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发空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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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根本不配。合适的那个呢?慌里慌张地遍寻未果,才想起把它晾在杂物间里了。她冲到楼梯口,却听见门铃响了。她心里暗自叫苦,赶紧撤回卧室。莉比的房间传出男孩乐队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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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文和凯是八点准时到的,因为加文害怕万一迟到萨曼莎会出言不逊。想都想得出,她肯定会暗示他们之所以忘了时间,要不就是因为床战正酣,要不就是因为恶吵一架。这个女人似乎认为结婚的一项好处是,已婚人士有权对未婚人士的私生活指指点点、妄加干涉。而且她还以为自己粗俗放荡的言谈——尤其喝了几杯小酒之后——是一种锐利的幽默风格。
“欢迎欢迎欢迎——”迈尔斯退后一步,让加文和凯进门。“请进,请进。欢迎光临莫里森寒舍。”
他亲亲凯的左右脸颊,接过她手里的巧克力。
“是给我们的吗?太感谢啦。真高兴终于正式跟你见面。加文把你雪藏得可太久啦。”
他又接过加文手里的葡萄酒,握握手,又拍拍背。加文最讨厌这个动作了。
“请入座。萨咪马上就下来。想喝点什么呢?”
若是放在平常,凯肯定觉得迈尔斯装腔作势、热情过度,不过这一回她决定暂不先入为主。作为情侣,就应该融入彼此的圈子,跟对方的朋友打成一片。在渗透进加文生活的里程图上,今晚是有巨大进步的一笔,既然加文以前从未允许她走到这样深,那就更要让他看到,她在莫里森家洋气的大宅里也谈笑自若,所以以后再也不用不带她出席各种场合。于是她对迈尔斯露出微笑,说想喝一杯红酒,还对宽敞的客厅大加赞赏。这间客厅铺着松木地板,墙上挂着镶框画,沙发上垫子未免堆得有点太多。
“在这儿住了,噢,安享十四年了。”迈尔斯说,手上忙着用开瓶器开红酒。“你住在霍普街,对不对?那儿的小房子真漂亮,有时候真能买到特别合算的。”
萨曼莎现身了,虽然挂着微笑,却没有半点热度。凯之前只见过她穿大衣的样子,这会儿却注意到她紧绷绷的橘色上衣,里面的蕾丝胸罩纤毫毕露。她脸上的肤色比皮革似的胸口还深,眼影涂得很厚,让人望而生畏。金耳环互相撞击,叮当直响,高跟拖鞋也是金色,在凯看来颇有一股放浪之气。她感觉萨曼莎是这样一种女人:参加乱哄哄的女性深夜派对,觉得脱衣舞会有趣之极,在晚会上醉醺醺地跟别人的舞伴调情。
“嗨,你们好呀。”萨曼莎说。她亲了亲加文,对凯笑笑。“太棒了,酒都准备好了。我就喝跟凯一样的,迈尔斯。”
她转身坐下,已经将另一个女人的外表收入眼底:凯胸部平平,屁股却不小,穿黑色裤子显然就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在萨曼莎看来,那么短的腿,穿双高跟鞋还能有点救。脸蛋还算漂亮,橄榄色皮肤,色调均匀,黑色大眼睛,饱满双唇。可是头发剪得短短,像个男孩,对平跟鞋的选择又是如此决绝,这些都毫无疑问地说明她信奉某种自以为神圣无比的教条。加文犯了同一个错误:他又挑了个一本正经、盛气凌人的女人,这种女人注定会让他过得凄惨无比。
“那么!”萨曼莎举起酒杯,嘹亮地说,“加文和凯!”
