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发空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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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登和她的丁字裤裤腰,这时肥仔大步向他跑来。
“你还好吧,汪汪?”肥仔说。
“肥仔。”
他们一起再融进人群,书包从肩膀上悬下来,时不时打到矮一点的孩子的脸,这样仿佛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个气旋地带似的。
“鸽笼子一直在哭。”他们沿着长长的楼梯往上走时,肥仔说。
“怎么回事?”
“巴里·菲尔布拉泽昨晚突然死了。”
“哦,是的,我听说了。”安德鲁回答。
肥仔瞥了安德鲁一眼,眼神狡黠又嘲弄,每当别人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不会装会的时候,他就是这副眼神。
“他们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我妈正在里面,”安德鲁被惹毛了,“她在那儿上班,你总记得吧?”
“哦,对,”肥仔说,狡黠的眼神也收了起来,“你晓得他和鸽笼子是好哥们儿吧。鸽笼子要宣布这个消息。不妙啊,汪汪。”
楼梯走到头,他们便分了手,走进各自的点名教室。安德鲁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来齐了,坐在课桌上,腿晃来晃去,或者背靠两边的橱柜站着。星期一的早晨,讲话声总是特别大,特别没遮没拦,因为待会儿的全校大会意味着大家要走一段露天的路去体育馆。点名老师坐在桌边,每进来一个人就记录一下。她从来不正儿八经地点名,这是用来讨好他们的小手段之一,可是全班都瞧不起她这么干。
集合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克里斯塔尔才到。她从门口就大叫“我来啦,小姐!”然后立马转身往外走。大家都跟在她身后,还在互相交谈。安德鲁和肥仔在楼梯尽头又会合了,随着人流穿过后门,走过一片宽阔的灰色碎石路。
体育馆里充斥着汗味和运动鞋臭。一千二百个忙于聊天的青少年制造的噪声在光秃秃的白墙之间回响。地面铺着污迹斑斑的铁灰色地毯,地毯上画了不同颜色的线,以划分羽毛球场、网球场、曲棍球场和足球场。万一穿短裤时在这地毯上摔了一跤,是会火辣辣地疼的,不过对于要在地上坐着挨过全校大会的人来说,地毯上可比木地板舒服得多。安德鲁和肥仔坐在体育馆最后边的圆腿塑料背椅子上,这是专为五六年级学生准备的。
前方面对学生们立着有年头的木质讲台,旁边坐着校长肖克罗斯太太。肥仔的爸爸科林·“鸽笼子”·沃尔走过来,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他身材极高,额头也高,发际线后退,走路姿势让人很想学样,双手甩得太高,其实要推动身体前进根本没必要用这么大力气。大家都叫他鸽笼子,因为对于保持办公室外面墙上鸽笼子文件架的整洁,他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这一点已经臭名昭著了。点名表记录完毕之后会归入文件架中的某几格,其他格则是用来装另外的文件的。“切记放进正确的鸽笼子,艾尔莎!”“别露个角出来,会从鸽笼子里掉下来的,凯文!”“别踩,小姑娘!捡起来放在这儿,这东西本来就该待在鸽笼子里!”
