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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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话音一落,三位将军更加羞愧难当,一旁侍立的朱高煦终于忍不住了,当即“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激愤叫道:“父王,再给孩儿一个机会,孩儿一定将铁铉和盛庸的人头给您取来!”
“你?”见爱子一脸无所畏惧,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仍摇了摇头道,“这两个月尔一直在长芦打粮,三日前才回济南,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
“儿臣已有破城之法!”不待朱棣说完,高煦便抢过道,“这几日孩儿围城转了几圈,发现南军虽仍斗志顽强;但城墙先经水泡,后又屡经战事,现已多有塌损。昨日,孩儿行至济南西北角时,见得该处城墙的外层砖石已多处损毁,只剩下里层的夯土。儿臣想,与其三面围攻,不如将所有火炮集于此处,连绵不绝地轰他两三个时辰,若能将墙角轰塌,则我军便可攀爬而上。”说到这里,高煦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就算南军不怕死,可他们毕竟是乌合之众,没了城墙依持,又岂是我军对手!凭着我燕山健儿的白刃功夫,必能击退守军,杀入济南!”
朱棣心中一凛。高煦的建议,其实就是以命搏命!现济南阖城军民都知道燕军进城,一定不会饶过自己,故都抱了必死之心。即便高煦的办法能成,燕军也必将损失惨重!
避实就虚,是靖难以来朱棣一直秉承的用兵原则。若在往常,他绝不会同意这种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打法。可现在形势不同。朝廷兵马即将北上,若再不能攻克济南,自己将不得不退回北平。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济南城,关系着整个战争态势的演变,关系着燕藩的气运!想到这里,朱棣怦然心动!不错,这么强攻济南,燕军或许会损兵上万,但所得到的,却是大半个北平省和半个山东!只要这千里疆土在手,何愁补充不了兵源?计算得失后,朱棣眼中冒出一丝寒光,沉声问高煦道:“尔可有把握?”
“有!”见朱棣有应允之意,高煦毫不犹豫地大声答道,“我军现有碗口将军四十门、盏口将军三百余门,孩儿将它们全集于一隅。万炮齐鸣下,城墙岂能支撑得住?还请父王将帐下三千亲兵拨给儿臣,届时儿臣当身先士卒,率着这支精兵直冲上墙。我倒要看看他盛庸有什么能耐,能挡住这雷霆万钧一击!”
“好!”朱棣当即隻然而起,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地望着高煦,半晌,将拳头猛地砸向帅案,大声道:“亲兵、火炮,父王一个不落,全付与尔,另命前军两万将士紧随尔后,一旦破城,便群起而入!”交待完这些,朱棣又转向三位大将道,“明天仍是老章法,朱能将左军攻齐川、张玉将中军攻泺源,丘福率前军攻舜田!尔等需尽全力,以为牵制。济南克与不克,便全在此一举!”
“遵命!”高煦与三位将军皆紧握双拳,慷慨应命。
第二日天刚亮,燕军火炮的轰鸣声便震天响起。这一次朱棣确实是砸下血本,除了火炮,就连军中的投石车,也有一多半被调归高煦使用。炮子、石弹如冰雹般砸向角墙,震得墙中的夯土大块大块的往下脱落。与此同时,张玉等人也都亲自上阵,不顾死伤地向三座旱门发起猛攻,将守军兵力牢牢牵制住。
“盛将军,任由北兵这么猛轰下去,城墙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啊!”西北角的女墙内,铁铉紧挨着垛墙跟伏于地面,向不远处同样趴着的盛庸大声喊道。
盛庸双眉紧皱,任由铁铉大呼,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岂不知形势危在旦夕?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城头原先架设的火炮已被李景隆运往德州,在白沟河一战中成了燕军的战利品,临时赶制的发石机也都被打得稀烂。眼见燕军万炮齐鸣,他却无法还击,只能徒唤奈何。
“哎呀……”忽然,身边传来一阵惊呼声,铁铉与盛庸抬头一望,却见前方二十丈外的角楼已经挡不住炮子袭击,轰然倒下。随着角楼的崩塌,又有一大块夯土塌陷,原先两丈厚的角墙,现已只剩下不到一丈宽。
“不许慌!不许慌!”眼见不少守军被这一大变惊得站起,成为燕军的靶子,盛庸心中大急,当即不顾危险,起身大叫道:“全都趴下!趴下!”
