着
数以百计的汉族合作者——由这位异域主持者亲自指挥的长安的文化菁英人
物;让我们判断一下,中国人当认为自己需要向外邦人学点什么东西而又不
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是不是一个中华中心论的民族——那是多么有意思
啊!
鸠摩罗什在他的合作者中有几位著名的中国弟子,例如竺道生,①特别是
僧肇(公元 374—414 年),他在中国哲学史上的作用可以比之于王弼(他有
时被人称为“王弼第二”)。僧肇出身于长安的寒素之家,幼年被迫给人做
抄写工作维生。这使得他有机会读到中国的经籍和史书,然后读《道德经》
和《庄子》,最后才皈依佛门。这是符合通常的学习进程的,但是他没有象
道安和慧远那样成为中国文化的饱学之士。大约在公元 398 年,他前往姑臧
进入了当时在长安有口皆碑的鸠摩罗什的学校;4 年以后,鸠摩罗什和他一
起返回了学校。
① 此即义学僧,这些人专攻教义,而不以主修寺院课程、默省和其他课业见长。
② “三论”包括如下经典:《中论》,是对据说为龙树所著的《中观论》的注疏;《十二部论》(Dvād■…
nikāy…■āstr),据说也为龙树所著;《百论》(■tk…■āstr),据说为提婆(■rydev)所著。
③ 即《大智度论》(Mhāprjnāpārāmit…upde■);关于它的译文,见拉莫特译:《龙树的〈大智度论〉》。
④ 见前文。
① 见前文。
僧肇给我们留下了一系列有创见的论著,②它们是用强烈的道家精神和语
气来阐发中观学派的伟大论旨,可是显示出他比南方的任何“玄学”门人或
庐山慧远派的门人弟子们更熟谙印度的哲学。我们在上面已经说到,竺道生
曾把僧肇的一篇文章给慧远看过。③僧肇在他的文章中又讨论了王弼和郭象所
曾经讨论过的主要问题,如“体”与“用”等。僧肇把这和佛教中诸如“慧”
(praj■ā)与“方便”(upāya),或“真谛”与“俗谛”之间的对立联系
起来。④在他的著作中,新的“理”还带有大大不同于印度哲学的宇宙秩序的
意味,因此有时使人怀疑他究竟是一位佛教徒还是一位道教徒。他似乎没有
学过梵文,但他吸收了中观学派的分别推求法,这是向逻辑学的挑战,同时
利用了印度形式的三段论,即“四难推理”:有;无;有和无;非有非无。
他的著作确实是中国人在理解印度思想方面一个显著的进步,给中国佛教留
下了持久的痕迹。甚至迟至唐代,禅宗还从僧肇吸取灵感。
公元 417 年,长安一度被南方的武人刘裕所占领;他不久又返回浙江,
利用他的军事优势建立了南朝时代的宋王朝(公元 420—479 年)。后秦王朝
灭亡了;长安又被一个匈奴领袖所重新占据,鸠摩罗什的社团不得不向南或
向东北流落到北魏地区(公元 386—534 年)。①北魏王朝建立了一个强大的
帝国,在公元 5 世纪中叶统治并统一了整个中国北方。它的第一个首都是在
山西(平城,今大同附近),但在 495 年迁到了旧都洛阳,此地现在已变成
了北方的佛教中心。北魏王朝从一开始就左袒佛教,但对它的实际活动则控
制得更严厉。它采用了汉人的制度,这时面临着南方早已爆发的国家和佛教
教会之间的冲突。我们在上面已经看到,②在东晋王朝,慧远如何为僧徒赢得
了“不敬王者”的特权。
这种政教冲突总是削弱中国佛教的力量,并且将最后使它濒于毁灭。③
印度没有发生过这种问题,因为印度的国家不象中国的那样是皇权的和视国
家为神圣的;在那里,国王们很自然地向宗教领袖致敬。但在中国,反对佛
教徒的主要之点是因为他们信奉外国的宗教,它不服从皇帝和他的政府;在
私生活方面,它反对作为公民社会基本单元的家庭,并且反对祖先崇拜。它
的反对者最不满的是佛教僧侣的寄生性质,因为他们可以不纳税,或者不服
国家的任何徭役,特别是不服其中最重要的兵役。所有这一切,再加上世俗
富豪给寺庙的极大量捐赠,使得国家的经济和国防处于危殆之中。所有这些
不满大部分都是一篇小小的辩白文章——即《牟子理惑论》——中提出的,
它据推测写于汉末,出自远在南方的一位皈依了佛教的学者之手;从它的现
存形式看似不早于六朝时代。①
② 塚本善隆译注的《肇论研究》(京都,1955);以及沃尔特?利本塔尔译:《肇论:僧肇的论文》(香
港,1968)。又见鲁滨逊:《印度和中国的早期的中观学派》,第 123—155、210—232 页。
③ 见前文。
④ 见前文。
① 可能是源出突厥…蒙古族的一个集团所建,为拓跋氏(To…P,或 Tbgch)。
② 见上面《佛教和道教的诺斯》。
③ 关于这种冲突,见塚本善隆等人:《中国佛教史概说?中国篇》(京都,1960),第 69 页以下,热尔纳:
《5—10 世纪中国社会中佛教的经济情况》;赫尔维茨:《中国早期佛教中的凯撒译文》;陈观胜:《中
国佛教的历史研究》,第 74 页以下;以及戴密微:《佛教研究选篇》,第 261 页以下。
① 关于它的译文,见伯希和译《牟子理惑论》,载《通报》,19(1920),第 255—433 页。关于北魏时代
北魏王朝所最关心的是帝国的和平与安定不受干扰。为了终止政教之间
的这种斗争,政府企图设立一种国教,把僧侣置于一个民政部门的管理之下。
它的负责人是一名僧侣,同时又是一名政府官吏,各外州府也有其下属来负
责管理地方佛教团体。除了或许在阿育王时代以外,印度从来没有这种设置,
而即使在那时,公元前 3 世纪的这位佛教徒大君主所采用的监督权也不象北
魏王朝管理僧众的人具有的职责那样广泛和重要。②
这样把佛教教会置于国家之下的办法马上给佛教徒带来了麻烦。公元 5
世纪中叶,两种敌对的宗教掀起了反佛教运动:一为儒教,其目的是想接收
北魏的政府机器,使之不利于外夷人;一为道教,因为它嫉妒佛教的大受群
众欢迎。太武帝(公元 424—452 年在位)之排抑佛教是受了他的谋臣崔浩(公
元 381—450 年)的影响;后者被教养成一名道士,但他的目的是想汉化这种
外夷制度,并且直接以儒教原则为法式在北魏帝国建立它的行政制度。他赢
得了道教天师寇谦之③对他的事业的支持。
公元 455 年当皇帝扑灭了长安的一起叛乱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座佛教寺
庙里藏有武器。在那个时候,许多叛乱都是佛教徒煽动起来的。皇帝下令将
长安的所有和尚一律处死,以后又下令杀尽全帝国的和尚,并且尽毁一切佛
教寺院、佛像和佛典。①这道命令看来似未严格执行;可是,它是被中国佛教
史学家称为第一次“法难”。几年以后这道命令被取消了,佛教随着和尚昙
曜(可能是汉人)在 460 年当上了沙门统而重新得宠。②正是此人开始了云冈
石窟的开凿;此地距北魏在山西的都城不远。这些佛窟的装饰受到印度、西
域风格的影响,甚至也受到希腊化时期风格的影响。里面的佛像都再现了魏
王朝诸帝的形象,③因为他们已被神化为佛祖了(这就在神权政治上解决了和
尚该不该敬奉世俗君主的问题)。
到了公元 4 世纪之末,北魏的第一任道人统法果(约在公元 348—420
年)就已经把皇帝和佛祖合二而一了。据说:
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遂常致拜。谓人曰“能鸿道者,
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
半个世纪以后,昙曜也精明地在教会和国家之间的碰撞处加上了安全垫。为
了表示佛教徒不是寄生虫,他也建议让他们做工作。大约在公元 469 年,建
立了“僧祗户”制度。④这种户包括应向教会当局交纳“僧祗粟”的世俗佛教
徒。这种交纳是储积之物,以备在荒歉之年用来分给人民和寺院。
的佛教,见塚本善隆:《中国佛教史研究:北魏篇》(京都,1942);《魏书释老志研究》(京都,1961);
以及《魏收的释老志》,赫尔维茨译,载《公元 5 世纪北中国的云冈石窟》,水野清一与长广敏雄编(京
都,1956),第 16 卷(增刊),第 23—103 页。
② 朱尔?布洛克:《阿育王的铭文》(巴黎,1950),第 33 页以下。
③ 见下文。
① 关于崔浩,见《魏书》卷三五,第 807 页以下。关于北魏斥佛,见塚本善隆:《中国佛教史研究:北魏
篇》,第 241 页以下;以及陈观胜:《论对北朝斥佛运动负责的几个因素》。
② 塚本善隆:《魏收的释老志》,第 69 页以下。
③ 戴密微:《中国考古学札记》,载《法国远东学院通报》,25(1926),第 452 页注 6。
④ “僧祗户”中之“户”,是国库的财政单位。
昙曜还建立“浮图户”,招募刑徒和官奴来寺院服役,使之垦田、开荒
和运输粮谷。①这意味着佛教教会必须在公共福利上做些事情。那些生产僧祗
粟的田免除其他一切杂赋,僧祗户则免除了兵役,这就引起了地方官员很大
的嫉妒,又使得大批为非作歹的人和无所事事的人涌入僧祗户,甚至也涌入
了正式的僧侣队伍。据公元 477 年的人口统计,北魏帝国估计有 6478 座寺院,
僧尼共 67258 人。公元 512 至 515 年之间,寺院又增长一倍多,到了北魏王
朝的末年寺院达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