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7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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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早已淡出京城权贵视线多年的落魄家族,有金子兴许可能,但绝不可能被人随随便便摸了出来,这不对劲!
正寻思间,他就看见门帘掀开,探进了连虎的脑袋。扔下地上那个自称小贼的黑衣人,张越径直出了门,才到外间,连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是锦衣卫留守的房大人亲自带了两个人过来。”
自从房陵进了锦衣卫,张越和他就再没有密切往来,因此这还是房陵头一次进这家里的门。两人相见,虽觉得有不少话想问想说,但到开口时,房陵只是淡淡地一点头,随即问道:“听说是在半路上抓了一个小蟊贼,怎会想起通报锦衣卫?”
“你看看这个。”
房陵从张越手中接过四块金锭子。他毕竟在这条线上已经浸淫了三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稍遇挫折便心生颓丧的富家子弟。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他终于看出了张越不曾看出的名堂,也就是金锭底部两个凸起的小圆点。于是,他又抬起头看着张越,等听到那一番详细的解释之后,他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怕那小蟊贼说的是真的,这一块应该是昔日永平公主还是郡主出嫁时燕王府铸造的金子,永安公主那儿也有相同的,但标记不一样。至于其余三块,应该不是那一批的东西,但也是官府铸造无疑。元节,这事情也许是普通窃盗官司,但也可能关系重大。人和东西给我,有事情我也会暗地知会你一声,你最好还是别管。”
张越已经隐约有了感觉,此时便默然点了点头。瞧见房陵身边跟来的两人默不作声地进屋去,很快就架着那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出来,口舌上头赫然勒了布条,他便眼望着人被带出院门去,踌躇片刻就开口说:“如今宫门已闭,否则我必是让人去报陆丰而不是你。如今你把人带了回去,禀报的事情可别忘了。”
“我知道,我如今又不指望上头那个位子,有功劳分润别人,有责任一样是有人分担,这有什么不好?”
房陵对张越点了点头,见院子里没旁人,他又伸出双手去和张越四掌相握,随即低声感慨道:“从前也想过凭科举得个出身,然后出入朝堂秉持国政,只今后是再也做不到了。虽是披了锦衣卫的官皮,但我这心还没黑透,你要是有什么人要照应尽管对我说,能周全的我一定周全。”
第八百一十九章 请缨,交接
乾清宫东暖阁。
照惯例,廷议的结果仍然是杨士奇杨荣二人联袂奏报。听到巡边一事群臣已经没了异议,不过是在人选上需要斟酌,朱瞻基顿时眉头舒展,心情愉快了许多。等到杨士奇提起麓川军务的调兵事宜,他微微一点头就算认可了。但对于杜桢提议派文官前往辅佐,他不由得踌躇了起来,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坐了坐。
武将带兵文官参赞,这本是历来用兵的常法。先头太宗皇帝朱棣北征,杨荣金幼孜此次随行左右,张辅南征交阯,亦是带了黄福以及其他一些文官,但是,小小的麓川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而且,交南用兵刚刚停止,如今主持滇中军务的又是黔国公沐晟,若是让人认为朝廷对他已经失去了信任,并不是什么好法子。
昨日廷议之后,杨荣彻夜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见天子正在斟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上,沐氏久镇云南,这带兵主将仍是黔国公无疑,但麓川若是放任不管,久而久之南疆也不得安宁。再者,据臣所知,思任法不过是垂死挣扎,一来是自洪武年间开始的析地纳降深有成效,二来就是缅甸莽氏崛起,麓川腹背受敌。缅王虽称臣属,但进贡等等都有缺失,不能任其坐大。臣不才,愿意前往南疆,佐黔国公克敌。”
此话一出,不但杨士奇诧异,朱瞻基也不由得愣了一愣,杨荣自己却是神态自若,心里却有些发苦。这些天来,由于之前都察院的动荡以及清查天下田亩之事,朝堂之中颇有些波澜,内阁以及六部都察院等要紧衙门的大员们无不是纷纷写信派人往家乡询问训诫,而杨荣也不例外。然而,算算往家乡的信应该还没送到,却有老乡找上门来,苦劝他一定要力谏阻止此事,言谈间不无暗示。
内阁部堂诸大员之中,杨士奇出身落拓书香门第,幼时却极贫,夏原吉抄家时都没找出什么值钱东西,蹇义金幼孜杨溥也都是家境寻常,唯有杨荣原本就是富家子,当官这么多年,一直就没亏待过自己,最爱的就是轻裘名马。如今他食三俸都入不敷出,更不用说永乐年间那微薄的俸禄,于是大多数钱都是福建老家的老管事年年送上来的。他一向不理会这些,于是竟才知道,他入仕这二十多年,家中原有的百顷良田如今增加了何止一倍!
而且,因为之前明知帝幸北镇抚司,他却只是由得杜桢一人前去,自己纹丝不动,事后内阁同僚们倒是不说什么,其他人却颇有微词,而且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天子待自己仿佛不如从前亲厚,相熟的宦官更是私底下对他透露,皇帝曾经对杨士奇提过,说是他常常笑纳边将所赠的良马,而且还说过杨士奇和夏原吉的不是。
尽管这都是开玩笑,但一桩桩一件件若是都累积了起来,那便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如果他在军务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好歹还能挽回一些,总比这几年陆陆续续勒令致仕的那些大臣强。
“勉仁乃是朕的肱骨大臣,麓川不过弹丸之地,黔国公率军亲征之外,还要劳朕的大学士前往,外人岂不是要笑朕杀鸡用牛刀?”
