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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永乐风云-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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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说……收兵?待明日再战?”

“臣是想请王爷退兵!”金忠终于将自己的想法挑明,“今日一战,实乃我军最后一搏。神主一事虽出人意料,但我军之力亦竭。正所谓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我军顿于城下近百日之久,将士们早已生了厌战思归之心,强行驱使,反而招怨。再者,徐州南军即将北上,我军若再滞留,恐有两面受敌之忧。既如此,王爷又何必担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而非下济南不可?依臣看来,不如索性就以礼敬太祖神主为名,就此退兵。如此不但不损体面,反而留了个忠孝美名。”言及于此,金忠又恳切地补充道,“兵家之争,伐兵胜于攻城。此次出征,我军全歼李景隆德州大营,已是功德圆满,区区济南,一时不克又何足道哉?如今朝廷元气大丧,即便驱兵再来,其势已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往后战与不战,主动权在我燕藩而不在朝廷。故臣请王爷暂且班师休整,待军心复振,再寻机南下,届时莫说济南,就是放眼山东、两淮,又有谁能挡我燕军之锋?”

朱棣的脸色如白纸一样苍白。金忠的建议,是要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济南!这是南北通衢,兵家重镇!取之,靖难大业就已成功了一半!可是现在,金忠却劝他放弃!眼见煮熟的鸭子飞走,朱棣心中岂能舍得?

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它就在眼前,可自己却只能望城兴叹!摒弃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后,冷静下来的朱棣其实也清楚:金忠说得也有道理!城打不下可以再打,“奉天靖难”名声却万万倒不得!这城下的十万燕军,更没必要为了自己的一时不舍,而无谓地去冒阴沟翻船的危险!感情与理智交织在一起,朱棣一时间心乱如麻。难以抉择之下,他摇头一叹,又问纪纲道:“世忠之言,尔以为如何?”

纪纲心里一百个不想退兵。这几个月来,他绞尽脑汁谋划献策,可以说是费尽了心血。只要济南告破,将来论功行赏,他纪纲纵不能与上阵杀敌的大将相比,但这份运筹之功是稳稳当当跑不掉的。若按着金忠的意思退兵,那这几个月来的殚精竭虑也就成了白忙活。

可纪纲也不敢驳金忠。这时要坚持攻城,别说自己拿不出有力的说法,更重要的是,果真一炮打出去,这“丧心病狂”四字将来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权衡利弊,纪纲只能咽下口唾沫,无奈地道:“臣亦觉得先生说得在理。”

朱棣不再言语。他望着远方的济南城,满脸的怅然和迷茫: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经历这么多大风大浪,都毫发无损的挺了过来,却偏偏就跨不过这条不起眼的溪涧?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明白!

就在朱棣心乱如麻之际,辕门外又驰来一名飞骑。朱棣直目一望,却是随高炽镇守北平的王景弘。

见到朱棣,王景弘飞身下马,也顾不得满身尘土,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跪呈道:“王爷,道衍师傅有信呈上!”

“哦?”朱棣应了一声,接过信封打开,里面却是一张素笺,在阳光的照射下,笺上六个黑色的大字十分显眼——兵老矣、请班师!

朱棣手一松,素笺飘然落地。再遥望济南城一眼,朱棣苦笑一声,沉重万分道:“传本王令,各军停止攻城。休整一晚,明日班师,返回北平……”

八月十六日,怀着深深的遗憾,朱棣率领燕军将士班师北归。燕军一走,济南全城欢声雷动。铁铉与盛庸马上开始反攻,德州守将陈旭连夜率兵出逃,德州旋被南军收复。同时,真定城内的平安、吴杰也趁机出兵,北平境内诸多州县又复归朝廷所有。此次退兵后,燕藩所据仍不过北平、保定、永平三府,地盘较白沟河大战之前并未扩大多少。