听得盛庸下令,众人惊魂稍定,忙也七七八八的重新趴倒在地。这时,铁铉身旁的宋佚朝着盛庸大声叫道:“将军,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再不还击,墙就要塌没了!”
盛庸这时候也重新趴倒在地。听得宋佚之言,盛庸又叫道:“随他北兵去轰!尔等都趴下,待燕军登城时再战!”
盛庸话音刚落,铁铉的心倏的一紧。事到如今,就算铁铉不懂军事,也知道燕军是铁了心要待城墙塌陷后,再从废墟上爬进城内。而盛庸的话无疑表明,他对这种攻击无能为力,只能待燕军登城时拼死肉搏了。南军与燕军的实力差距,铁铉心中一清二楚。没了城墙,守军又如何是如狼似虎般燕军的对手?
怎么办?铁铉的脑筋飞速的运转,似乎要找出一条力挽狂澜的妙计,可就算他是诸葛转世,伯温再生,到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情急之下,铁铉四处瞎望,忽然发现,就在角楼废墟旁,正有一块朱漆松木板。只见这木板长约七尺、宽两尺有余,应是角楼原先的门板,在楼塌前被震到一旁,故而十分完好。
看到木板,铁铉忽然心念一动:这几个月来,朱棣不停派人射书进城,书中其以周公自诩,称他所谓的“靖难”乃为维护太祖旧制,并不厌其烦的劝济南人“幡然悔悟”,打开城门。对这种喋喋不休的“劝降”,铁铉他们从始至终便是嗤之以鼻,然此时再回想起来,铁铉心头忽然一动,一个想法忽然冒出脑海!
“你带几个人爬过去,把那块木板搬到墙下头!快,莫要让它被炮子打烂了!”铁铉一边跟身旁的宋佚交待,一边跃身而起,向城梯处飞速跑去,紧接着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宋佚与亲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铁铉要这块板子做什么。众人一望盛庸,盛庸也是满脸迷惑。不过既然大人有令,宋佚虽然一肚子不解,也只得遵令照办,忙指挥着几个亲兵七手八脚地把门板沿着梯子拖下城。
亲兵刚刚把门板搬到内墙角地上,便见铁铉一手拿支狼毫大楷,一手端着个大砚台,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见门板依旧完好,铁铉精神一振,当下也不顾众人疑惑,只从怀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将它打开后,把被包在其中的一块墨泥倒入砚中,随即又将一个亲兵腰间的水葫芦取下,将水倒入砚中。
“大人这是要……写字?”见铁铉忙得不亦乐乎,宋佚目瞪口呆——都火烧眉毛了,您老还有这闲功夫?
宋佚的疑惑铁铉犹若未见,待墨汁调好,铁铉撩起袍脚,将笔蘸满墨汁,然后趴到门板上一阵龙飞凤舞,不一会,一行大字便映入众人眼帘。宋佚伸头一瞧,却是“大明太祖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之神主”二十个漂亮的楷体大字。
“快!把这块门板抬到城头,给我高高的竖起来!”写完大字,铁铉将手中毛笔一扔,当即大声下令。
“这有用吗?”宋佚这时候已经明白了铁铉的用意,但对这招的效果,他仍满腹怀疑。
见亲兵们正将门板抬上城头,铁铉方才回头,对着宋佚黯然一笑道:“有没有用一会儿就知道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长叹一声道,“希望燕庶人天良未泯吧……”
“停下!都给我停下……”当这块临时的朱元璋“神主”被南军竖上城头,城下的高煦顿时大吃一惊,马上发疯似的下令停炮。在他身后,作为后援的右军主将李彬尚未会过意,见高煦下令停炮,立时大急,忙疾步上前,问道:“殿下,城墙就要垮了,为何停炮?”