“昔日交阯胡氏父子叛乱,太宗皇帝遣人送陈氏王归,继而却被其劫杀,这便是小乱酿成大患。臣只在军务上娴熟些,如今天下太平,为皇上分忧也是应当的。”
杨荣既然摆出了这样坚决的态度,原本要劝两句的杨士奇顿时沉默了。而朱瞻基沉吟良久,最后仍是没有立刻表态。毕竟,张太后对杨荣昔日调护东宫的情分颇为看顾,总得问问张太后的意见,况且,那是祖父重用过的老臣,即便杨荣自己提出,他也得提防外人说是他喜新厌旧。于是,等到两人告退离去,他立刻带着王瑾前去仁寿宫见张太后。
午休之前,张越就得到了内阁转来的朱批公文,上头不但定下了杨荣前往麓川佐黔国公沐晟主持麓川军务,而且也定下了北征的几个要紧随行大臣。勋贵之中是英国公张辅和成山侯王通,而文官则是金幼孜杜桢,蹇义夏原吉以及礼部尚书胡濙,其余的低品官员则是待定。
前来送公文的乃是曹吉祥。司礼监乃是范弘金英掌总,两人随侍朱高炽多年,深得张太后信赖,但却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因此帝后屡次赐赏,他们也只是要房子和金银钱财,其余的东西却不沾手。可即便没野心,王瑾塞了一个人到司礼监,两人仍是不无警惕,可那毕竟是张谦身边呆过的人,索性就调在文渊阁听差,既是要紧差事,又不涉及各司的内务。
曹吉祥见张越低头看那公文,便低声笑说道:“这名单是皇上前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亲自定下来的。不过,皇上向来爱重张大人,王公公说,到时候必定要点您扈从……”
话没说完,张越就淡淡地打断道:“扈从不扈从都出自上裁,留守未必就不是重任。”
碰了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曹吉祥顿时有些讪讪的,但仔细一琢磨,他不免觉得张越话中有话,但也不敢多问。眼见张越写了回执交给自个,他却不愿意就这么回文渊阁,眼珠子一转就低声说:“小的出来时还见着了陆公公,气急败坏的,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东厂管着侦缉,有什么事也不奇怪。”
因见张越埋头只顾写字,曹吉祥忖度这是兵部衙门要地,也就没多言语,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门去。他一走,张越就抬起了头来。房陵昨晚走的时候虽说是有消息会知会一声,但这种事情不好做得太留痕迹,总不会那么快速。他正寻思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皂隶的声音:“大人,胡千户来了,说是有要紧大事禀报。”
如今张越已经不管武官关领上任事宜,能来见他的胡千户自然只有唯一一个,闻听此言,张越立刻出声吩咐人进来。不一会儿,身穿青色熊罴补子茧绸官服的胡七就进了门来,施礼过后说了两句北边的军事,他就拿眼睛往四处瞟了瞟,然后疾步走到了张越的案桌旁边,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大人,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是锦衣卫调兵去查了丰城胡同的永平公主旧邸,结果叫开门进去之后,如今住在里头的主人,李让的庶子李茂青堵住了房间的门窗,在屋子里自缢身亡。锦衣卫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押去了东厂,随即把那座宅子封了。听说是在那座大宅中抄出了黄金两千余两,要知道,李茂芳身死,永平公主自缢,这一家早就败落,李茂青能保住那座宅子都已经是万千之恩,又哪里来的黄金?”
昨夜从那个黑衣小贼那里得知黄金的来源时,张越就觉得匪夷所思,此时胡七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又说到李茂青的死讯,他更是眉头大皱。当初李茂芳是被他设计,之后朱棣大怒之后甩了一句让他自生自灭的话,由是自缢西宫;后来永平公主也是自缢,他虽断定是汉王府指使得人下手,但这已经是一桩无头公安了;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李茂青,若在民间看来,简直是仿佛那一家人全都撞了鬼似的,也不知道那座豪宅此后有没有人敢再住进去。
“李茂青……这怎么也应该是微不足道的人。”
“是,富阳侯一脉的诰券已经被夺,只不过授了指挥佥事,再加上永平公主当日的人缘并不好,李茂青已经淡出视线很久了,无论锦衣卫还是东厂,亦或是我手底下的那些人,都不曾注意他。我是觉得,此人一死,哪怕再拷打那些下人,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这竟是一桩完完全全的无头公案,只怕会不了了之。”
张越最痛恨的就是事情动态失去掌握,这是因为他正好撞见了一个人,若不是撞见这么个人,谁知道后来会演变成什么光景?左思右想,他就看着胡七说:“你既然知道锦衣卫和东厂衙门里头的事情,想必是在里头有内线?”
胡七想起来之前去见了某人时得到的吩咐,忙躬了躬身说:“小的原本是没那个能耐,是那边给我透的消息。我如今是官身,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从来都是那边知会我。只此次传话的人让我尽快来见大人,又吩咐我捎句话,说是宣武门大街德生记的菜不错,桂花糕也不错,大人不妨晚上散衙的时候买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这么清晰的提点,张越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当即点了点头。最要紧的话说完了,胡七方才回到本该自己站的地方站定,又平稳地汇报了一番瓦剌鞑靼两部的近期战况,继而把一封文书双手呈上,这才垂手告退。有了这个,自然没有人能质疑他所报的事情是否紧急——在皇帝即将巡边的前提下,只要是和蒙古人沾边的事情,一概都是紧急的!
事实证明,永平公主和富阳侯一脉确实是已经被人遗忘,傍晚散衙时分,当锦衣卫下午一度出动,封了丰城胡同长达两个时辰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多数官员还以为是住在丰城胡同的现任丰城侯李贤出了什么岔子。待听说是李茂青自缢,人们都有些茫然,直到有记性好的人说起永平公主和李茂芳都是自缢,这才引来了一片叹息。
“先是李茂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