从四月二日北平誓师、到八月十六撤济南之围,燕军此次出征历时达四月之久。在这一百三十个日夜中,燕军彻底击垮了南军的德州大营,真定大营亦惨遭重创;虽然最后燕军未有攻克济南,使南下两淮的计划化为泡影,但白沟河和禹城的大捷,却仍足以使朝廷伤筋动骨。且在德州取得的粮饷、辎重以及新招募的上万新兵也都大大充实了燕藩的实力。回到北平后,朱棣在休整的同时,又开始重振精神,筹划下一次大战了。

第四章 东昌惨败



燕军返回北平城的同时,李景隆也灰溜溜地回到了京师。

就在一年前,李景隆慷慨誓师,率大军北上平燕。出兵之日,建文为李景隆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当时,建文亲率文武百官到江边践行。为示器重,建文帝除赐通天犀带与象征天子威仪的黄铖外,还御笔亲书“体尔祖祢忠孝不忘”八字,付于景隆。当时的平燕总兵官气宇轩昂、豪情万丈,一副要“踏平匈奴、封狼居胥”之势。而让李景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仅仅一年过去,当自己再回到京师时,竟会是这一副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的模样,竟会落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境地!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排山倒海般的滔天责难!而这一切,都让李景隆感到不寒而栗。

李景隆并未像其他渡江进京的官员一般,从西面的三江门进城。就在昨晚,已先期逃回京师的李增枝派人渡江来告,言国子监与应天府学的一干士子已相互约好,今日一大早便堵在三江门外。据称,士子们群情激愤,直欲截住李景隆,将这位一手葬送朝廷数十万大军的草包大帅撕成碎片!

得知消息,李景隆吓得魂不附体。他赶紧乔装打扮,连夜过江,于今日清晨从城南的通济门溜进城内。当士子们得知消息时,李景隆已成功逃回了自己戒备森严的岐阳王府中。

回府后的李景隆依然惊魂未定。士子们倒也罢了,关键在于朝廷!就在他进府后不久,建文的亲信内官江保便过来传旨,命李景隆明日必须上朝,不得推延!

送走江保,李景隆恍恍惚惚地回到书房,顿时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太师椅上。什么征虏大将军!什么世袭曹国公!这曾经令世人炫目的权势与荣耀,都已彻彻底底离他远去!如今的他,犹如一片飘落的残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明天的早朝,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想到这里,李景隆感到极端的悲凉与绝望。

“哥哥,我回来了!”就在李景隆战栗的当口,李增枝风风火火地跑进屋来。与已成惊弓之鸟的哥哥相比,这位同样是大败而归的李府二爷反倒没那么多忧色。禹城大败时,李增枝与李景隆在乱军中失散,慌乱中不得不向南逃亡。可就是这一逃,反而救了李增枝的命!其时南军全军崩溃,大小将官纷纷弃阵而逃,就在这大家夺命狂奔的当口,李增枝却在南奔百余里之后,在东昌府辖下的荏平县止住了脚。在这里,李增枝重新立起平燕参将的大旗,收编溃亡逃兵,几日下来又聚齐了上万人马。此时燕军正铆足了劲儿围攻济南,对相隔不到百里的李增枝置之不理。李增枝遂带着这支残兵一路南下,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金陵。

当李增枝回到金陵时,胡观等一干子败将已先期逃回。照理说,遭此大败,逃亡将领自不可能有好下场;可此次逃将实在太多,朝廷纵然震怒,却也是法不责众。何况李增枝还收容了一支残兵回来,这与那些孤身逃亡回京的将军们相比,反倒是颇有“功绩”了。因着这些缘故,李增枝虽仍难逃罢官噩运,但也没受更多处罚,只领了个“待罪听勘”的处分,竟安然无恙的在家闲居起来。

再见到李增枝,李景隆心中如倒了五味瓶般百感交集。他李景隆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这个弟弟可以说是难辞其咎!正是接二连三的信了李增枝的花言巧语,才有他在北平城下铩羽而归;有他在白沟河倒纛兵溃;有他上燕王大当,放弃德州坚城后在野外中伏崩溃!如今自己命悬一线,这个罪魁祸首反而已逃脱了责难,念及于此,李景隆恨不得一刀将他劈成两段!

