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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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起来。
见马和如此,李增枝也稍稍安心。脱离险境,他脑子也迅速飞转起来:此刻喊人来救是肯定不行的;自己动手反抗,也决计不是马和的对手。不过由刚才的情形看,马和此来,并不是要自己性命,应是另有所图。想到这里,李增枝心头一宽,遂一脸谄笑道:“马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马和呷了口茶,淡淡一笑道:“都督客气了。奴婢一个下人,又岂敢指教您这朝廷一品大员?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奉我家王爷之命,为大人指一条生路?”
燕庶人?李增枝心中一震,半晌方呐呐问道:“不知燕庶人……啊不,是燕王殿下有何指教?”
马和将茶杯放回桌上,似不经意地道:“不妨先告知都督,我军现已整肃完毕,明日便要挥师南进,五日之内,便抵德州城下!”
“啊!”李增枝失声一叫。眼下德州是风声鹤唳,将无死战之心,兵有逃亡之意。此次燕军携大捷之势,气势汹汹的杀来,这德州如何能守得住?想到这里,李增枝一脸惊恐地向马和一望,见这个内官一副悠然自得的派头,他心中不由冒出一份侥幸:该不会是这厮故意恐吓我,以为接下来的要挟增加筹码吧?不过转念一想,李增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愚不可及:燕军如今大获全胜,正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眼下德州人心惶惶,以燕庶人之精明,又岂会放过这个良机!思及于此,李增枝的额头顿时冒出一片冷汗。
李增枝的惊惶,马和一丝不漏全瞄在眼里。见这位堂堂前军左都督如此脓包,马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鄙夷。不过他旋即敛了心思,正容道:“王爷之意,是希望与李都督做笔交易!”
“和我做交易?”李增枝愕然道,“如今我无兵无势,有什么值得王爷惦记的?”
“其实也不是光和都督!”马和道,“我家王爷是想通过都督,和曹国公做笔交易,希望都督在此间帮着说项。当然,大事若成,将来论功行赏时自也少不得都督那份!”
当听到大功告成四字时,李增枝心中一惊,忽然意识道什么,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时候要我去劝哥哥献城投降,他非杀了我不可!我已经被你家王爷害惨了,你们莫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见李增枝一副如遇蛇蝎般的样子,马和忍不住要笑,不过他马上忍住了,道:“都督想左了,我家王爷可没这想法!”说到这里,他又不无挪揄地道,“何况就算曹国公想降,下面的人也未必会俯首听命吧!”
李增枝脸一红。马和说得没错。连战连败之下,李景隆早已是威风扫地,现在德州军中对他忿恨的将士数不胜数。果真这时候下令降燕,城中必将大乱。南军中虽不乏暗中同情燕藩者,但也有不少是真正效忠朝廷,一心戡乱护国的。要他们卸甲投降,他们必然挺身反抗,到时候李景隆别说控制全局,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得两说!
虽然听出了马和话中的讽刺,但李增枝也从中知道,燕藩并未有要哥哥投降的意思。念及于此,李增枝心中稍安,当即堆出一脸笑容道:“还请公公明示,使长到底要我做什么?但凡能做到的,在下必然从命!”
“既然来找都督,自然不会要你做力不能及之事!”马和嘿嘿笑道,“不过这必然从命,未免答应得太爽快了些吧!我在这里,您自然慨然应允。可待我一走,谁知您又是何种光景?”
“岂敢!今公公既放我一马,我必竭力效忠。皇天在上,我李增枝在此立誓,若有违反,必不得好死!”李增枝当即把胸脯拍的山响,慷慨发誓。
马和摇摇头,微笑道:“都督犯不着立誓。只是在下有一言相告,都督听了,愿帮王爷便帮,若不愿相助,我家王爷也不强求!”
“公公请讲!”李增枝恭恭敬敬地道。
马和轻咳一声,理了理思绪,侃侃道:“白沟河一战,朝廷精锐折损大半。若再德州失守,王师尽没,曹国公纵能亡命回京,也必会面临滔天责难。届时天子震怒,百官汹汹,曹国公前途至此尽毁,罢官夺爵也是难免,下狱、谪戌乃至杀头,亦不是不可能事!至于都督您,更难逃追责,其下场恐比曹国公还要惨些。以曹国公与都督之心高气傲,难道就真愿从此沦落?就真愿在世人鄙夷与唾骂中,浑浑噩噩渡过余生?”
李增枝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不得不承认,马和讲的是有道理的。白沟河大败,实乃大明开国以来所未有,且其对朝廷之影响更是难以估量!现在德州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燕军一至,保不准会就此崩溃。到那时,自己和李景隆就真的彻底完了。即便德州勉强不失,仅白沟河和之前的北平之败,自己兄弟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父亲征战一生,为李家拼得的万世荣耀,到现在已宣告终结!
见李增枝满脸沮丧和恐慌,马和心中暗喜,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道:“不过我家王爷心存慈悲,不欲岐阳王之泽二世而斩!故特派我来,给你兄弟二人指点迷津。都督与曹国公若能遵从,不仅荣华不失,还能立下大功,将来之显赫,甚至在当年岐阳王之上!”
“啊!”犹如一个将死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李增枝眼中冒出希冀的光芒,但其中也蕴含着一丝迷惑——能免遭大厄已是万幸,这更加显赫又从何谈起?
似乎瞧出了李增枝的迷惑,马和从容又道:“白沟河一战后,乾坤已经易势。朝廷从此元气尽丧,我燕藩则声威大震,如日中天。现我军上下众志成城,天下无人能敌。可料想,只要我家王爷挥师南下,不多时便能饮马长江、直捣京城!值此之际,都督与曹国公若能幡然悔悟,助我家王爷一臂之力,将来靖难功成,王爷岂能不论功行赏?而此番统兵北伐之过,也能尽数抹了!”
