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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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就没别的?”
“没。”
“你是不是嫌田二?要不我把她辞了?”
“辞不得,她是你的摇钱树哩。”黄二丫说的是实话,田二自从被雷啸收留,工作当中一点没当年的那份张狂,卖力得如同一匹骒马。特别是为公司利益勇敢“献身”的精神,令全公司员工感动。黄二丫又说:“你要辞田二,我马上走人。”
雷啸搞不清黄二丫的真实想法,可他又实在想请二丫吃顿饭,一狠心就拿孩子做武器:“你可是我孩子的亲妈……”
黄二丫猛然泪如雨下,豆大的泪珠子滚了一脸。
雷啸越发懵怔。
二丫在公司本本分分上班,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实在没事干就拿本书看。那些广告书简直跟天书一样,什么创意呀,文本呀,策划呀全在她脑子里变成瞌睡虫,让她觉得广告是件百无聊赖的事。雷啸怎么就能靠这东西赚钱呢?
她想不通,也懒得问。平日她很少进雷啸办公室,她觉得那儿离她很远,很陌生。
田二小姐一定把她当成靠关系跑来混饭吃的角,每每看见雷啸叫她,总是惊恐不安地伸直目光,像沙漠里突然遭受侵扰的兔子,惶恐至极。等她出来,那目光便成了熨斗,在她脸上、身上细致地熨,直熨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二丫不想让田二小姐嫉妒,更不想造成什么误会。雷啸需要田二,就像她需要这份工作。
“往后你别叫我,叫我也不进来。”她说。
“干吗非要躲我?”雷啸很不理解,记忆中的二丫不是这样的。“难道你忘了……”他一脸深情,这么些年,他居然对二丫没恨。
“我啥也不记得,你最好也忘掉。”
“我不想忘,也忘不了。”雷啸猛地抓住二丫手,脸色血红。
门外响起田二清脆的咳嗽。
这天正吃晚饭,大丫来了。大丫很久没来了,叶开病情咋样,谁也不知道。黄风想问,但又张不开口。
二丫放下碗,到厨房去盛饭,脸上却是一层冰霜。黄风挪了挪屁股,给大丫腾出个坐的地方。大丫犹豫着,到底坐还是不坐。
二丫盛了饭,将碗搁茶几上,瞅都没瞅大丫一眼,继续吃她的饭。黄风“啪”地将筷子掼碗上,骂二丫:“把你饿死了,慢点吃别人能抢你的碗?”又冲大丫说,“还站着做啥,让我请你哩?”
大丫这才坐下,刚端起碗,黄风问:“好点了没?”大丫说:“怕是好不下了。”一家人便闷声吃饭,屋子里响起面片滑进嘴里的吸溜声。
饭后,黄风支走二丫,问:“没盼头了?”大丫说:“没了。”“他们家大人呢,就不往前走走?”大丫强忍着难过:“闲的,到哪都一样,晚期了。”黄风长叹一口气:“你也别压力太大,打起精神来,没啥过不去的桥。你把自己操心好,日子还长着呢。”
大丫的泪再也忍不住,稀里哗啦的,流成一条河,边哭边说:“这是我的命,我认,我认啊。”
黄风不满地瞥一眼大丫:“啥命不命的,一遇事就怪命,自个的命自个握着,我黄风的姑娘,不兴这么没用!”
一股暖流涌上来,大丫顿觉心情好出许多。她并不是跑来诉苦,对叶开的病情抑或死亡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她尽心了,也尽力了,为给叶开治病,她已借了好几万的债,包工头子车光辉的钱她都借了,还能咋?医院是个无底洞,填进多少都听不见响声文人。叶开一天比一天瘦弱,皮包骨头,那个遭罪劲,谁望了不掉泪?她来是求二丫,叶开不知犯哪门子神经,突然提出要见见二丫,她把这事跟父亲说了,黄风登时变了脸,半晌没有言声。
离开贫民窟,黄大丫并没回医院,在一家公用电话厅拨通车光辉手机,片刻后,她听到车光辉的声音。大丫一时语塞,想好的话瞬间全忘了,抱着话筒发愣。
车光辉在那边不耐烦,口气很坏地问:“谁呀,说话!”
