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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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用不着掩人耳目了!”史复一脸阴郁地道,“皇上一除纪纲立刻回銮,便是已察觉殿下参与其间。现在咱们必须马上控制京城,封锁长江,否则等皇上进了金陵,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高煦冷汗直流,正欲开口,忽然城中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回事?”高煦已成惊弓之鸟,当即惶恐发问。史复与枚青亦惶然不知。高煦赶紧命枚青去打探消息。半炷香工夫之后,枚青回来,一进门便跌倒在地,带着哭腔道:“王爷,不好了,郑和船队返回南京,太子正遣使往三山门外码头迎接。”
“郑和?”高煦眼睛睁得老大。前年郑和四下西洋回朝,一直在福建长乐港休整,高煦万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率船队返回南京。呆了好一阵,高煦才惊叫道:“郑和不是在长乐港吗?他的船队明年又要下西洋,怎么会这时候北返南京?”
“不晓得,只说好像是奉的皇上密旨!而且据外头人说,郑和在路经舟山时,剿了一批倭寇!现已将俘虏带回京城!还有……”枚青浑身颤抖地道,“刚才臣碰着兵部右侍郎程新,他说英国公也奉命从交趾班师回朝,现在已进入湖广境内,不日就到长沙!”
“我命休矣……”高煦只觉天旋地转,当即一骨碌瘫倒在座椅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七
一片凄风苦雨中,永乐的车驾渡过长江,回到了南京。进城后,永乐照例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孝陵及京都祀典诸神。诸般礼仪过后,永乐即传旨,命太子朱高炽、太孙朱瞻基、赵王朱高燧以及内阁阁臣,三法司、宗人府堂官前往武英殿。接旨后,王公大臣们不敢耽搁,陆续进入殿中。待众人到齐,永乐仍迟迟未至。要在以往,这段时间大伙儿少不了寒暄一番,但此时,自太子高炽以下,所有人都阴沉着脸,只默默地按序站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驾到!”不知过了许久,随着马云一声尖利的叫声,永乐的身影出现在殿中。众人赶紧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永乐的声音冰凉阴冷,众人听在耳里,心中都是一沉,赶紧起身站好。待众人站定,永乐嘴角微微一抽搐,对马云道:“把朱橞带上来!”
“宣谷王上殿!”马云高叫一声,不一会,谷王朱橞便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走进殿中。
就在几个月前,三十八岁的谷王朱橞还愤愤于皇兄永乐亏待他这个当初亲手打开金川门,一举鼎定靖难胜局的大功亲王。在从高煦那里得到统领湖广卫所、入朝辅政的承诺后,他上蹿下跳地集结兵马、联络旧部,准备在长沙城里大干一场。可就在朱橞摩拳擦掌,准备“起兵勤王”之际,英国公张辅神不知鬼不觉地率着三万大军进入长沙,将正兴奋得不知所以的谷王朱橞“护送”到了南京。此时,这位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九个儿子,已完全没有了天潢贵胄的从容气度,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永乐凌厉目光的逼视下瑟瑟发抖。进入殿中,朱橞“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臣弟有罪!请皇兄开恩!”
见朱橞一副痛哭流涕样儿,永乐眼角划过一丝轻蔑,但仍尽量平和地说道:“十九弟起来说话!”
朱橞仍跪地不起,不停地抽泣着。
“起来!”永乐一声大喝,将殿内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永乐又道:“尔乃大明亲王,太祖之子,岂能如此?尔不要脸!大明还要脸,先帝还要脸,朕这个皇兄还要脸!”
朱橞浑身一震,这才不敢再跪着,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仍弓着腰,不敢正视永乐的脸。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亲王弟弟,如今竟成这般模样,永乐愤怒之余又充满鄙夷。他深吸口气,缓缓道:“说吧!尔做的那些勾当,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臣弟罪该万死!”朱橞嚎了一句,继而将他与高煦勾结,准备起兵谋反的前后经过一并道来。这其间有些事在场君臣已经知晓,有些则未知其详。当说到高煦欲传檄诸王,合逼永乐退位一节时,永乐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待谷王说完,殿内其他人早已汗如雨下,尤其是高炽得知高煦苦心积虑,欲放倭寇进宫杀害自己,更是惊得呆若木鸡!
“好一个春秋大梦!”听完朱橞陈述,永乐不但不怒,反而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中充满了愤怒、不屑、悲怆还有凄凉,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显得甚是阴森恐怖,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永乐止住了笑。他又望了朱橞一眼,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大手一挥道:“带下去,送往宗人府看押!”
两个侍卫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朱橞押了下去。永乐重新坐下,平复了下情绪,才冷冷道:“下一个!”
马云小心地瞅了永乐一眼,又高声道:“宣汉王上殿!”
汉王朱高煦进入殿中。他的待遇比朱橞要好些,“护送”他的不是佩着刀的侍卫,而是狗儿和尹庆两个内官。走到殿中后,高煦也不哭不嚎,只面无表情地跪到地上,轻声说了句:“儿臣叩见父皇!”,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一声也不吭了。
永乐也没有吭声。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地上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宠爱的儿子,双腿不停地颤抖着,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熟悉永乐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愤怒已极的表现。就这么瞪了许久,永乐忽然起身,直冲下小丹墀,奔到高煦面前。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已抬起右脚,狠狠地将高煦踹倒在地!
“啊!”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永乐一把拽下腰间的金玉琥珀透犀束带,对准高煦的头便狠狠地抽了下去!