马和一讲完,李增枝头一个反应便是——这不还是要我们投降吗?不过再转念一想,又不太对。马和已有言在先,不要他们卸甲投降,那他口中的“一臂之力”应就是暗助了。想到这里,李增枝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白沟河一战过后,不管战局如何发展,李景隆必然会被罢免,并会被追问罪责。虽然有耿炳文之例在先,李景隆未必会被下狱,但罢官夺爵肯定是免不了的,而自己也难逃追责。不管怎么说,李家的荣耀,到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想到这里,李增枝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光环被剥得一干二净,在世人唾弃声中夹着尾巴活一辈子的悲惨情景。
但马和的话,又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李家在建文这边已输得是一干二净,要翻身已是千难万难。可若换成燕王登基呢?真按马和说的,帮燕王一次,留下个人情,那将来燕王真的“靖难”功成,自己兄弟二人也算是“有功之臣”了!
若在以前,李增枝绝不会想到燕王能成事,毕竟朝廷与燕藩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可现在却不同。李增枝很清楚眼下的局面:现在南军情况惨不忍睹。别的不说,就是那十三万京卫精锐,现在已只剩下三万不到。再加上之前的几场大败仗,不夸张地说,朝廷的元气已经大丧,已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虽然马和说的挥师南下,饮马长江多少有些夸张,但燕藩从此有资格与朝廷分庭抗礼,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假以时日,燕王打败朝廷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自己与哥哥李景隆正是造成燕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想到这茬,李增枝脸上一阵发烧。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往事已矣,追悔莫及,当下最重要的是给自己兄弟俩找到新的出路!想到这里,李增枝终于怦然心动。
不过李增枝也不是傻子,马和虽不强迫自己哥哥率众归降,但他既然开出这么诱人的价钱,那即便仅仅只是“暗助”,其索取也必然十分惊人。强捺住心中的惊喜和不安,李增枝小心问道:“那燕王殿下到底要我兄弟做什么?”
“其一,徐四小姐之事,你们应缄口不言,绝不许被朝廷知晓!”妙锦被救后,已说了在增枝面前说漏嘴之事,加上其闯税客司官衙时透露出的种种诡异,此时朱棣已猜到李家兄弟可能知道她与燕藩的关系,故欲堵住他二人的嘴。
“这个可以!”李增枝当即点头。徐妙锦已经被救走,他无凭无据,自然不能再把她怎么样。何况以他兄弟现在的境况,再去招惹徐家,纯属自己找死。
“其二,德州之地,我燕藩必收入囊中。曹国公若果真欲与燕藩修好,则应主动让出。不过城中兵马,你们尽可带走!”
李增枝心中一凛。燕藩还是非取德州不可!不过与自己之前所想不同的是,燕王只要城池,并非要这城中残存的近十万将士的性命。有了这一条,李增枝自忖也能说动李景隆。毕竟以德州现在的情况,虽不能说完全无一战之力,但果真要据城抵抗气势汹汹的燕军,那也是凶多吉少。在这种情况下,为保这十万将士性命而退出德州城,这样的说法无论是自己之于李景隆,还是李景隆之于朝廷,都能交待的过去。想到这里,李增枝重重点了点头。
“其三,经我探明,德州城内现存粮约七十万石、肉干五十万斤,饷二百万贯,另各类器械辎重无算,此皆需小心封存,由我军接管!”
“不行!”李增枝断然拒绝。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过火,忙赔着笑脸解释道:“马公公你也知道,凡避敌让城,粮草等物需或携或焚,不能留以资敌,这是兵家之常理。我军退时将这些物事完好无损的留下,将来朝廷必然会认定哥哥暗结燕藩。如此之事,我哥哥岂会答应?”
“粮饷辎重必须留下!”马和的态度也很坚决。看着李增枝可怜巴巴的眼神,马和轻蔑一笑道:“也不瞒都督,就德州这十万残兵败将,在我家王爷眼里根本不值一扫。他老人家之所以愿放曹国公退兵,为的便是这些粮饷。若曹国公不愿答应,那也好说,待我家王爷一到,两军兵戎上头见个真章便是。只是到时候都督和曹国公可别后悔!”
听马和语含威胁,李增枝一时慌了神,但留粮饷一事毕竟干系太大,很难遮掩过去,因此尽管他心中焦急,但也不敢轻易松这个口。
李增枝不松口,马和也不能轻易让步。毕竟这批粮饷对燕藩来说太重要了。北平土地贫瘠,耕种所得远不能和江南相比,根本不敷当地军民所用,一直需仰仗朝廷接济。而自靖难以来,朝廷已停止向北平调拨粮草。北平存粮虽有八十万石之多,但要供应五万大军和十余万百姓用度,也是日渐紧张。尤其夺取大宁后,燕藩又平添十万兵马,粮饷自然也就更加入不敷出,渐成坐吃山空之局。幸亏大宁城内还存着六十万石粮食,郑村坝之战后,朱棣留下其中十万石给仍在大宁屯垦的军户,将其余的五十万石统统运到北平,这才解了燃眉之急,否则燕藩可能连这个春荒都熬不过。德州是南军大营所在,粮饷堆积如山,这里的粮食若能搬回北平,那足够燕藩将士两年所用。至于德州的那些饷钱,不仅可以用来奖励军士,还可以通过那些大胆的商人,换取北平急需的药材、肉干等物。这都是燕藩赖以与朝廷对抗的根本所在。故而,对于德州这座大宝库,朱棣是志在必得。
“公公,”一炷香工夫过去,李增枝终于先顶不住了,他干笑一声道,“不如这样。这军饷中,有一半是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