“是我。”大丫最终还是说话了,车光辉好像正在吃饭,电话里传来乱哄哄的猜拳声。
“是你……你在哪儿?”
黄大丫说了地方,车光辉让她别走开,马上来接她。
不大会工夫,车光辉的车停在了路边。“去哪儿?”上车后车光辉问。
“我也不知道。”大丫心里一片乱,说不清为啥,这段时间一见车光辉她就发憷,很憷。
“要不,去我那儿?”车光辉征求道。
“不!”大丫头摇得直响。一想上次发生的事,心就要跳出来。
本来她是铁了心不想再见车光辉的,可没办法,叶开要化疗,一天接近一千元的治疗费,老公公给的一万块很快便没了,她借了几处,人们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这年头,借钱比借人家老婆还难。更可气的是,婆婆老怀疑她把钱私藏起来,居然跑医院里对账。她跟婆婆吵了一架,实在没办法时她想到车光辉,跟他电话里说了借钱的事,车光辉让她到小洋楼去取。
那天活该她出丑,本来心情就不好,婆婆给她的气还窝在肚子里,车光辉又拿话气她。见面就说:“稀客啊,我还以为大小姐再不理我了?”
“借就借,不借算我没张口,谁是你的大小姐?!”
“哟嘿,脾气蛮大的嘛。作家夫人就是不一样,在河阳,还没哪个人跟我甩脸子呢。”车光辉听似是玩笑,却也在话里透出某种气息。换以前,黄大丫压根不拿这话当话,现在不一样了,人穷志短,她算是尝到了这种滋味。
“好好好,算我没说,我道歉。”见黄大丫脸色不好看,车光辉赶忙赔笑。
“我可担当不起,只要车大老板别拿我当要饭的就行。”
“干吗那么凶,来,喝杯酒,算我向你赔情。”车光辉举过酒杯,目光定定地望住黄大丫。他是有长远计划的,对付女人,车光辉向来不缺少办法,不同的女人他会用不同的策略。所以不急着冲黄大丫下手,一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思考好,黄大丫毕竟不同于那些文艺女青年,更不同于那些交际花,怎么着也是名门之后,又是作家夫人,有品位的女人,不敢乱来。二则车光辉也一直在犹豫,男人泡女人有几种想法,一种是即时泡,一夜情最好,到手便扔开,这叫品尝型,二是短期拥有,可以尝试一阵子,直到腻味,这叫短线投入。三嘛,就有点长远的意思了。
能让车光辉动出长远念头的,绝非一般女人。这么说吧,到目前为止,真正打动了他心的,还就眼前这黄大丫,不容易啊。可越是打动了心,下起手来就越难,真难!车光辉才发现,自己在女人面前,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所向披靡,甚至有几分笨手笨脚。
这不,这阵他就有点笨了。
大丫哪有闲情逸致,钱是能毁灭掉很多东西的,它能让拥有者变得恶俗,更能让欠缺者心贫如洗。大丫早已是心力交瘁,什么也不敢奢望不敢抱幻想,此刻盼的,就是尽快拿钱走人。车光辉偏是要折磨她,闭口不提钱的事,等着她把那杯红酒喝下去。
大丫一发狠,端起酒杯就灌。车光辉也不拦她,笑吟吟看着大丫喝完,又斟给她一杯。
“凡事想开点,别太难为自己。”连着几杯下去,车光辉才开口说话。
“你少管,猫哭耗子,发什么善心?”大丫有点失态,内心里翻滚着许多东西,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如此程度。曾经她是多么的趾高气扬啊,哪能将车光辉这种暴发户看在眼里。可现在……她甩了下头发,头一昂,正视住车光辉:“说吧,你想怎样?”