“你自己看!”高煦哭丧着脸,抬起手望城头一指。李彬一眼望去,顿也倒了吸口凉气,半晌方怔怔道:“这……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高煦忽然神经质地厉声叫道,“马上向历山大营传信,请父王定夺……”
济南上空的炮声戛然而止,历山脚下的燕军大营内,朱棣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高煦的飞骑信使驰入辕门,朱棣忙携着金忠和纪纲迎出帐外询问消息。得知停炮的原因,三人顿时半天出不得声。过了半晌,朱棣回过神来,见金忠正垂首沉思,遂问纪纲道:“尔说,该怎么办!”
纪纲心中一抖。若论本心,纪纲其实并不在乎这个明显是用来做挡箭牌的“太祖神主”。但他也知道,若是下令继续开炮,把这个“太祖神主”给轰个稀巴烂,那朱棣这块“奉天靖难”的招牌也就彻底砸锅了。若因此使民心丧尽,燕藩败亡,那万事俱休;可若将来靖难功成,燕王必然要为炮轰神主之举辩解开脱。这时候自己主张继续开炮,没准儿对景时就会沦为燕王为他本人洗刷罪名的替罪羊。想到这一层,纪纲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思虑再三,纪纲只得咽下口唾沫,嗫嚅道:“回王爷话,臣实不知!”
见纪纲推脱,朱棣只得又将目光转向金忠。金忠也不是傻子,纪纲能想到的,他又岂能不明白?不过与纪纲不同的是,事到如今,金忠已有了自己的计较。
沉吟一番,金忠躬身一揖,沉声道:“回王爷,臣亦不知如何是好!”
见两人都没主意,朱棣失望之余,也由是更加下不定决心。尽管欲速取济南之情溢于言表,但“炮击皇考神主”这样的天大罪名,朱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担的。
君臣三人一阵沉默。眼见宝贵的时间一点点流逝,朱棣顿时有些焦躁起来。正在这时,金忠突然道:“王爷,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忠但讲无妨!”以为金忠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朱棣的眼中顿时闪出喜悦的光芒。
金忠苦笑一声,躬身道:“于炮击一事,臣亦无两全之法。只是臣想,高阳王遣使来中军,即便王爷现在决断,再命人将令旨传回,恐也需要大半个时辰。用兵之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届时士气衰竭,即便打烂太祖神主,能够就此破城亦未可知。若真成此局面,王爷又何以自处?”
朱棣打了个寒噤。虽然金忠之言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几个月的仗打下来,朱棣已充分领略到了济南人的坚毅顽强。到现在,他也不敢保证轰塌济南城墙后就一定能破城。若毁了太祖神主又没拿下济南,那自己可真就鸡飞蛋打,追悔莫及了。而且经过金忠这一点拨,朱棣甚至还想到:这一炮打下去,天下民心且不论,就是自己的军心,或也会生动荡。谁能保证将士们眼见太祖神主被击毁后,不会对自己“奉天靖难”的忠义形象产生质疑?
“可若就此收兵,下次再攻时,他们若又立神主,我军岂非寸步难行?”半晌,朱棣方又问道。
金忠心中一宽。他感觉到燕王的态度已有所松动。稍一思忖,金忠解释道:“正所谓先礼而后兵。今日王爷望太祖神主收兵,已是尽了孝道;若南军仍妄想故技重施,那他们就更加理屈。是非皆有公论,到时候我军即便置之不顾,天下人也不会怪罪王爷!”
“那你是说……收兵?待明日再战?”
“臣是想请王爷退兵!”金忠终于将自己的想法挑明,“今日一战,实乃我军最后一搏。神主一事虽出人意料,但我军之力亦竭。正所谓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