她看见加文一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是心满意足。可是不等继续吓吓他,或者问出点内幕,好让雪莉和莫琳羡慕羡慕,门铃便再次响起。
是玛丽。迈尔斯领她进屋,在他身边,她显得特别瘦小脆弱。身上的T恤像是挂在突出的锁骨上。
“噢,”她走到门前,惊慌之中停下脚步,“我不知道你们在——”
“加文和凯正好过来。”萨曼莎说,顾不上言辞对另两位客人稍有点不敬。“请进来吧,玛丽,请进来……一起喝一点……”
“玛丽,这位是凯,”迈尔斯说,“凯,这位是玛丽·菲尔布拉泽。”
“噢。”凯说,她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会有别人来。“噢,你好。”
加文看出玛丽是无意误闯进人家的聚餐会,准备匆匆告辞,于是急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座位。玛丽坐下,脸上的微笑很勉强。她的到来令他喜出望外。她一来,就替他筑起了防护带。即使是萨曼莎也应当意识得到,她那股子放浪劲儿在一个刚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女人面前是不合时宜的。再说,两两对称的四人结构也正好被打破。
“你好吗?”他轻声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本来……保险的事有进展了……”
“还有菜吗,萨咪?”
萨曼莎白了迈尔斯一眼,起身走出餐室。一开厨房门,一股烧焦的肉味扑鼻而来。
“啊,见鬼,见鬼,见鬼……”
这口砂锅早已被她忘在脑后,现在汤汁煮得一滴不剩了。黑乎乎的锅底上粘着干瘪瘪的肉块和蔬菜,就像天灾之后孤独无依的幸存者。萨曼莎举起酒就往里泼,接着又把汤汁往里灌,抡起勺子噼里啪啦一通刮,把锅壁上粘的东西一股脑刮下来,再大力猛搅,厨房里热气腾腾,她满头大汗。客厅里传来迈尔斯高声的哈哈大笑。她将椰菜直接扔进蒸锅,长长的梗也没切,又一口干掉杯里的酒,撕开一袋玉米饼、一盒鹰嘴豆泥,径直倒进碗里。
她回到客厅时,玛丽和加文还在低声交谈,迈尔斯则正给凯展示一幅帕格镇航拍图,顺带讲解本镇历史。萨曼莎把碗放在咖啡桌上,给自己再倒上一杯酒,坐进扶手椅里,哪一边的谈话她都懒得参加。玛丽在这儿简直让人如坐针毡,她满身哀愁之气,还不如拖着裹尸布进门呢。不过再怎样,开饭前她总该识趣地告辞吧。
加文却决意要叫玛丽留下来。他们谈论与保险公司的最新战报时,他觉得轻松而且有把握多了,而平时在迈尔斯和萨曼莎面前,从来没有这种心情。没人跟他找茬儿,也没人显出高人一等的神气,何况此时迈尔斯正替他担起了照顾凯的职责。
“……这里,这幅图没画出来,”迈尔斯指着画框之外两英尺的某处说,“这里就是斯维特拉夫大宅,弗雷家的地产。安妮女王时代的大宅子,天窗,石隅……叹为观止啊。你一定得去看看。夏天的星期天对公众开放。在本地是重要的大户,弗雷家。”
“石隅?”“本地重要的大户?”上帝啊,你这个饭桶,迈尔斯。
萨曼莎从扶手椅上站起,又往厨房走去。虽然砂锅里此时汤汁满满,可是焦糊味仍然毫不示弱。椰菜给蒸得有气无力,寡淡无味,土豆泥冷冰冰,干巴巴。不过她已经懒得在乎了,只管装碟下楼,端上圆形餐桌。
“菜好了!”她在客厅门口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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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说什么也得走了,”玛丽跳了起来,“本来没想……”
“不,不,不!”加文说,那副腔调凯从来没有听过:柔情蜜意、殷切恳求。“吃点东西对你有好处——孩子们等一个小时没关系的。”
迈尔斯也在旁帮腔,玛丽举棋不定地把目光投向萨曼莎,萨曼莎别无他法,只好也劝她留下,一阵风一样奔进餐室添上一副刀叉。
她请玛丽坐在加文和迈尔斯中间,以免坐在女人身边凸显她已成寡妇的事实。凯和迈尔斯的交谈已经移到了社工的话题上。
“我可不会羡慕你。”他说,用长勺替凯舀起满满一勺砂锅汤。萨曼莎瞅见汤汁在白盘子上漾开,夹杂着黑乎乎的焦块。“那份工作真是费心费力。”
“嗯,我们的确常年缺人手缺资金,”凯说,“不过还是有成就感的,尤其是感到自己的工作让别人的生活有所改变的时候。”
说这话时,她心里想到的是威登一家。昨天在戒毒所,特莉的尿检呈阴性,罗比也上了一个星期托儿所,一天不落。想到这里,她情绪高涨了一些,仍然全副精力关注着玛丽、一点也不来帮她打打圆场的加文给她造成的不痛快也因此被冲淡了。
“你有一个女儿,对吗,凯?”