其他老师都把这种文件架称为鸽房。大家都相信,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跟鸽笼子先生划清界限。
“往那边挪一个,往那边挪一个。”木工课老师米契尔先生对安德鲁和肥仔说。他们俩和凯文·库珀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子。
鸽笼子站到讲台上。如果是校长站上去,孩子们大概会快些安静下来。正当最后一丝噪音平息下来时,右边一扇对开门打开了,盖亚走了进来。
她把会场扫视了一圈(安德鲁允许自己看她,因为全场一半的人都在看,她迟到了,又是新同学,还那么漂亮,何况现在是鸽笼子在讲话),然后快步(但也不是太快,因为她也有肥仔那种天生的淡定)从后排学生背后绕过去。安德鲁没法儿扭过头去看她,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耳后嗡嗡地响起来,这件事就是:和肥仔一起往里边挪的时候,他身边空出了一个位子。
他听见轻盈的脚步快快走到身边,她来了,真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椅子,她的身体一动,他便也跟着一动。一阵香水味呢喃着飘进他的鼻孔。整个左半身都因为感知到她在身旁而火辣辣的,想到离她较近的左半脸青春痘没那么嚣张,他简直心存感激。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想鼓起勇气看看她,装作认出她的样子,可是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正襟危坐太久,再这样做未免太不自然。
他挠挠左太阳||穴,其实是为了遮住脸,眼球一转,往下瞄了一眼她的手。她的手轻轻搭在膝头。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没涂指甲油。小指上戴了一枚素银戒指。
“最后——”鸽笼子说,安德鲁意识到已经听见他这样说了两声,体育馆里由安静变得几乎鸦雀无声,似乎所有的躁动不安都变成了好奇、高兴和紧张,空气都凝住了。
“最后,”鸽笼子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简直走了调,“我有一条……我有一条非常悲伤的消息要宣布。巴里·菲尔布拉泽先生。过去一直担任我们油——友——优秀的女子划艇队教练的巴里·菲尔布拉泽先生,他……”
他哽住了,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去世了……”
鸽笼子·沃尔当着所有人的面哭起来,高高凸起的秃额头垂到胸前。观众当中涌过一阵吁气声,同时又是一阵窃笑,不少人转头望着肥仔,肥仔却一脸庄严,一副于己无关的神气,夹杂着些许嘲弄,可是基本上不为所动。
“……他死了……”鸽笼子还在抽抽噎噎,校长站了起来,扫视会场。
“……就是昨天晚上……去世的……”
体育馆后方几排座位中间的某处突然爆发出一声粗厉的大叫。
“是谁在笑?”鸽笼子咆哮起来,空气中突然充满令人兴奋的紧张。“好大的胆子!哪个女生笑的?哪一个?”
米契尔先生已经站起身来,气冲冲地指向安德鲁和肥仔背后那一排中间。安德鲁的椅子又被碰了一下,因为盖亚和其他人一起扭身去看后面。安德鲁的全身忽然拥有了超常的感受力,他简直能够感到盖亚的身体朝他压来,如果他迎面侧过去,便是胸脯对胸脯了。
“是谁笑的?”鸽笼子还在问,并且踮起了脚,滑稽得很,好像从他站的地方就能看到谁是罪犯似的。米契尔嘴里念念有词,怒气冲冲地朝他抓到的嫌疑犯挥手。
“是谁,米契尔先生?”鸽笼子大叫。
米契尔好像不肯说,他还没法儿让罪犯离开座位,不过当鸽笼子做出要离开讲台亲自调查的架势时,克里斯塔尔·威登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从她那一排座位中间挤出来。
“大会结束后马上来办公室见我!”鸽笼子大吼,“没脸没皮——不懂尊重!滚出去!”
可是克里斯塔尔走到最后一个座位时站住了,朝鸽笼子竖起中指,尖叫道:“我什么也没干!你个鸡芭!”