“逆子……”永乐的怒骂声在大殿上空回响。只见这位皇帝再也没有了一贯的威仪,此时的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发疯似的将束带狠狠砸在高煦身上。永乐一边打,一边骂,各种粗俗不堪的脏话,被大明天子愤怒的骂出,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哭腔。不一会儿,高煦头上的乌纱冠便被打落,额头上的鲜血也汩汩流出,将地上的金砖染得通红。
殿内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人,除了赵王高燧,都与汉王有着各种各样的过节,见得皇帝如此,他们震惊之余,心中也觉解气,竟无人上前劝阻。高燧与高煦关系不错,此时倒有心相劝,但见父皇这等模样,他犹豫再三,也终究没敢迈出步伐。
抽了好一阵,永乐终于累了,他将手中束带猛掷于地,任凭身上常服散落着,步履蹒跚地回到龙椅上坐下。众人小心翼翼地放眼望去,只见这位素来刚毅威严的帝王,此时已是老泪纵横!
又过了一会,永乐的脸色总算正常了些,刑部尚书吴中才战战兢兢地出班,道:“敢问陛下,是否要问汉王话?”
“问话?”永乐望了望满身血污跪在地上,却仍一声不吭的高煦,狰狞地笑道:“朱橞那厮都全招了!他还想抵赖不成?”顿了顿,永乐又大声道,“把这个王八羔子拖出去,押到……押到柔仪殿关起来!”
“柔仪殿?”众人皆是一愕。柔仪殿是皇后接受命妇朝贺之所。徐皇后驾崩后,永乐未立新后,这座殿也就一直空着,后来永乐命人在殿中挂上徐后的画像,偶尔去看上一看。将高煦关进这样一座宫殿,大家一时都不明其意。
“让他对着他母后的遗像好好忏悔!”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大家明白了永乐的心意。狗儿和尹庆答应一声,随即走到高煦身后,正犹豫着到底是要将这位王爷“扶”还是“提”起来时,高煦已经自己站起。他阴沉着脸看了永乐一眼,又扫了殿内众人一圈,旋转过身,伸出双臂,将狗儿和尹庆双双推开,竟自昂首去了!
“混……”见高煦如此做派,永乐气得又站了起来,指着高煦的背影就要怒骂。但话一出口,他似想到什么,顿了半晌,却又颓然地垂下了胳膊。待高煦的身影从殿外消失,永乐脸色几变,最终只发出一声凄凉的叹息。半晌,永乐对殿内众臣道:“着尔等议汉、谷二王罪过!议好后明日奏来!”说完,他也不等众人回话,直接下了丹墀,领着马云出殿而去。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久,太子高炽方干笑一声道:“既然父皇要咱们议罪,那诸位就各抒己见吧!”
所有人都将目光瞄准了高燧。高燧一向和高煦要好,此次他又主动要求跟永乐一起返回南京,众人皆认为他多少会偏向高煦。不料高燧沉默良久,只怅然一叹,道:“此事实乃国事。吾不过一藩王,虽与二哥有亲亲之情,但于此节上头,实不敢置喙。大哥是国之储君,还是您拿主意吧!”说完,他也不待高炽答应,便只一拱手,黯然去了。
高燧的表态,让大家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离去,倒让一众人等少了几分忌讳。左都御使刘观前年因田宗鼎、田琛之事,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被贬为胥吏。现虽起复,但这段经历却让他刻骨铭心。从被郑和缉拿的周宣口中,刘观已知当日二田之遁,实乃高煦所为,这位大司空心中已将汉王恨到了死处。此时见众人尚在斟酌,他便第一个出头言道:“汉王构陷太子在先,加害陛下在后。此等罪过,天地难恕!微臣以为,唯有赐死一途!”
“不错!”大理寺卿周舟亦道,“汉王为谋帝位,竟私通外藩,欲致北征王师于死地!仅此一条,便绝无可恕之理!”
“汉王不除,皇室难安!朝廷难安!天下难安!”金幼孜亦随声附和。
一时间,列位大臣纷纷表态,不约而同地认为当处死高煦。瞻基一直认定当年自己在山东遇刺是拜高煦所赐,虽然这次并未拿到证据,但他心中已对这位二叔充满了厌恶。见众人群情激愤,他亦有意附和,只碍着自己的侄儿身份,不便出言,便只看着父亲高炽,静候他的决断。
高炽心中十分复杂。对高煦所做种种,他心中亦十分愤恨;听了群臣鼓动,一时间亦生出置其于死地的念头。不过真要由自己定下高煦死罪,他又有些犹豫。
高炽天性仁厚,往日虽也在暗中和高煦斗得你死我活,但那多是受其所迫不得不为,论其本心,倒并不想置高煦于死地。何况不管怎么说,高煦也是他的亲弟弟,真要一杯毒酒将他送入黄泉,史书之上,自己恐怕会落下个为保皇位鸠杀亲弟的恶名,这绝不是他想要的。不过高炽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是被皇位迷了心智,今日放他一马,恐怕接下来他还会贼心不死。一时间,高煦左右为难,迟迟不能拿定主意。瞻基见天色渐黑,遂对高炽道:“父亲殿下,今日大家累了一天,想也乏了,莫如先回去歇息。明早到春和殿再议一次,有了结果,再回复皇爷爷不迟!”
听得瞻基之言,高炽才觉得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见众人脸上也都有疲惫之色,遂点头道:“也罢!明日再说!诸位爱卿都回家歇息吧!”
“遵旨!”众人听后,遂行礼告退。高炽与瞻基也返回春和殿。进殿后,高炽命人准备晚膳,自己则领着瞻基先到书房,准备继续商议一阵,这时王三儿突然进来道:“杨荣大人求见!”
“勉仁师傅?”高炽一愣道,“他没出宫吗?怎么又来春和殿了?”
“或是勉仁师傅有话,方才人多不方便讲!”瞻基脑子灵光,一下就琢磨出了原因。
高炽这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