“对,叫盖亚。十六岁啦。”
“跟莱克西一样大。咱们应该让她俩见见面。”迈尔斯说。
“是离婚吗?”萨曼莎旁敲侧击。
“不是,”凯回答,“没结婚。是读大学时的男朋友。她出生没多久我们就分手了。”
“哦,迈尔斯和我差点还没毕业就有孩子了。”萨曼莎说。
凯不知道萨曼莎的意思是不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她嫁给了孩子他爸,自鸣得意的大人物,而凯则落得……萨曼莎应该不知道是布伦丹甩了她吧……
“盖亚在你父亲店里找了份星期六的活儿呢,正好,”凯告诉迈尔斯,“新开的那家咖啡馆。”
迈尔斯很高兴。他和霍华德是小镇生活里的重要结点,镇上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与他们发生关联,不论是作为朋友、客户、顾客还是雇员——这种想法总是叫他心花怒放。加文嘴里塞着块橡皮一样的肉,嚼来嚼去也嚼不烂,听到凯的话,心又猛地一沉。他还没听说盖亚在迈尔斯父亲店里打工。他都差点忘了,凯在帕格镇抛下锚来不走,手中另一个利器就是盖亚。只要听不见那女孩砰砰摔门,不眼见她厌恶的目光,不听见她刻薄的旁白,加文几乎忘了盖亚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仅仅是他和凯跌跌撞撞的感情生活的背景之一。除她之外,这背景还包括老旧的床单、难吃的饭菜和烦人的争吵。
“盖亚喜欢帕格镇吗?”萨曼莎问。
“嗯,和哈克尼相比这儿太静了些,”凯说,“但她适应得还挺好。”
吐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一句谎言后,她灌了一大口酒,好像要把嘴冲洗干净。今晚离家之前,她们刚刚又吵过一架。
(“你到底怎么了?”凯问。盖亚坐在餐桌旁,弓着身子俯在电脑前,衣服外面罩着睡袍。屏幕上开着四五个对话框。凯知道她是在和住在哈克尼的朋友们网上聊天,那些朋友当中很多都是她打上小学时就认识的。
“盖亚?”
她不应声,这倒很新鲜,同时也蕴藏着不祥之兆。她时不时大发脾气,有时是针对凯,更多的时候是针对加文,凯倒更习惯这种爆发式的宣泄。
“盖亚,我在跟你说话哪。”
“知道。听到了。”
“那就礼貌点儿,回个话啊。”
电脑屏幕上的对话框里又冒出一行字,好玩的小图案一闪一闪,左右摇晃。
“盖亚,吱一声行吗?”
“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今天像坨屎。昨天也像坨屎。明天还是会像坨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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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跟平时一样。”
虽然这样生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盖亚时不时仍会对放学回家得自己开门表现出怨愤,她的妈妈怎么就不像故事书里的妈妈一样在家等着她回来呢。
“愿意说说今天为什么像坨屎吗?”
“因为你把我拉进了一个粪坑里生活。”
凯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免得吼出声来。最近几次争吵母女俩好像在举行分贝竞赛,她敢肯定整条街的邻居都听到了。
“你知道我今晚要和加文一起出去吧?”
盖亚咕哝了句什么,凯没听清。
“什么?”
“我说,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带你出去。”
“什么意思?”
可是盖亚不理会,只是