会场里爆发出一阵交谈和笑声。老师们想将这噪声镇压下去,不过没什么效果,其中一两个老师离开座位,想吓唬自己的班级恢复纪律。
在克里斯塔尔和米契尔先生身后,对开门摇摆着关上了。
“肃静!”校长喊道,于是会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中间混杂了躁动和私语。肥仔直视前方,不过他漠然的神情里偶尔飘过一丝勉为其难,脸也变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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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感觉到盖亚重新落座了。他鼓足勇气往左看了一眼,露齿一笑。她立刻也报以微笑。
7
帕格镇的熟食店九点半才会开门,不过霍华德·莫里森早就到了。他是一个六十四岁的男人,胖得离谱。围裙垂下来,离腿十万八千里远。人们第一眼看到他,想到的总是他的胯下之物:他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怎么洗?日常功能都如何行使?一半是因为他的体型如此惹人遐想,一半是因为他说起玩笑话来还挺起劲,所以霍华德一方面令人感觉颇不舒服,一方面又能让人轻松缴械。这样一来,头一回进店的顾客往往会多买不少本不准备要的东西。他一边干活,一边嘴里说个不停。长着五根短手指的手握着切肉刀前后挥舞,薄如绸布的火腿便纷纷落在下面铺好的玻璃纸上。他圆圆的蓝眼睛里永远闪着亮晶晶的光,一笑,下巴上的肉就跟着晃个不停。
霍华德为自己设计了一套工作装:白色袖套,硬邦邦的深绿色帆布围裙,灯芯绒长裤,配上一顶猎鹿帽,上头还插了好几根装饰用的鱼饵虫。这顶猎鹿帽很久以前曾经是个笑话,不过现在早已没人笑了。每天早晨店铺开门时他都对着员工专用洗手间里的镜子,郑重其事地把帽子往浓密的灰色卷发上某个位置精确地一扣。
早晨准备开门的这段时光让霍华德欢喜,多年不变。他喜欢在店里走来走去,耳边只有冷柜的低沉嗡嗡声,喜欢唤醒店里万物——轻触开关,打开灯光,卷起百叶窗,揭开盖子,让冷冻柜台里的宝藏重见天日:浅灰绿色的朝鲜蓟,缟玛瑙色的橄榄,洒了香草的油里还泡着番茄干,它们蜷起身体,好像一只只红宝石色的海马。
可是今天早上,霍华德的好心情笼罩上了一层急躁。合伙人莫琳已经迟到了,跟之前迈尔斯一样,霍华德生怕别人抢先告诉她这一惊人的消息,因为她没有手机。
他在熟食店和老鞋店之间新凿出的拱门前站住,鞋店就快变成帕格镇的新咖啡馆了。他细细查看防止灰尘飘进熟食店的透明塑料门帘,这东西真是代表工业时代的厉害呀。他们计划让咖啡馆在复活节前开张,正好吸引来西南部旅游的游客。为了迎接这批客人,霍华德每年都会在橱窗里摆上当地的苹果酒、奶酪和稻草人做装饰。
门铃叮咚一响,他转过身来,开过刀后又强劲如初的心脏因为激动而加快了跳动。
莫琳是个六十二岁的老太太,个子小小、肩膀圆圆,是霍华德以前合伙人的遗孀。含胸低头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尽管她想方设法留住青春:头发染成乌黑,穿颜色鲜亮的衣服,高跟鞋高得不像话,穿上连路也走不稳,进店以后立马得换上爽健牌的便鞋。
“早啊,小莫。”霍华德说。
他本来已经想好,不要把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免得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可是顾客就快来了,而要说的又那么多!
“听说了吗?”
她皱起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巴里·菲尔布拉泽死了。”
她张大了嘴。
“不会吧!怎么死的?”
霍华德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里面。生了什么东西。当时迈尔斯在场,全过程都看见了。在高尔夫俱乐部的停车场。”
“不会吧!”她又叫了一声。
“死得跟块石头一样。”霍华德说,好像死亡还分程度,而巴里·菲尔布拉泽买的那种死亡尤其可鄙可怜。
莫琳在胸前画着十字,涂得亮红的嘴唇耷拉下来,显得很松弛。她的天主教信仰常常让这种时刻变得特别像一幅画。
“迈尔斯也在场?”她嘶哑着嗓子问。从她以往抽烟遗留下的低沉嗓音中,他捕捉到信号,知道每个细节她都想听。
“你去把水烧上好吗,小莫?”
至少也得再吊她几分钟胃口吧。她烧好茶,急着走回他旁边,结果滚烫的茶泼出来把手都给烫到了。两人在柜台边的高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