可李景隆终究无法下手,这不仅因为李增枝是他唯一的亲弟弟,更重要的是,眼下这个弟弟是他活命的唯一指望!自己脱难后,李增枝在勋戚宗室间来回奔波,四处找路子托人情,为的就是保全他李景隆的性命。这些,李景隆在渡江前均已知晓。就在方才回府后,自己的夫人便告诉他,李增枝一大早便匆匆出门,说是去宁国大长公主府上求情,希望让老驸马梅殷出面,保他李景隆一条性命。想到这里,李景隆心顿时又是一暖。

“增枝,怎么样了?梅驸马可愿为我说话?”见李增枝拿着个茶壶对着嘴猛灌,李景隆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来,他还想着大事临头有静气,想待李增枝自己交待。可见其只顾喝茶却半天不吭声,他便再也“静”不下去了,忙不迭地出言相询。

李增枝终于将茶壶中的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他脸色一黯道:“梅驸马答应下午进宫,在皇上面前作保!”

“啊!”李景隆惊喜一叫。梅殷虽也是勋戚,但却是朱元璋临终前唯一的托孤之臣,在皇上心中极有分量。他若愿出面作保,自己活命的希望顿时大增。

可李景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弟弟脸上怎么并无喜色?想到这里,李景隆心中“咯噔”一下,顿又慌乱起来。

果然,李增枝苦笑一声道:“哥哥,梅驸马虽愿作保,但据他说,朝中文官皆欲置哥哥于死地而后快!皇上本就深恨哥哥坏了大事,要是文官再不依不饶,他也无把握说服皇上!”

“皇上也欲杀我?”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李景隆浑身顿时颤抖起来。

“难说!”李增枝摇头一叹道,“弟弟这段日子天天往几位大长公主府里跑,请她们到太后那去给哥哥求情。靠着父亲在世时攒下的情面,她们也都有意帮这个忙,也说动了太后!据她们说,太后跟皇上提了此事,请他放哥哥一马……”

“皇上可有答应?”李景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一开始不大愿意,只是后来抹不开太后还有各位大长公主的情面,态度便有所松动!”

“苍天保佑!”听到这里,李景隆已是一脸激动。

“哥哥,我还没说完呢!”见李景隆一脸兴奋,李增枝苦笑一声道,“皇上虽有意开恩,但文官们却不依不饶,尤其是那些主张平燕的大臣,更是言哥哥‘丧师辱国’、‘万死难宥其过’!非要皇上杀你不可。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一向耳根子软,又对那帮子文官言听计从。经这帮奸人一撺掇,顿又犹豫起来。故梅驸马跟我说……”李增枝望了景隆一眼,嗫嚅道,“哥哥这条命保全与否,其实还在两可之间!”

李景隆的心顿又堕入冰窟窿里。他了解这位皇帝,虽然太后、大长公主都是血肉至亲,但后宫不得干政,她们的话其实作用有限;驸马梅殷倒是勋戚大臣,但涉及国事时,建文却更加依赖文官们的意见。就拿自己来说,本和梅殷差不多,也是远支皇亲外加高爵勋臣,与建文关系也不错,但当初自己欲出征北平,却还是要通过黄子澄的举荐,方能如愿以偿。想到这里,李景隆的心忽然一跳:黄子澄呢?他与我关系莫逆,又是皇上最信赖的文臣,若他能帮我说话,我活命的希望岂不大增?想到这里,李景隆一把抓住增枝的手,焦急问道:“你没去找子澄先生吗?你该去找他啊!他的话皇上最听得进去,有他作保,其他文官又能奈我何?”

“哥哥,别提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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