车光辉忽然扭过目光,似乎大丫这样,他有点于心不忍。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重新来到大丫面前:“人这一辈子,谁没个沟沟坎坎,忍,再就是放开了哭。不瞒你说,我也哭过啊……”
不管车光辉说的是不是真话,但这话着实伤着了黄大丫。大丫再也不控制自己,一头歪车光辉怀里,借着酒劲,哭开了。
车光辉闭了下眼,狠狠甩了甩头,半天,伸出手来,抚住黄大丫的头发,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前,任她湿热的泪水滚在自己胸上。决不能说车光辉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那一刻,他真是被这女人的脆弱击倒,仿佛淹没在痛苦里的不是黄大丫,而是他自己。他的手慢慢用力,搂紧她,感觉自己跟这女人,融进某种共同的情绪里去了。
那一刻有点美,也有点浪漫,更有点奢侈。
黄大丫后来发现半个身子偎在车光辉怀里,着实迷怔了一阵。她太需要胸脯靠一靠了,单枪匹马支撑着生活的她这时才发现,一个女人,没有一副宽厚的胸膛做支撑,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凄情。她闭上眼,头又往瓷实里靠了靠,那份感觉让她踏实得想睡。
她想不到自己真会睡着,兴许真是酒精的作用吧,后来她回想过多次,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睁开眼时,已是半夜,朦朦胧胧中发现睡在床上,身上穿着柔软的睡袍。床下,竟坐着傻傻的车光辉!
那个夜晚到底发生过什么,车光辉不说,黄大丫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她想,那晚什么也没发生。可有时……
女人的心其实也是善变的。
车子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打转,车光辉一句话也不说,他在耐心等。转了一个多小时,黄大丫终于忍不住说:“别乱转了,到我那儿去吧。”
从小洋楼搬出来后,大丫在东大街红星巷租了一间房,这是河阳城老早的一片民房,据说已卖给一位姓张的包工头,还没来得及拆。低矮的民房散发着年代久远的气息,一到这里,便让人生出一片怀旧情绪。黄大丫住在这,一是图便宜,二是离医院近。
现在她不能不考虑经济因素。
车刚停巷口,黄大丫就后悔了。
我怎么能带他到这儿?
她有种莫名的后怕,快快跳下车,也不管车光辉,一个人惶惶朝巷子深处走去。车光辉又被她弄傻了,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那晚他的确什么也没做,但他看到了她的全部,不然,睡袍是换不到她身上的。面对曾激发起他无限幻想的女人的裸体,车光辉那晚是有强烈冲动的,有那么一刻,甚至想不顾一切扑上去,狠狠地压住那美丽的身子。真是美丽啊,尽管已不年轻,但那身子一点都没褪色。相反,朦胧的灯光下,那身子发出金黄色的光芒。那光儿一弦一弦的,就把他的眼睛给弦晕。她的腿那么修长,那么富有弹性,饱满处饱满,匀称处匀称。肌肤细嫩、光滑,有玉的质感。车光辉想,要是把手放上去,轻轻一摁,肯定能摁出水来。可他没敢,就那么傻站着,呼吸一阵比一阵紧,心跳迅速加快,血液也在沸腾。后来他看到了乳,那是怎样的一对乳啊,车光辉将目光搁上去,再移开,再搁上去,又迅疾移开。就那么反复折腾着自己,终没敢将蠢蠢欲动的双手轻搁在上面。现在,车光辉又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有点傻,有点不像男人,可,那个夜晚他很幸福。
他知道,从那个夜晚开始,他在内心里开始珍视女人了。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那种感觉特别美好。
车光辉咽口唾沫,紧跟几步追上去。巷子太黑,脚下磕磕绊绊,车光辉追得疾,差点绊倒。
进了屋,车光辉傻眼了。大丫租的是不到十平米的小屋,破烂不堪,这冷的天,竟连炉火也没生。车光辉刚进屋,就被冷气逼得连打几个冷战。
大丫不说话,也不看车光辉,扔给他一个冰冷的脊背。
“你就住这儿?”车光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